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夜鶯蟋蟀的啼鳴。
大殿內燈火幽明,香爐內煙香嫋嫋,窗子微敞著,風動簾幔上圈圈蕩蕩,映紅快步走到窗前,伸手關上了窗戶,然後將外殿的燈火盡數出滅,唯留下內殿的一盞燭臺,搖曳生輝。
步入內殿,牀上的人兒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緊緊穿著中衣,一張小臉只剩下蒼白的死寂,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就算是深夜,她也在擔心南宮傅會不會突然間闖入。
那一刀她親眼所見,下刀的力度和速度都控制的很好,直入心房。
她已經無法再回憶自己看到虞美人下手時候的感覺,像是那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從此再無力拔出,好在薛非子告訴她,那一刀刺的十分精準,在心血流通的位置,偏離絲毫都會禍及心臟,雖說命是保住了,但卻傷及心脈,以後都會留下心絞痛的癥狀,而且這一次虞美人已經大傷元氣,以後身體也會大不如從前。
說不出的擔心,虞美人此時還處於危險階段,稍有不慎就可能爲此喪命,同時,她又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昏迷的事實,所以只能是等,等虞美人清醒過來。
一夜未眠,她單手支在桌子前,擔心了一夜,好在這一夜風平浪靜。
輕微的咳嗽聲,驚醒了映紅有些渙散的甚至,不知何時天竟已經大亮,牀上的人兒傳來微弱的聲音。
“水,水……水……”
映紅慌忙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清水,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虞美人的牀前,一隻手小心的扶起牀上的的人,另一隻手將茶杯端到女子的嘴邊,剛剛傾斜了茶杯,就聽見門外的敲門聲。
手指一顫,手中的茶杯哐噹一聲跌落地面,細碎成片。
“誰?”
心中驚疑頓起,聽聞門外熟悉的男音作答:“是我。”
赫然是南宮傅,映紅心驚未定,慌亂又起,低頭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女子,咬了咬牙,將虞美人放置於牀榻平躺,然後起身,朝著外殿走去。
拉開門之前,呼吸在刻意壓制之下,有些急促,神經繃得也有些緊,這一關如果換做小姐是她,她會怎麼做。
她一向被人稱作是女諸葛,可是這個時候,也開始亂了陣腳。
等不及她的猶豫,門外的敲門聲再次響起,映紅只得伸手,拉開了門。
“怎麼是你?”
當南宮傅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先是吃驚,繼而看向屋內,卻並未見虞美人的身影,不禁覺得奇怪,看向映紅,只覺得她似乎不像平日那般隨意,倒是拘謹了幾分。
“你家小姐呢?爲何不見她人?”
映紅想要開口,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南宮傅開口的時候她的大腦裡已經一片空白,如今又被南宮傅眼中凌厲的光芒掃過,更覺得心生忐忑,只得胡亂扯謊:“小姐她,小姐她還未睡醒,宮,宮主先回去吧,等到小姐醒了,我會告訴她你來過了。”
天色已經不早了,放在平日裡,虞美人早就應該起來,倒不是這些話引起了南宮傅的懷疑,只是映紅的態度有些奇怪,要是往常,就算是虞美人正睡著,這丫頭也會藉機跟他調侃幾句,而今日這些話聽在耳裡,分明是趕他走,莫非是有什麼古怪。
南宮傅並未依言離去,只是笑著點了點頭,說著:“也罷,不過本宮昨日惹了夫人煩心,今日本想登門道歉,若是夫人還未醒,我就進去看一眼好了,不會吵到她的。”
“這……”
上一句南宮傅分明已經妥協,不料卻是話中有話,雖未聽出對方是否起了疑心,但若是讓他進去定會發現古怪,眼見著對方已經邁開了步子,映紅來不及多想,立即伸手擋在對方面前。
“宮主請留步,其實小姐她,她是感染了風寒。小姐已經囑咐過我,切忌不要讓宮主分心,若是我這裡出了什麼差錯,她一定會怪罪我的。”
“哦?她怎會生病?那我更得去看看她。不過你放心,本宮敢保證,你家小姐一定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南宮傅說完,映紅已經知道攔不住他,只是白費了虞美人的一片苦心,南宮傅若知道真相,定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情,無非是兩種情況,要麼南宮傅會怨恨虞美人,要麼他知道後會因她捨棄性命救他而感動,但無論那種情況,按照這個人的性子,心中都會留有芥蒂。
她無計可施,只能求上天保佑,至少也要是後者,那樣虞美人才可以少一點痛苦。
“你來幹什麼?”
