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殿
大紅嵌明黃的衣料上,金絲做秀,兩隻展翅翱翔的鳳凰環繞於前後兩面,點綴著無數細小渾圓的虎睛石和彩石,廣袖上金絲秀小菊,碎珠鑲嵌,光照映射下,宛如籠罩了一層金燦霞光,顯出無比的貴氣。
那女子凝著銅鏡,任兩名宮女給她上妝,長髮挽成流雲鬢,正中金雀鳳釵耀耀生輝,兩側皆有珠花和鈿金的鏤花簪子做飾,耳中兩點明珠,女子鏡中的容顏秀氣輕靈,更似一個小家碧玉,即使鳳冠霞披,依舊少了幾分母儀天下的鳳儀。
“皇后,好了?!?
一側的宮女開口,那宮女生的圓圓臉,看上去極是稀奇,她看著鏡中的那張粉妝玉砌的小臉,這二小姐漂亮是漂亮,可若是換了大小姐,只怕是要傾國傾城了。
“珠兒,什麼時辰了?”
被稱作皇后的女子正是右丞家二小姐虞姬,此時看向銅鏡中的自己,她似乎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珠兒這纔回過神,暗罵自己蠢笨,明明二小姐纔是自己的主子,她這個時候卻在誇獎大小姐的美貌,真是吃裡扒外,想到這立即答道:“皇后,已經是辰時了,要不要先吃過東西?!?
不過辰時,虞姬皺了皺眉,以往這個時候她纔剛剛起牀,虞家的管教雖嚴,可是阿姐在家的時候懶散慣了,有了阿姐的撐腰,她也跟著懶散起來,自從入了宮,便要在卯時之前洗漱完去給太皇太后和皇后請安,好在自從先皇駕崩後,皇后便去了寺廟修行,太后那邊卻不能落下。
不過今天是北丘尹設宴款待外來慶賀的節度使的日子,這麼好的機會,她一定要讓他知道,她絕對不是一個他所能控制得住的傀儡皇后。
北丘尹,是他害了五皇子,害了她阿姐,這個帳她一定要和他算清楚。
母儀天下,笑話,她虞姬生來就不是母儀天下的樣子,北丘尹,他最好坐勞了他的帝王寶座,看她如何將這個所謂的後宮,攪得雞犬不寧。
“小……皇后,真的不要吃些東西嗎?”
小丫頭的話打斷她的思緒,虞姬擡起頭,那眉眼已經張開,淺笑之下,也有了女子的風情,珠兒這才發現,這個曾經只會躲在大小姐身後怯生生的看人的虞家二小姐,不知道何時竟已經脫胎換骨,似乎每一句話,都變得讓她捉摸不透。
或許這就是皇后的樣子吧,慢慢的都會變得那般讓人看不透,讓人打心眼裡的懼怕。
“你去準備一點桂花糕,我吃一點?!?
擡眸處,眼波轉,虞姬低下頭,伸手撫摸著指尖的丹蔻,她當然要吃些東西,不然一會怎麼有力氣,導演一出好戲。
很快,她便會成爲北丘尹心頭上的一根刺,一根他想拔也拔不出來的刺。
太和殿
北丘尹一身明黃坐於金臺之上的九龍寶座,寶座兩側設了四對陳設,分別爲寶象,音錄,仙鶴和香亭,左側稍靠下的位置是皇后虞姬。
大殿四處佈下蓮花燈,內側各放置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等到天色稍微,整個大殿籠罩在瑩瑩光輝中,此時門外響起小太監的大聲的通報,各國使臣紛紛入內,走到大殿中央開始跪拜,獻上各國帶來的珍寶爲北丘皇帝的新婚祝賀。
各國寶物,不少奇珍異寶,有些甚是罕見,皆是天下稀有。
對於各國使臣的獻禮,北丘尹全部收下,言語之中盡是對各國使臣的謝意。
拜賀完畢,各國使臣便落座於兩側,北丘尹擡了擡手臂,小太監立馬會意,此時樂聲奏起,已有不少舞姬緩緩移步進來,長袖曼舞,身姿秀美,如此良辰美景,卻只能算得上千篇一律。
很快,各國的使臣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觥籌交錯,有人起身,衝著北丘尹微微一拜,談笑之間,卻是在場衆人的心聲。
“尊敬的皇上,我們這次來,怎麼沒有見到貴國的影子將軍?”
