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湖,平靜的湖面如同一塊碩大的琥珀,氤氳著淡淡的霧氣,凝固著湖底的瓊樓玉宇,緩緩搖曳。
湖面之上,一抹紅衣立於船頭之上,正是黃昏,夕陽餘暉在男子妖嬈邪魅的臉上留下淡淡的光暈,那男子生得極美,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眼中隱隱有冷光閃爍,渾身透出一股凌駕在萬物之上的傲氣,渾然天成。
那男子忽然間蹲下身,手指觸到湖面,絲毫沒有動彈,那附近的湖水便漾起了漣漪,手一揚,幾點嫩粉的花瓣對著水流緩緩向遠處蕩去。
隨著那水波的盪漾,原本平靜的湖水下方忽然之間有一道紅影劃過,然而還未看得真切,那紅影已經如幻覺般悉數散盡,彷彿只是這湖底紅色的水草映射下的光輝。
“難道是我眼花了?”
支船的老丈站在男子的身後,停下來皺了皺眉,然後搖了搖頭,又搖動開了手中的漿。
紅衣男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習武之人無論是聽覺還是視覺都是極好的,剛纔那紅影雖快,但他卻知道那不是幻覺,雖未看清是什麼,但是看模樣像是一條碩長的紅鯉。
“老人家,你說這瓊湖紅鯉仙子的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
紅衣男子忽然間開口,慵懶而散漫,似是無盡的蠱惑,搖漿的老丈聞言停下手中的活,看向那又重歸平靜的水面。
傳說這玉瓊湖的水是天上不小心打翻的瓊漿玉液,落到凡間便成了這玉瓊湖,待到每月初春之際,這湖水便會微微泛起暖意,這玉瓊湖底的鯉魚仙子便會浮到水面,爲人間帶來第一場春雨。
這傳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此刻聽到那紅衣男子提起,心中也有些發怵,此時正接近初春之際,湖面尚且溫暖,如果這紅鯉仙子的傳說是真的的話,他這般行船說不定是要驚擾到仙子的,若真的驚擾了,只怕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這樣想著,已是驚慌失措,正要開口,只聽水面“嘩啦”一聲,緊接著一個紅衣美人露出了湖面,只是一個側臉,那紅衣男子似是吸去了魂魄,如癡如夢的凝著那道倩影,露出了笑容。
“紅……紅鯉仙子。”
支船的老丈似乎是被嚇到了,腳下已經不聽使喚,踉踉蹌蹌的向一側倒去,只聽“噗通”一聲,船上哪裡還有那老丈的身影。
不遠處的紅鯉仙子似乎是被驚到,半個身子都探出水面,那紅衣全部溼透,緊緊的貼在身上,勾畫出玲瓏的曲線,如墨長髮用銀簪完成一個簡單的髮髻,剩餘的悉數散落下來,被湖水打溼,貼在身上。
紅衣男子的視線,在觸到女子如仙子般美麗的面容的時候,突然間手中的冰玉扇一搖,整個身體騰空躍到水面,足尖輕點,宛如在水面飛行,那男子身形頎長,走到近處,伸手朝那“紅鯉仙子”一撈,竟絲毫不怕褻瀆仙人。
轉眼之間,那男子已經掠到湖岸邊,手臂卻未從女子的腰間離開,展顏一笑。
“你怎麼會在這裡?”
“素聞玉瓊湖的湖水是天上的瓊漿玉液,我想要沾點仙氣,這樣也有錯嗎?”
腰間緊密的環扣,微微用力,貼的更加近,虞美人並沒有掙扎,如玉般瑩白的小臉一滴滴晶瑩的水珠滑落,長長的睫毛纖長輕盈的顫動幾下,一雙美目似笑非笑的看向對反。
“不是應該在宮中才對嗎?我聽說他快要封后了。”
是啊,他快要封后了,虞美人凝著眼前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可是那條蚯蚓封后的消息尚且還未昭告天下,這魔頭怎麼又會知道,難道皇宮之中也有他的人不成?
是了,一定是這樣,看來那條蚯蚓沒有騙她,這魔頭早已懷著顛覆天下的野心,五皇子只不過是一個幌子,他真正要做的是那皇宮大殿上的金鑾寶座。
這樣的人,她不能夠再留他,一滴溫潤的水流入眸中,虞美人眨了下眼,莞爾道:“還不都怪你,若不是你在中間搗亂,我早就是他的皇后,可是現在就算他肯,文武百官也不會讓一個已經嫁過人的女子成爲他的皇后,就算有虞家的勢力,我最多也不過是他的貴妃,這樣的頭銜,你覺得能夠配得上我嗎?”
