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抓藥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擡,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九兔子哭了十兔子問,九兔子說五兔子一去不回來!……”
第一次完整聽到這首童謠時,我們正聚在309商量開辦公司的事,黃藝手機扔在我牀上,人正好去了洗手間。
稚嫩如花瓣的童音拱出一窩窩的兔子在耳朵眼兒裡蹦躂個不停,鬧得我們聊不下去,都豎起耳朵來聽。
唱到第二遍的時候,黃藝急匆匆跑進來,伸手撈起手機掃一眼屏幕,轉身走到門外去聽,我們瞪著他的背影,一分鐘之後看著他笑瞇瞇走進來,不知道爲什麼誰都沒說話。
“哎!我說哥哥你別整這麼疹人的彩鈴行不?現在瘟疫遍地老出事,禽流感纔過去沒幾天別再給你招個兔子瘟,還讓不讓人過消停日子?”
先耐不住的高寧翻著白眼衝黃藝吆喝。大家現在熟悉得象漿糊,鬧騰起來高寧是不講究客氣的。
微微一笑,黃藝拍拍他的肩,說你能聽著疹得慌就對了,證明你這小孩兒是個聰明人。要知道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什麼妖魔鬼怪都被這童謠唱出來嘍。
“啥意思?你要真心誇我就別玩曖昧行不,崇拜我聰明的人多去了,可多你一個有人心裡會不踏實。”
高寧撇撇嘴,邊擠兌他邊拿眼稍兒衝十一少吊白線。他們小夫夫的婚禮高寧也有份參加,而且還鬧得比誰都歡,這時候機不可失地立馬揶揄一下兒。
十一少嘻嘻笑,伸腳踹高寧的椅子一腳也沒撲過去撓他。又長一歲,還成了家,這小東西儼然變得沉穩不少。
黃藝見十一少沒受他挑撥,忽然來了閒扯的興頭,說你們剛纔聽完我的新彩鈴,除了疹的慌就沒點更深刻的感受?說著,眼神充滿期待地在我和于靖陽的臉上盤旋。
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我們心裡都有數,黃藝自己主動想說,我們聽聽又何妨。可是,黃藝非要我們從童謠裡深入挖掘含意,就好象讓小學生從一篇散文裡總結中心思想,春暖花開星光燦爛那就是喻意著社會主義欣欣向榮一般彆扭。
“要我說,兔子窩裡鬧瘟疫唄,有的病了有的死了有的哭了,嘿嘿……仔細一想夠擬人生活化的嘿!”
高寧嘻嘻哈哈抓著腦袋嘀咕,顯然並沒有認真在意他的問題。
沉吟片刻,于靖陽慢慢開口,“這不是一窩兔子,聽起來更象兩窩兔子的爭鬥。”
細細看他一眼,黃藝含笑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還是陽陽的邏輯性強,思考的大方向是這樣沒錯。轉過頭,黃藝問我有什麼感想。
感想麼?當然是有的。朗朗上口的童謠聽在我的耳朵裡彷彿一部濃縮的寫實電影,腦海中浮現的何止是兩窩毛乎乎的兔子,更有血腥的殺伐傾軋。我知道我眼中的世界比他們看到的更現實更殘酷,這是付出了代價的疾速成長。
我說陽陽的分析我同意,再來做些補充吧。童謠裡說,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抓藥四兔子熬——顯見得這幾隻兔子同屬一條陣線。假定大兔子是首領,那麼二兔子就是智囊,三、四兔子是高層幹部。死去的五兔子、六兔子則屬於敵對的另一陣線。
“飛飛哥,六兔子沒死,他還擡死了的五兔子呢!”
聽得入神的十一少忽然出聲提醒我的“錯誤”。
我笑笑,搖著頭和他詳細解釋我的看法。
“童謠裡唱的是‘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擡’,‘擡’需要兩隻兔子來完成對不對?六兔子自己只能扛或者拖。後面的七兔子、八兔子是牆頭草的小角色,看誰勝利就投奔過去做殺伐之後的善後工作,沒有誰配合六兔子完成‘擡’的任務,所以我判斷實際上六兔子是‘被擡’,他和五兔子沆瀣一氣,下場同樣是死路一條。”
剛剛還不以爲意的高寧認真思索著挑挑眉,又贊同地點點頭,追問我,九兔子明顯是五兔子一夥的,爲什麼它沒死?
“因爲九兔子是沒有報仇能力的殘餘,所以它只有哭哭啼啼的份兒。”思路敏捷的于靖陽代我回答。
“那十兔子是故意裝糊塗看好戲喵?它可夠牛的!”
鬼精靈的小貓崽子也聽出門道,問得挺靠譜,黃藝寵溺地在他頭袋上胡擼了兩把。
“也許……還不止如此。”我的目光與黃藝的視線在空氣中無聲相遇,交流著無言的默契。
“童謠裡每隻兔子都有自己的陣線和作用,十兔子難道只是路人甲?那它又憑什麼有膽子湊上去看熱鬧?面對兩條陣線你死我活的爭鬥,十兔子可以雲淡風輕不動聲色,這說明他的地位不僅僅只是超然——”
“它也可能是整場爭鬥的幕後策劃者或者無形引爆者,更可能是做收漁人之利的最大贏家!是不是雪聆?”
于靖陽頓悟地把話替我說完,我彎起脣角衝他點頭。我的陽陽果然聰明絕頂,我的想法很容易貫通到他的思維裡。
“哦……”帶著恍然的神色,高寧晃著腦袋看看我再看看黃藝,再看看于靖陽,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十一少伸著小手指頭往他肋條上猛戳,戳得高甯越發笑不可抑。
“沒什麼沒什麼……”用力喘口氣,高寧難得大度地沒把十一少按倒反擊,瞟一眼我們,笑嘻嘻地告訴他,“小東西你不是愛看熱鬧嗎?那就好好學十兔子那樣沉住氣看好戲,知道不?”
“好戲”帶著殘酷的氣息在B城政壇火速上演,從各種新聞渠道不斷傳出震驚世人的新聞,到五月初的時候,以張任父親張XX副市長爲首的派系官員紛紛落馬,作惡多端張任和張夫人當然也在羅網之中,整個B城官場的大清洗如春天的沙塵暴到來得遮天蔽日。
但對於正致力於抓住機遇開創事業的我們而言,由於對這些風雲變幻有著不可明言的預知,大家只是藉著談論童謠的閒情驚詫一下兒,注意力立刻又盡數投注回來。
現在我們的股東會從原來的三人變爲四人,十一少已經正式入股成爲我們當中的一員。我們需要大筆的獎金,而十一少富得流油,兩方面一拍即合。
最初問高寧的想法時,這破孩子出人意料的客觀冷靜,考慮之後他表示同意,撇開十一少上房揭瓦的小性子不說,他總歸是我們值得信賴的哥們。但要求高寧可一個——不論十一少財大氣粗佔多少股份,法人兼總經理必須是紀雪聆!
“飛飛哥當總經理喵?太好了!我同意我同意!”
十一少揚起天真的小貓臉,樂顛顛地一點沒和他擰勁。
于靖陽深恐我又象以前一樣低調,總是甘於在團隊當中做靈魂人物,不稀罕總經理的頭銜又挑副職幹,似真似假的舉手表態說,“現在是在進行選舉吧?那我也投贊成票。”
慢慢把目光在三張充滿期待的熟悉面孔上掃視一圈,我出乎他們意料地痛快點了頭。然而,他們未必知道做出這個決定的真實想法。關於我的真實想法,瞭解的人只有一位——於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