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哦……
充實到骨頭縫裡的日子,讓我把年初住院的事淡忘成了水波紋,經垣表叔認認真真的舊事重提,我怔了怔才反應過來,笑笑說早好了。
“嗯,我看也是全好了,這精神頭挺足呢!”
垣表叔擡手捏捏我的肩膀,滿意地點頭微笑。論體格不是吹牛,雖然重傷過一次,但我仍是標準的沙裡藏金型——誰當我文弱誰倒黴。
雖然只是匆匆的一個照面,但垣表叔那對精明卻沉靜得讓人困擾的眼睛裡,彷彿涌動著幽冥般的光芒,很古怪很深奧。連站在旁邊的高寧都有所察覺。
“你覺不覺得這人看你的眼神有點不尋常?”下了樓高寧跟我小聲嘀咕。
我挑挑眉,斜他一眼未置可否。
垣表叔心裡打著什麼算盤我不知道,但高寧的直覺沒錯。據崇遙說他有意無意間打聽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他看我的眼神,確實有著不同尋常的考量,但……目前我只能靜觀其變。
年前店裡的客流量幾乎比平時多出一倍,新增客流主要集中在二樓,保健營養藥品區及具有禮品性質的中小型保健功能醫療器械的銷量均有所增長。林徵遠把店內導購員的流動崗及時做了調整,疏導客流速度。
我們的藥店全名叫“天翼平價大藥房”,耳熟不?沒錯,確確實實取自於我的本名東方天翼。當初核名時十一少把我們中意的幾個名字都交給米大師定奪。沒辦法小東西被他家老爸薰陶得就信玄乎的,圖個順心吉利我們也就由著他去了。
米大師問過高寧和于靖陽的八字,隔幾天高高興興回了話,說我們幾個八字合財,聯手做買賣如虎添翼。而我佔主財位三星入命,用我本名“天翼”做公司和藥店名十全十美。
大家一聽拍案叫絕,雷厲風行把公司注了冊,藥店也一順水地做好牌匾,開業的黃道吉日掛上牆慨然見了世面。我們的企業LOGO是一對展開的翅膀,喻意著前途無限,既有氣勢又有氣魄,誰都沒預料到日後會給我帶來“麻煩”。
不過要說是“麻煩”也不盡然,換成滿心渴望認祖歸宗的人來說,被生父那顯赫家族找上或許應該算作美事一樁。但,我無意於這種錦上添花的人生際遇。
在心目中,我已經擁有很多親人,而東方家的人卻沒有這個資格。親媽親爸相繼過世後是嶽錦聆和句樂行悉心撫養著我;嶽錦聆病倒後是紀家收養我,他們給了我最深的溫暖最深的呵護,我不會奢求更多。
重要的一點是,獲悉東方家要領回我的意圖後,紀爸鄭重的告訴我,我生父過身前對此事特別有過的交待:一旦東方家的人前來糾纏,他的兒子可認祖,但不能歸宗。
我毫不懷疑這份口頭遺囑的真實性,因爲那時候我瞭解到一個事實:我親爸當初是以絕裂的方式離開的東方家。東方家在我親爸傾盡所有爲我親媽治病的時候,沒有施予一絲一毫的幫助;在嶽錦聆發病危在旦夕的時候,是紀家砸鍋買錢挽救她生命的時候,他們沒有關注過她的死活、我的下落……我不知道所謂親情、所謂血脈在東方家是什麼含意!
直到如今,驀然發現那個消失了的東方天翼神采飛揚地活在世上,東方家異想天開居然想把我領養回去,我問高寧這事滑不滑稽?高寧狠狠啐一口罵道,又沒生你又不養你,看你是個人物才巴巴想撿回去用著——不是滑稽是TM的無恥!
