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空如墨,死寂一般的沉靜。
鳳棲殿
虞姬脫下鳳袍,洗漱了一下,任宮女給她擦著手指。
鏡中女人的面容愈發的嬌嫩,微微緋紅,她很高興,這麼久來,第一次這般高興,只是可惜了,只差最後一步,她就能將北丘尹做的醜事昭告於天下。
可是一想起今天那個所謂的影子將軍所做的事情,她的心裡就來氣,這個所謂的影子,簡直就是愚忠。
身旁的宮女一陣驚呼,她纔回過神來,丹蔻不知道何時竟是挖進對方的肉裡,虞姬下了一跳,急忙鬆開手。
“主子饒命,主子饒命。”
那個原本爲她擦拭手指的宮女立即跪倒在地上,額頭磕的砰砰響,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這個新封的皇后,剛纔那一下嚇得她魂飛魄散,她家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就這樣白白喪命,出門的時候家裡人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定要好好做事,千萬不能讓人抓到一點把柄,不能犯一點錯誤,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做錯了。
“你這是幹什麼?我不是故意的,我……”
話是本能說出來的,就像往常一樣,只是傷害了別人而去道歉,但是轉念,她想到了此刻的身份,她是一個皇后,根本用不著向一個小小的宮女道歉,她不能再像那個永遠躲在阿姐身後的少女了,五皇子被人陷害,阿姐遠嫁,全是那個男人所害,她不能讓那個男人看輕了她。
“你起來,讓別人看到這樣,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
虞姬擡起頭,取下耳朵上的兩點明珠,言語冷淡,轉眼之間,與方纔就像兩個人。
“珠兒,還是你來幫我弄,她們這些人,笨手笨腳的,哪裡會伺候人,還不快滾出去。”
虞姬冷眼瞟向一側的宮女,那宮女被那冷光一照,嚇得立即起身,連聲道:“謝娘娘饒命,謝娘娘饒命。”然後跌跌撞撞的超外面跑去。
“珠兒,關門。”
等到宮女全數退去,虞姬便下令,這皇宮之中沒有一個可信之人,根本猜不出哪個市北丘尹的眼線,她怎麼敢輕易將她的軟弱暴漏在她們之中,又怎敢讓她們知道自己的任何一點點計劃。
珠兒點了點頭,走到鳳棲殿門,正要伸手將門關上,卻在看到那個明黃身影的時候嚇的膝蓋一軟,正要出聲,卻被對方的動作止住。
“珠兒,你說我今天做的,好是不好?”
虞姬將頭上的珠花金釵全數取下,一頭青絲便散了下來。
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對方的回答,虞姬微微皺眉,正要轉過身去,卻在銅鏡中映出身後的那一身明黃的時候,驚得想要從鏡前站起來,雙肩卻被人死死的按住,動彈不得。
“讓我來回答你,你今天做的好,好極了。”
男人的氣息就在耳邊,鏡中那雙銳利的眼睛,透過鏡光直直射向她的眼底,讓她嚇得心裡怦怦直跳,卻強壓住,挑起眉轉頭睨向他:“皇上好生威風,大半夜闖入本宮的閨房,難道這就是君王之道。”
“闖入?哼。”
北丘尹鬆開禁錮住對方的手,負手站在一旁:“你是朕的皇后,我半夜到你這,恐怕是你的幸事,難道這不是君王之道嗎?還有一點,你對著朕自稱本宮,光憑這一點,朕就可以制你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你到底想幹什麼?”
