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去看流星雨
從廣場回到家已經八點多,紀雪印虎視眈眈坐在客氣裡,我一進門就逮住我往房間裡扯。不用問,準有事,而且還是她特想幹成卻十有八九會被大人拍滅的事。
“哥你幹嘛去啦?我都溜溜等你一晚上了。”
小丫頭撅著小嘴行抱怨,通常她一不高興我就哄她,一鬨她就愛答應她事——這套路打8歲我倆就練,都不準走樣,不然她跟我急。
“我教練找我有事。怎麼啦?”
我飛快在腦海中尋找各種蛛絲馬跡,琢磨著到底哪壺水將要沸騰。
“哥~~~”
聽這抖著小花腔的嬌氣嗓音一開頭,我就知道事情得挺難。果然——
“報紙上說,後天凌晨2點多,XX座流星雨光臨咱們地球,北緯32至35度都是最佳觀測帶,這種奇觀要好幾百年才能出現一回,還就咱們給趕上了……”
凌晨2點多——明白了,就這神鬼出沒的鐘點,小丫頭竟然想看流星雨,想也知道紀爸聽了什麼態度。她跟自己房間的窗戶那趴趴還成,要是爬上七樓房頂這事都玄。
“想看你訂上鬧鈴,實在怕醒不了我2點起來叫你,成不?”
身爲她哥,這種自覺肯定要有的。
“哥~~~”
“舌頭擼直說話,我都快給你麻缺氧了。”
“哥!!!哥——”
小丫頭一看我沒中她的麻沸散,氣得跺跺腳,鬱悶地說,“我和于靖陽商量好了,想去東郊的葡萄溝渡假村那看流星雨。那跟前青盤山上有天文觀測點,他家的車和司機跟著,還給咱們包棟小別墅住,又方便又安全,多好啊。可咱媽咱爸楞是不同意!哥~~~我要去!我就要去!你得讓我去成!”
我斜她一眼,“這麼興師動衆,你得給於家添多少麻煩,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
紀雪印叉起小腰理直氣壯地嚷嚷,“這可不是我求于靖陽的,是他上趕著邀請咱們!哼,他是我‘印幫’幫主還是你哥們,請咱們去玩一宿算什麼呀!大不了花多少錢咱們掏自己的份,我攢著好幾百塊呢。”
我沒說話,坐到她的書桌前,在心裡飛快掂量著整件事的細節。三個毛孩子動用專車包住別墅還要外宿,這排場不符合我們中學生的身份還涉及安全問題,紀媽紀爸不同意理所當然。不過,如果我們自掏費用,我再保證帶好我妹,再叫上衛佚尊高寧,也不是毫無餘地。
這學期期末排名我在班級前進到12名,因爲擔任社團幹部有點顯山露水,老師給的評語裡除去“沉靜努力”,還多了條“有一定組織能力”。就這麼幾個字,讓紀爸樂得開完家長會吃晚飯時自斟一盅酒,說我長大了。
背上一沉,紀雪印柔軟的身體整個趴在我的背上,她在我耳邊細聲地念叨,“哥~~~,咱一輩子就能趕上這麼一回。不去多可惜啊。跟流星許願特靈驗,咱們去吧。”
“你怎麼知道靈驗?世界是唯物的。”
我心裡的主意已經拿摸得差不多,忍不住想逗逗他。想要看紀雪印乖巧的機會可不多,所以逮著機會我能放過嘛。
紀雪印的身體僵了僵,整張小臉都埋在我的肩上,聲音沉悶得讓人心疼。
“我打小一直盼著有哥哥,還鬧著讓媽給我生個哥呢,他們爲這事笑話我好幾年。可我跟流星許願後你就來了……”
房間內剎那間歸於寂靜,只有我和她的心跳聲在空氣裡交織著作響。
有些事,無法淡忘也不能輕易回憶,好像是恐怖片裡最驚悚的畫面,如果被它狠狠駭到,觸景生情時不必再重新目睹,只憑餘痕就足以不寒而慄。
剛到紀家的那會,我根本不能接受新環境新身份,天天不說不笑不理人,大口吃飯、躲在房間裡睡大覺。紀雪印拼命討好我,她最喜歡的玩具、畫報、零食統統都拿出來和我共享,只差把她的花裙子套我身上。
白天寸步不離地跟著我,甭管外面沙塵暴還是下刀子,甭管我是上樹踢球還是打架,她都死追不放。有次爲攆我鞋跑丟一隻、膝蓋也蹌破了,眼淚在眼圈含到家硬是沒哭。
晚上更邪乎,自己有屋不睡,非拎著她的粉紅毛兔子鑽我屋擠著我睡,紀媽嗔她多少次也不聽。而且她還趁我睡著時扒我眼皮,非確定我睡實了才能消停。
後來我發現她爲我和人吵嘴,我也爲她和人打架,我們就親近多了。我問她爲什麼老跟著我,她說好不容易盼到的哥哥,怕別人把我領走;更怕我不願意當紀家小孩兒,自己個跑走。
打從那天起我們的兄妹緣份算是做實了。本來我的小心眼裡恨我親爸不帶我一起去死恨得比冰塊還冷,可偏被紀雪印給硬灌進口吊命的人蔘湯,想不活過來都不成。
孩子的話大人常常當笑話聽,可孩子之間那就是誓言。我當時心裡熱乎得一塌糊塗,還挺衝動的問她,要是有一天紀家不要我,你還要我當哥不?
我妹眼睛瞪得老大,眼淚“嘩啦”就噴出來,恨恨地跟我喊,“你是我哥,就只能你是!我爸我媽不要你我也要你!”
連親媽親爸都不要的人,可還有人真心要我,我不疼她我疼誰呀!能在紀家呆到小學畢業,最初只爲了紀雪印這句話。
爲了讓紀雪印能看成流星雨,第二天吃早飯時我挺認真地和紀爸請求。紀媽對我老偏心了,聽到一半就從反對派轉變成贊成派,跟著一起向紀爸說情。
紀爸處事謹慎可挺通情達理,叮囑我在外面要注意的事項後就算答應了,把蹲在一邊等結果的紀雪印樂得眉開眼笑,扔下手裡的筷子就去給於靖陽打電話。我們就聽到她一個人嘰嘰喳喳跟飛來一屋子麻雀似的。
高寧和衛佚尊聽有這熱鬧事焉能不去,興興頭頭收拾好揹包跑來集合,都說了管吃管住,帶牙具就行。可他們都是嬌貴孩子,牙具之外睡衣、拖鞋、外套、蚊香器、常用藥塞出一大包,比出去夏令營三天準備得還充足。
紀雪印豈能示弱,把我和她的東西也塞了一大包還不落忍,連她最愛的那隻已經老舊的粉紅毛兔子都摁巴進去了。
“就住一晚上,你們至於嗎?”
我看得相當崩潰地呻吟。靠!他們都拿後腦勺敷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