“娘娘，小心。”
虞美人剛剛走出殿門，慌亂的撞上了正要進殿的書蘭，銅盆中的水立即濺了一身。
呆呆的立在當場，低著頭看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拉著對方走進殿內，洗漱一番，換了件衣服，纔再次走了出去。
書蘭見她行色匆匆，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立即跟了上去。
朝夕宮，虞美人已經不記得多久，除了請安，她再也沒有主動踏進過這裡的大門。
不知道是不是太皇太后早已吩咐過了，守在殿外的公公、宮女並未阻攔她，直接放了她進殿。
踏進殿內，香爐內燃著薰香，偶爾傳來幾聲沉悶的咳嗽，蘇嬤嬤從屏風內走出來，手中端著一個空碗，有些粘稠的渣夜，依晰能嗅得見草藥的味道。
看到虞美人，蘇嬤嬤先是愣了一下，即刻躬了身子往外走。
虞美人忍不住冷冷一哼，聲音剛好入耳：“怎麼，太皇太后的身體，也開始吃不消了嗎？”
蘇嬤嬤聞言腳步微滯，身子一僵，緊緊是停步，卻什麼也沒有說，繼續向外走去。
虞美人也不過多糾纏，而且打心眼裡，她還不希望裡面的那一位去得太早，因爲有些東西，那個人註定要還給她。
快步朝著內殿裡走去，剛剛進去，就看到太皇太后正慵懶的靠在榻上，瞇著眼，似是早已料到她會來一般。
“臣妾參見太皇太后。”
虞美人行了禮，太皇太后便動了動身子，稍稍坐正。
“起來吧。”
老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虞美人略微一笑，擡起頭，靜靜的凝視這個執棋看子，不斷操控著別人，風光了一生的老者，她如今是否會覺得也不過如此，甚至可曾有過一絲悲憫。
“你這般看著哀家，是不是在可惜哀家還安然無恙。”
“不，正好相反。”
虞美人目光堅定，笑的坦坦蕩蕩：“臣妾倒是希望太皇太后真的能夠長命百歲。”
“不愧是哀家選定的人。”
太皇太后笑著讚歎，帶著欣賞的眼光。
“美人記得，太皇太后曾經說過，太皇太后之所以會選定美人，是因爲美人身上有一個秘密，只是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秘密，能讓太皇太后不惜犧牲自己的兒子，孫子，只爲逼得美人同人爭鬥，甚至那些人中還有您的親人。”
其實這個問題，她在心中問過很多遍，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個局，有人設立好，便有人走進來，甚至有人不惜付出了生命，最終卻落在了她的手上。
“哀家只能告訴你，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北丘皇朝的江山，爲了皇上。”太皇太后瞇了眼，似有倦意，那鋒芒卻透過縫隙傳來。
“不過哀家可以告訴你，有關於那個秘密的一切，哀家不會把它帶入棺材。”
也就是說，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或許這個秘密，真個是個驚天大迷，也許還會牽扯出前朝往事，就像電視劇上所演的那樣。
心中還有疑慮，卻不再繼續問下去，虞美人凝眸一笑：“太皇太后，其實臣妾今日來，是爲了向太皇太后討要一樣東西，太皇太后所鋪的路，美人會繼續走下去，不過太皇太后卻要先答應美人所提出的要求。”
“你這個要求，哀家若是這般輕易答應，只怕是落入了你的陷阱。”太皇太后輕聲笑起，話語卻有轉折：“不過，哀家依舊會答應你這個要求。”
“謝太皇太后恩典。”虞美人本身還在忐忑，她今日來此，便是計劃好了太皇太后會答應她，只是她卻不能確定，因爲這個人，還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哀家，你想要從哀家這裡要走，什麼樣的東西？”
“美人想向太皇太后討一杯毒酒。”虞美人擡起頭，脣邊淺笑深顰，眼眸卻深邃異常，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讓榻上的人不禁再次瞇起鳳眸。
長久得不到答案，虞美人的手心已經滲出汗來，此時緊張已經難以用言語表達。
呼吸越來越緩慢，她才聽到對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和藹。
“也罷，如今皇后已廢，你做爲皇貴妃，雖然位止於皇后之下，卻也算是後宮之首，哀家便賜給你一杯毒酒，只是要晚些時候。”
她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太后喪期不滿三年，宮中不宜再有喪事，皇后雖然爲廢后，也畢竟是她的親妹妹，雖然罪無可恕，卻也是尊貴之身。
“臣妾明白。”