虞姬起身,轉向,面對著北丘尹,怒目圓睜,狠狠的瞪著對方:“你是來報復我揭穿你的真面目的吧。”
虞姬說完,看到對方眸中的波瀾,脣邊不禁勾起一抹淺笑:“你放心,有對北丘國那麼忠心的影子將軍,我哪裡還能拿你怎麼樣。”
不知道是哪裡刺激到了北丘尹,手腕突然直間被男人扼住,然後猛地一番,近乎折斷的劇痛,讓虞姬輕呼出聲。
“皇上。”
珠兒嚇得跪倒立即跑過來跪倒在北丘尹的腿邊,雙手抓住北丘尹的袍邊,哀聲求道:“皇上凱恩,我們家娘娘並不是有意激怒你的,她只是,她只是心中對皇上有誤會,皇上,求求你放過我家娘娘,我保證,我保證……”
珠兒話還未說完,感覺胸口重重一擊,已經被那力度踢得一個踉蹌,翻到在地。
“哪裡來的賤婢,膽大妄爲,不愧是你的丫頭。”
北丘尹狠狠的盯著眼前的女人,心裡止不住的厭惡,她不提到影子將軍還好,她竟然還敢提影子將軍。
就是這個女人,害他失信於虞美人,明明只差一步,爲何她非要破壞他的計劃,她竟然還敢威脅他,竟然企圖在各國使臣面前揭露他所有的事情,好一個膽大無腦的女人,如果不是虞美人將那幅畫毀去,他當場就可以以污衊天子,妖言惑衆,圖謀不軌的罪名將她打入天牢,立即處死。
甚至他還可以藉此罪名打壓右丞勢力,除非右丞可狠心不要他的這個女兒,大義滅親。
最輕,他也可以將這個女人打入冷宮,讓她再冷宮裡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還敢威脅他,如果她不是那個人的妹妹,如果不是因爲那個人及時救了她,她還以爲她還能活的過今日。
不自量力,北丘尹冷笑,丹田內凝聚起一股內力,狠狠將對方甩了出去。
虞姬只覺得握著手腕的手猛的收緊,近乎捏碎她的骨節,然後一股內力帶著她飛了出去,後背狠狠的撞上身後的妝臺,後背胸口都猛的一痛,令她咬破了舌尖,口中充斥著一股鹹腥,緩緩從嘴角留了下來。
“這是最後一次警告了,我原本以爲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可是你和你的姐姐根本沒法比較,活著,你只能一輩子做一個後宮中的傀儡,但如果下次你還想耍什麼花樣,代價恐怕就是你的命,還會連累到虞家,你可要想清楚了。”
虞姬擡起頭看著說話的男人,如果此刻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她恨不得現在就能夠將他千刀萬剮了,他竟然還敢提到她阿姐,如果不是他,她阿姐怎麼會用嫁給南宮傅那個魔頭,半路被劫了花轎,生死不明,如果不是他,她的阿姐又怎麼會不顧她的感受,陷害她喜歡的人,如果……
恨,好恨好恨,恨不得立即撕開眼前這張虛僞的皮囊,讓他臭名昭著,讓他死在自己的帝王寶座之上。
“殺了我呀,你爲何不殺了我,你不殺了我我還是會報復你,讓你痛苦,讓你的醜事被天下人知道,讓你……”
“殺了你?”
北丘尹偏轉過頭,那眼神彷彿在看一隻被碾死的螞蟻,冷笑而輕蔑:“你以爲我不想殺了你嗎,我不殺你,只是因爲她不想你死,我不殺你,只是因爲你姓虞。”
北丘尹說完,不再去理會地上的女人,轉過頭向殿外走去。
“我恨你,只是因爲你是一個負心人,你害了五皇子就夠了,爲什麼還要去害我阿姐,她爲你做了那麼多,你卻一直在騙她,爲什麼,你連那個魔頭都不如,北丘尹,你的血是冷的,你的心是冷的,你該死,你該……”
女子淒厲的詛咒,在鳳棲殿內久久不絕,北丘尹只是頓了一下腳步,便不再停下來。
出了鳳棲殿,執燈的太監立即迎了上來,輕聲喚了一句:“皇上。”
北丘尹擡了下手,止住太監即將出口的話,眸中的神色閃爍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隔了許久,他纔開口:“今晚的事情不能夠說出去,查到影子將軍的去處了嗎?”
那太監聞言皺了下眉,如是作答:“回皇上的話,影子將軍去了蝶霄崖邊,我們派人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已經……”
“已經怎麼了?”
北丘尹心中莫名一跳,冷眼看向一側的太監。
那太監被那眼神一晃,嚇得跪倒在地上,手中的燈仍在一邊,聲音打著顫:“將軍他,隻身跳下了崖底。”
那話一出,北丘尹胸口一悶,有什麼排山倒海的壓來,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跪在地上的太監立即起身,雙手扶住。
北丘尹向後退了兩,手指按在太陽穴的位置,牢牢站定,然後強壓下心中的恐慌開口:“繼續說下去。”
“影子將軍跳下去的時候,身上是綁了繩子的,那繩子很結實,奴婢已經派人去崖底看了,可是回來的人說,那條繩子根本沒有到崖底,也沒有看到影子將軍,後來將繩子拉上來,繩子的另一端已經被利器斬斷了。”
他明白了,忽然間他什麼都明白了,她果真還是那般的決絕。
北丘尹推開身旁的太監,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小太監看著那明黃的身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那身影似乎少了平日的威儀,就像那一年榮蘭美人死去的那一年,他也曾這樣看過他的背影,似乎只剩下寂寞蕭條爲伴。
孤家寡人,或許帝王本該如此吧。
看了一會,那太監撿起地上的燈,踏著月光,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