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坐下,慕宇不自主的攏了攏衣衫,淡淡道,“聽慕光溪說,帛公子是薇兒的師兄?”
帛辰將慕宇手上的動作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別開眼去,回道,“是,先師曾救過我一命,後見我頗有慧根,便收了我做弟子。不過可惜,我學藝不精,辱沒了先師美名。”
慕宇輕輕搖頭,淺淺一笑,“帛公子又何必自謙,我曾聽二哥說過,帛公子養的血蠱,可謂是這天下間最奇的蠱,除了帛公子你本人外,再無第二人能解!”
帛辰不想慕宇竟然知道這個,心下一嘆,果然不愧爲神醫之子。順帶又無限惋惜,可惜如今卻成了眼前這副鬼模樣。
只是他也並非嬌作之人,他的蠱當今天下確實無人能解的了,故而謙遜一笑道,“既然慕公子如此高贊,那在下就收下了。不過你既然是師伯的兒子,就不必一口一個公子的叫我了吧,喚我帛辰或者辰弟就好。你虛長我幾歲,我便喚你慕大哥,如何?”
“如此,再好不過。”慕宇本是隨和易處之人,聽到帛辰這麼說,當即欣然一笑,答應下來。
“其實若說小弟我下的蠱,這天下無人能解,倒也有些誇大。就我所知,這天下還真有那麼一人,可解我下的蠱。”
“奧?辰弟不妨說來聽聽?”
“小弟曾有幸聽先師提過,先師和師伯乃師承一人。先師善蠱,師伯精醫。二人各有所長,平分秋色,可謂是不相上下。若說當今我的蠱有一人能解,那人必是慕大哥你!”
“辰弟謬讚,慕宇可真的不敢當。”聞言,慕宇先是一驚,隨即搖頭道,“先母之醫術確實精悍,只可惜,慕宇並未得其真傳,只怕還真解不了辰弟的蠱。”
“既如此,待慕大哥身子好些了,你我不妨較量一把?慕大哥,意下如何?”帛辰突然來了興致,期待的望著慕宇。
慕宇仰頭望月,末了,回望帛辰,堅定無比得道,“好!”
帛辰心中大悅,卻冷不防的連續咳嗽了兩聲,他便稱自己在外時間久了,恐是受了涼,便回了屋去。
不多時,復又出了來,手中拿著兩件袍子。
帛辰邊走,邊將一件袍子給自己繫上,到了慕宇身後,又將另一件袍子給慕宇披在肩上,這才舒心的坐下,“慕大哥,我很好奇,你和師妹是怎麼認識的呀?”
聞言,慕宇正在緊身上的袍子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顫,末了淺笑著道,“你是說萬年前,還是一年前?”
帛辰聽的一愣,“恩?”
看著帛辰面色狐疑,慕宇臉上的笑突然僵住。他也是傻了,人家明明問的是師妹,師妹是指楚清璃,又不是幽淵。
何況萬年前的事知道的人也就那麼幾個,說了他未必就能明白,故而歉意的一笑,“她救了我的命。”
“你是說師妹嗎?”
“恩!”
看著帛辰半信半疑的表情,慕宇輕輕一嘆,又轉頭看向空中高懸的月亮,“那時候我被人追殺,失血過多,命懸一線,恰好遇上她,她便給了我一半的血,將
我的命從閻王手裡要了回來。”
“奧,難怪慕師兄會用你的血來醫……”帛辰說著,突然頓住,急忙去看慕宇的臉,在察覺不到那張枯瘦的臉上有些微不適的表情時,才悄然跺了下腳,急忙轉換話題,“對了,慕大哥,這幾日洛大哥一直在派人各處找你,我是不是需要給他放出一些消息?”
聞言,慕宇輕輕一嘆,“不用了,既然她暫時沒事了,我也該回去一趟。”
帛辰自然知道慕宇話中的她只得是誰,只是他要回去,他倒是有些意外,如今他成了這副鬼模樣子,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
若是貿然回去,先不說衆人看後是什麼反應,單是洛大哥,就必然會自責愧疚。而他原本故意失蹤的初衷,不也化爲烏有了嗎?