“你明白哀家的苦心就好，哼，不過，也快了，哀家聽聞這一次二皇子不過是一個替死鬼，那人真正要毒害的其實是你的兒子，你也看到了這宮斗的殘酷，倘若被人拉下水，想要東山再起可就難了。所以你也自個掂量著，不要總是念著情分，心中不忍，因爲這後宮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信不過，能夠信得過的，只有你自己，還有你的兒子。”
不得不說，這太皇太后對她還真是用心良苦，虞美人不知道自己該說感謝還是痛恨，這般的費盡心思，只不過想讓她也加入權術之中，成爲和她一般的人。
爲何，爲何要選定她？這個問題，她又一次問出，卻又一次找不到答案。
“太皇太后所說的話，臣妾一定會謹遵教訓，不會讓太皇太后失望的。”
這句話說完，她也忍不住冷笑，的確，她如今已經被逼的沒有退路，很快，她會將自己所應該得到的東西全部從那些利用她傷害她的人身上討回來。
所以，她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哀家已經等得太久了，希望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你臉上的傷口雖然容易癒合，可是心上的傷也能夠癒合嗎？”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眉心微微一緊。
她等的太久了，這句話，虞美人聽的分明，去不知道什麼意思，只覺得心怦怦跳了兩下，只得俯下身道：“臣妾不打擾太皇太后休息了。”
半響，沒有聲音，虞美人擡起頭，見榻上的人已經支了手臂，頭靠在上面，閉上了眼，像是已經睡了過去。
轉過身，朝著殿外走去。
宮裝女子剛剛出來了內殿，榻上的人突然間睜開了眼睛，狹長的鳳眼中，突然之間，閃過一道精光，只是頃刻間，便成了錯覺。
書蘭跟在女子的身後，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敢問。
她剛剛一直守在外殿，女子自從出來，便一直低頭沉思，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娘娘。”
快要進紫華宮的時候，書蘭忍不住出聲叫了她一句，女子的足，再向前邁出一步，和著剛在步子的大小，一定會踩在門檻上，被那絆倒。
“怎麼了？”
虞美人回過神，看向身後的女子，卻見她只是搖了搖頭：“沒事，您看著點路。”
“恩。”
虞美人轉過身，踏進大殿，書蘭心裡疑惑，虞美人從朝夕宮出來之後，便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知道在裡面發生了什麼。
徑直走到桌前坐下，書蘭給她倒了杯茶水，虞美人捧在手裡，茶溫正好，可以暖胃。
剛剛飲了一小口，虞美人像是想到了什麼，擡起頭：“書蘭，如果你是嵐貴妃，你的兒子死了，你會怎麼做？”
如果她是嵐貴妃？這是書蘭從未想過的事情，不過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子死了兒子，都會要傷心的發瘋，何況是那般嬌弱的女子。
“娘娘，奴婢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孩子，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奴婢一定會覺得生不如死，甚至可能會發瘋。”
“是嗎？”虞美人皺了皺眉，看來那嵐貴妃便是心死之人，自己的兒子死了，竟然會去認命。
“那麼，本宮再問你一個問題，倘若你是嵐貴妃，你的兒子死了，是因爲本宮的兒子死的，本宮若是去探望你，你會如何對待本宮？”
虞美人問完，這次書蘭連愣也未愣，已經驚呼出聲：“娘娘，你不會是想要去看望那個嵐貴妃吧？”
看到書蘭的表情，虞美人已經知道了答案，她此時要是去探望嵐貴妃，定是會視她爲仇人，畢竟那糕點是她的兒子讓給她的兒子的，即使小孩不懂事，但是朔兒畢竟是間接的兇手，而直接的“兇手”，卻是她至親的妹妹。
只是，身爲後宮之主，她如何能置身事外，更何況，她心中有愧，自是逃不過良心的譴責。
怪只怪朔兒是他的兒子，姬兒是她的妹妹，所有的責罵，也只有她來承擔。
想到這，便已經按捺不住起身，正碰上從外面走進來的北丘朔。
“你怎麼沒去上課？”
虞美人忍不住鎖了眉，北丘朔立刻搖著小腦袋解釋道：“不是的，是太傅今天的先生生了病沒來，父皇就放了我們一天假。”
“放假了，也好，那你隨母妃去一趟嵐綺宮。”
虞美人說完，北丘朔想起已經不在了的惠弟，想起那可愛的小臉，點點頭，任由虞美人牽著他的手，跟著虞美人朝嵐綺宮走去。
二人才走出幾步，馨玉便追了上來，擋在他們面前：“娘娘，不能去，如今嵐貴妃只怕恨死娘娘和小太子了，還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
“讓開！”
虞美人冷冷的開口：“一個是本宮的兒子，一個是本宮的親妹妹，你讓本宮怎麼做，那可是一條人命，本宮必須給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