目光相對,似是望進各自的心底,收斂之餘,似又各自懷揣著鬼胎。
“你還是那麼執拗,天下間,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只要他是真的愛你,你又何必在乎那麼多,還是說,你在乎的是那個名爲鳳冠霞披的愛情,如果沒有鳳冠霞披,你便寧願捨棄。如果真是這般,我給你如何?”
腰間的力度又緊了一分,心口的寒意也驟然間收緊,一次又一次,這個男人的表現,讓她愈發的確認他的野心,她多想從此再不見他,多想就這麼放過他,可是爲什麼,他要對她步步相逼,心中的躲避最終成了劇痛,一錘錘擊中傷口的結痂。
“這個世界上,只有獨一無愛的愛情才能夠配得上我,南宮傅,你肯給嗎?”
虞美人一眨不眨的看著對方眸子,似乎這樣就能穿透對方的心靈,看得見那抹隱藏在無情和殘酷下的靈魂。
這個男人,隨心所欲,心狠手辣,雖也是個古代人,但或許會有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或許……
“我可以給你獨一無二的寵愛,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爲你傾盡天下。”
男人的話,最終讓她的幻想破滅,她心中有所希翼想瓊樓玉宇一樣美好的東西,最終也沉澱成了一場真實的灰飛煙滅。
原來,這個時代的人都是一樣的,就連這個魔頭,也只能承諾給她獨一無二的寵愛。
他說獨一無二的寵愛,傾盡一切討她喜歡,這一切,唯獨不包括一生一世的相守,正如他所說的,世間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爹爹尚且如此,那麼帝王家的男兒那,會不會也是如此。
不會的,至少她的蚯蚓,就不是這麼想的,很快,只要她能夠殺了眼前的這個魔頭,這世間就再沒有阻礙,讓她得到那一世相守的愛情。
下巴微微一樣,她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種執著,微微啓脣:“帶我走,無論去哪裡,只要離他遠一點。”
“你終於決定跟我走了嗎?”
聽得出幾絲歡喜,腰間的手臂帶著向上的力度,來不及等到女子的回答,兩個人皆已脫離了地面,朝著湖的另一面掠去。
兩側的景物無限制的向兩側退去,彷彿時空隧道之中的萬象,只有他們朝著前方的光芒走去,四目相對,時間彷彿定格在了這一秒,他不言,她不語。
彷彿那日桃花之下,有兩個男子,一個抱她於肩頭,伸手觸到那微涼的花枝,而另一個,只因他的一句不喜,瞬間便毀去一樹的桃花。
又彷彿雪崩之日,高空墜崖的前一刻,那男子用手臂爲她撐起一片天下,而她卻在另一側對另一人許下傾盡天下的誓言。
不知不覺,她在心中、將兩個男子放在一起比較,不知不覺,她才發覺,不知何時他們已經站在地面。
轉身,望著身後那一片天涯,雲層稀薄,淺金色的光輝灑遍整個山頭,這個地方,她曾經來過,這一代最高的山峰,曾經也留下過一個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蝶霄崖,多美麗的名字,她曾經在這裡,也留下過一段夕陽的故事,身邊站著的正式此刻的男人。
是最後一次嗎?他選擇與她道別的方式。
那麼她便成全他吧,她不能夠再心軟了,眼前的男人,無論之前對她再怎麼好,也只不過是貪戀她舉世無雙的美貌,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虞美人用現代人的心,早已看的透徹。
無論這個男人之前對她再怎麼好,搜不足以泯滅他想要爭奪帝王寶座的野心,而她,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天下間的百姓受苦,更不能讓那條蚯蚓受到絲毫傷害。
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的愛情,便是她的命,是她前世沒有走完的路,而那個陪她走路的人,她這一輩子遇到了,就再不能夠放棄。
從9歲到17歲,她陪著他走了八年,而之後的無盡歲月,他一定會陪她繼續走下去。
“你真的決定了嗎?”
虞美人側過頭,並不急著回答,卻笑了笑:“你願意跟我一起跳下去嗎?”
“如果我們一起跳下去,你就會愛上我嗎?”
同樣的質問,同樣的目光相對,兩個似乎永遠走在平行線的心,在視線交錯中怦怦的跳起來。
這樣的情況下,需要有一個人來打破寂靜,不然將會是永久了僵持。
“是。”
一個字,本無心,卻不忍,不忍了太久,卻不能不忍。
近乎痛楚的折磨,兩個人的臉上皆只有笑容和寧靜,虞美人此刻的神情,就像一隻被記憶所傷的囚蝶,孤傲清冷,堅定不移。
“你曾經說過的話,我曾經給過的回答,用你的命來換我的愛情,只要你肯跳,我就會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