那使臣剛剛開口,緊接著又有幾人接著那話,對大殿上的男子產生了質疑。
北丘尹面上表情不變,眸中已經漸漸生出了冷意,難道是他料錯了,她終究是怨他,便不會再來。
北丘尹的神色全數落在虞姬的眼中,從小她便是個庶出,別的沒有學會,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北丘尹心裡犯了難,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事情,她就是想看到那種痛苦,出現在這個男人的身上。
“大家不要著急,影子將軍今晚一定會來,大家只要耐心等待,畢竟北丘國的影子將軍,不是聽命於皇上的,而是忠於北丘皇朝的,我相信他一定會代表北丘皇朝來參加皇上爲大家設的宴席。”
說話的女子一身正紅鳳袍,容貌秀麗,看的出年紀尚淺,說起話來卻的確有皇后的風韻。
這便是新皇剛娶的皇后,右丞家的庶出女兒,本以爲是怎樣的傾國傾城,誰料竟是一個僅有些姿色的女子,剛纔並未太過注意,如今細看之下大家都在心中生疑,北丘皇朝的美女不在少數,皇后卻是一個姿色不足的庶出女兒,而且僅娶了這一個女子,這倒是北丘國開國以來第一次見到,這女子究竟有什麼魔力,竟讓北丘皇帝如此看重。
北丘尹在聽到女子開口的時候心中也有些疑惑,他並未想到虞姬會開口替他說話,可是聽到後半句的時候,他心中頓生寒意,這女人想盡方法讓他難堪,若是影子將軍此番來了,並不會顯示出他的皇帝威嚴,但如果不來,在場的人一定會覺得是他北丘尹的無能,先皇在世的時候,凡是設宴,影子將軍都會出現,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現身。
而現在,他根本不能夠確定她會不會現身,如果她要是不肯出現呢。
正在思忖之時,空曠的大殿之上突然之間響起一陣簫聲,那簫聲明明是在大殿的一處響起,卻始終找不到吹簫人的位置。
伴著那簫聲,北丘尹心中兀自一痛,那聲音清幽,似是斷腸的傾訴,突然之間婉轉,變成山川長河,猶如萬馬奔騰。
是她,那個傾城絕世的美人,那個在他的生命中長大的孩子,他一次又一次推得更遠的女子。
簫聲不絕,夜明珠從殿外不斷射入殿內的蓮花燈內,原本瑩白的光輝,頃刻間流露出幽蘭藍的交替,讓整個大殿處於一片夢幻的色調。
四周漸漸的寂靜下來,有些詭異的氣氛,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這時,一道金色的身影從殿口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來,宛如鬼魅一般眨眼間便出現在大殿之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銀光爍爍,金甲霍霍,在那淡藍瑩白相間的光芒映射下,更加的如魔似神。
在場已經有人動容,露出了幾分喜色,也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從坐席上站起來的。
虞美人站在大殿之上,視線瞟過金鑾寶座上的男子,只是片刻,便看向一側的鳳袍女子,丹田中凝住一股內力,笑著開口:“皇后娘娘果真有母儀天下之風,不過影子這一次來,確實是爲了皇上?!?
虞姬聞言一愣,並未想到這從未見過一面的影子將軍一來就會對著自己開口,也不知對方那話是何意,只得沉住氣,臉上依舊帶著皇后應有的笑容,開口道:“看來是本宮猜錯了?!?
猜錯了,虞美人在心底冷冷一笑,纔多久沒見,那個曾經總是怯生生的躲在她身後的靈秀少女已經成了這般端莊穩重的女子,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是她錯了嗎?不應該去利用她喜歡的人的感情,讓她連愛都忘記了,虞美人根本不相信,虞姬會愛上那條蚯蚓,而她嫁給那條蚯蚓的原因,如果不是家族利益,那邊只能是恨了。
是恨嗎?爲何少女的眼底還能夠看得出幾分當初的純淨,或者說她連她也一併恨上了,情願犧牲自己的一生,去報復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那麼那條蚯蚓呢?他又是爲了什麼,不得不娶虞姬爲妻,又或者女人對他來說,不過是利益權衡,他始終看重的還是他的天下。
可笑她這一生,卻還要相信愛情,即使有愛又怎麼樣,不過是輕輕的一件鳳冠霞披,又不是非她不可。
“影子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虞美人青霄支地,單膝歸於地面,然後低下頭,宛如一個歸來的勇士,那頎長的一身金甲猝然跪在地上。
如果這是他想要的,那麼她便成全他心中所想,不過是一段失敗的愛情,世間相愛的人不能夠相守的太多了,如果他心中最想要的始終是那個最初的天下,那麼她也會如當初所說的那樣,選擇離開。
她成全了他,他便也成全她。
伴隨著影子將軍的跪拜,大殿之上又一次鴉雀無聲,影子將軍不跪任何一個帝王的規矩,竟然又一次讓這個年輕的皇帝打破了,下一秒,在場的所有人都跪拜於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個大殿,在那齊聲的高呼過後,宛如戰爭過後的死寂,伴著那個一身傲骨,卻半跪於地的影子,像是有什麼在大殿上出現了,又很快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