這個聲音……
映紅轉過身,見一身湖藍色長裙的虞美人正立於二人面前,女子的臉色過於白皙,嘴脣也微微泛白,看上去略顯病態,只是那雙美目卻炯炯有神,煥發出出奇的神采,定定的看著她面前的南宮傅。
“我以爲……”
“你以爲什麼?”
南宮傅話纔剛剛出口,就被虞美人冷著一張臉,厲聲打斷:“你是不是以爲我又要做出什麼背叛你的事情,你是不是以爲,我還沒有做出選擇,或者選擇的應該是那條蚯蚓,哼,南宮傅,其實你也不過如此。”
虞美人停頓了一下,她剛剛聽見茶杯碎裂的聲音其實還在昏迷中,卻能感應到似乎要發生些什麼,於是一直逼迫得自己趕快醒來,胸口像是穿了一個洞,疼痛齧噬著她的感官,她的身體很虛弱,說話的時候須得動用內息才能夠清晰入耳,與平時一樣。
可是這樣加倍的消耗元氣,讓她有了再次陷入昏迷的感覺。
“在我的心中,不是隻有愛情,纔會讓我不顧一切的,我之所以想要阻止你,不僅僅是因爲某一個人,而是希望天下人不會因爲你而陷入水深火熱。不過,這幾天我想的很明白,天下人,還有那個人同我有什麼關係,眼不見爲淨,我看不到,爲何要苦了自己,而且做人就是要惜福,現在我告訴你,我選擇的人,是你。咳咳,咳……”
“你生病了?”
南宮傅伸手想要扶住她,虞美人擺了擺手,映紅立即上前扶住她。
“我很累,想要睡覺,可惜你太吵了,我現在想要睡一覺,要是你在這裡,我肯定會睡不好。”
“你還在怪我?”
南宮傅的聲音,聽得出一絲不安,虞美人只覺得無奈,有些體力不支,如果不是映紅扶住她,她一定會一頭栽在地上。
“不是怪你,是我昨天心情不好,想了一夜,今晨就感覺到不舒服,剛剛睡下,你又來鬧,現在要是還有心思怪你,我也有成仙了。”
“既然你累了,那我晚一點再來看你,映紅,我去非子那,讓他晚一點來給夫人看一下。”
映紅點了點頭,見那南宮傅還有不捨,只得催道:“宮主還不快走,害的我家小姐睡不好。”
南宮傅凝了凝眉,點點頭,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直到那一身紅衣消失在大殿門前,映紅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立即將虞美人扶進屋內,然後走到外殿把門關上。
“小姐。”
映紅走回內殿,見虞美人的臉色已經白的發青,那一地碎裂瓷器不知何時掃落屋角,終是嘆了口氣:“又是何苦呢?”
虞美人咬著下脣,氣若游絲:“去幫我弄點水來喝。”
映紅聽罷立即轉身,倒出一杯水斷到虞美人面前,扶著她喝了下去,喉中的乾渴淡了些許,虞美人才伸手覆在胸口的疼痛上,微微喘息:“剛剛雖然打發了南宮傅去,但他未必沒有所懷疑,你還是要小心,千萬別讓人看出什麼端倪,南宮傅體內的毒未解,我始終不能放心,尤其是魔音和蕓瑤,你要注意,不能讓她們覺察出一絲一毫才行。”
“我明白,可是對魔音要警惕就算了,爲何連薛公子的丫頭也要防?”
“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那個丫頭對我似乎有敵意,可能是那丫頭心繫在南宮傅身上,年紀尚淺,也著了美色的道。”
“是嗎?”
映紅輕笑,不過想來南宮傅那樣的美男子,已是天下少有,定會有傾心少女,倒也不足爲怪。
“小姐,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如果真的解了南宮傅身上的毒,你真的能夠放任他和那個男人爲敵嗎?你真的能夠眼睜睜看著你親手爲那個男人打下的天下成爲另一個人的囊中之物嗎?”
良久,沒有答案,映紅側目,那一身湖藍的女子真靠在牀的一側,雙眼合上,安靜的不知何時睡去。
映紅嘆了口氣,走到女子的身邊,將她扶到牀上躺平,然後伸手將杯子該在女子的身上。
看來她這裡她是得不到答案了,有種燥意涌了上來,直到現在,從何時開始,她竟然已經猜不透她的心。
轉身,吹熄了桌子上的燈燭,整理好杯子的碎片,看了一眼躺在牀上昏睡的女子,然後朝著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