我親爸和他的家族之間有過何等激烈的對抗紀爸並不是特別清楚。可任何粉飾都掩蓋不了東方家絕情冷酷的真面目。我篤篤定定地告訴紀媽紀爸,東方家認我我也會認他們,但我做爲紀雪聆的人生與東方家無關——在我的生命裡沒有什麼比珍惜自己擁有的親人更有意義。
東方家族的存在於我的生命輕如羽毛,不論後來他們驟然出現時帶給我的衝擊力有多強烈,都很快便彌合成如鏡的湖面。我的淡定功力有天性裡寧靜堅定的成份,也有各種突發狀況的鍛造功勞。所謂八風不動,不站到暴風眼裡又怎麼能有那境界?
在農曆小年的第二天下午,突發事件發生得毫無徵兆,當時我正在藥店三樓的辦公室裡審覈前一天的日銷售報表。門被急促敲響,接著一名當班的導購班長生氣急敗壞的撞進來。
我的臉色繃了繃,冷寧的目光飛快掃過去。
他真是急壞了,邊比劃邊語不成調地叫道:“紀總,咱們店裡突然闖來個女人,在一樓又哭又嚎說在店裡買到過期藥,昨天晚上她老公吃完差點死在家裡,如今搶救過來還在醫院裡躺著觀察呢!”
過期藥!?這打上門的理由真爛!
我的第六感在那一瞬間完全開啓,敏銳的感知到事情絕非普通的買賣糾紛那麼簡單。開業之初,我們店的日銷售額很快突破萬元,元旦之後日現金流量均在三萬以上,前兩天最高記錄突破過九萬。
情勢喜人之餘我們也開始提高戒備,如林徵遠所說,這個記錄肯定是B城同行們無法接受的事——藥店賣的是藥又不是服裝百貨,誰能沒事天天跑來買藥回家嗑?我們的業績突飛猛進他們的業績必然下滑,因爲已經發現有半數以上的顧客是衝著“便宜”特意跨區來購藥。
開業之初我們沒有大肆宣傳,僅在本區域內開展了低成本宣傳,但由於店裡的藥品價格實在便宜得超過廣大百姓的預期,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形成了忠誠程較高的顧客羣,加之店面地處繁華商圈門臉又醒目,敞開大門守株待兔也吸引了數量不少的顧客,地理優勢果然作用不小。
“林店長在一樓嗎?”
抓過桌上的步話機,我起身和他快步往樓下走,一邊詢問著相關情況。他說林徵遠已經去了一樓,但那個女人的哭鬧把店裡秩序都破壞光了,顧客們圍著她議論紛紛看熱鬧,誰還顧得上買藥。
我們買下的三層樓中,一、二層是銷售區,三層是辦公區,從三樓飛步趕到一樓也不過1分鐘,但情勢已比我剛纔瞭解的更壞更混亂——人羣之中不但有那個鬧上門的潑辣女人,還有她電話找來的《B城日報》的記者。不用猜想,來者不善!
我三、二下擠進人羣中央,叫了聲林徵遠,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許是我從容的態度和威儀語氣明確的透露出我的份量,雖然我的外型生嫩,但並不妨礙四周給面子地安靜下來。
林徵遠擡眼看看我寧定冷靜的神色,簡單說了說情況。聽完我轉眼打量一下兒正坐在地上唉唉嚎哭的女人,四十出頭的年紀,衣著蔽舊膚色暗沉,從頭到腳都是最底層勞動婦女的特徵——這樣的女人有膽帶著記者鬧上門來,必定有人在背後主使!
“這位女士,我就是這家藥店的法人,剛纔聽林店長介紹說您指名一定要見法人,要求由我親自來處理您的問題。現在請您到我的辦公室去坐下來,我來給您解決,好嗎?”
彎下腰,我用不急不徐的語氣問那個正氣勢如虹的中年女人。
我的聲音不高,但足夠周圍圍觀的人和她聽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他們同時都驚訝地小聲竊語——說我的職位比林店長高大家比較容易願意相信,說我是這店的老闆卻沒有多少人能相信。畢竟,怎麼看我年不過二十,面目精緻,身上還充分保有著光芒而清澈的書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