可話又說回來,他遲早都得回去,而洛大哥也遲早得面對自己這個爲了自己付出所有的弟弟。
帛辰心中難受,面上卻要裝的理應如實,著實太難。
“對了,你什麼時候回賦左?你出來這麼久,族中不會出什麼亂子吧?”慕宇見帛辰面色有些爲難的糾結,便意識到是自己的話給他造成了一定的誤會,便轉了話頭。
帛辰很默契的接住了話頭,“慕大哥放心,自從南疆併入吳國之後,族內倒是比以往平靜安定多了。至於我,等在過幾日,看師妹好轉些了,就起身回去。”
只是說道好轉,帛辰的話音明顯降了下去。
師妹的身體現在雖然有了鮮活的血足夠讓殤刈休養,可至於殤刈在沒有主體幽淵的牽引下何時能召喚足夠的靈識,讓師妹醒來,這還是個未知數啊!
望一眼也因他的話沉浸了臉上笑意的慕宇,相對再無言語。
翌日,洛亦楚依舊如同往日一樣,下了朝便踏馬直奔城北郊區的鬼院而來。
只是今日,他來的格外的早。想是因爲三日未見的緣故,童子剛把院門打開,他便如一股風一般擦過童子肩膀,奔入了那間屋子。
不過可惜,他並沒有如期的尋到沐薇。
只因沐薇如今已與慕宇換血,再不用受那冰牀冰封血行以及其流逝的速度了。故而昨日午間,慕光溪醒來,便將沐薇重新安置在靠近桃花林的那間屋子。
她之前的護靈神是梅花,如今用桃花代替,也是不錯。
洛亦楚瘋了一樣從屋裡出來,恰撞上慕光溪,他便迫不及待的抓住慕光溪問沐薇的下落,“她呢?”
慕光溪知道他心急,可他心中難勉因爲師傅和妹妹的關係,對他還有那麼一絲怨念。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答不對問,“你每日不必這麼著急來鬼院吧!你也知道,就算來了,她也不會醒來。”
“我問你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洛亦楚突然火了,一把揪住他衣領,眉目頓沉,寒意逼人。
他便任由他拽著,依舊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其實,讓她離開,沒什麼不好。強行逆天,又有什麼好處,終究抵不住命運……”擺弄。
“慕光溪!”洛亦楚幾乎是一聲嘶吼,冷峻的樣子瞬間不在,只餘下腥
紅陰鷙的雙眼一瞬不轉的盯著慕光溪,想迫切的知道答案。
那張因爲曾留下的疤痕更顯得滄桑歷經的俊美臉頰本該呈現出歲月雕刻出的穩重成熟,卻因爲他的焦急憤然而顯得格外孩子氣。
讓人忍不住嘆惋,爲之悲慼。
站在院門外的帛辰實在看不下去,從暗處走出來,望一眼慕光溪,“師兄你這樣又是何必,告訴他吧。”
洛亦楚聞聲倏地回頭,緊張的眼睛看清是帛辰突然放鬆的視線,再後頭看著慕光溪,再問,“她在哪?”
慕光溪長嘆一聲,望向身後右側的一間屋子。不待他說話,洛亦楚已經健步如飛的衝了過去。
看著洛亦楚的孤寂悽清的背影,心中悲哀又起,這又是何必呢?
洛亦楚用力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桃花的清香。
讓人有墜夢境的感覺,待他進了屋子,朝著裡間走去,入眼處盡是擺放的桃花。東邊那面牆壁被改成了窗戶,此刻全數打開,將窗外滿院的粉色全都送了進來。
就在窗戶下面的軟榻上,安靜的沉睡著一位容顏嬌麗面若桃花的女子。她黑睫濃密,眉目靜好。
就算是睡熟,脣角依然有一道淺淺的弧度,帶給人一種安心愜意的感覺。以至於讓他覺得,她此刻正在做一個幸福的美夢。
突然,他聽到他的心,撲通撲通清晰的跳動著的聲音,一下又一下,越來越急。
他不就是才三日未見她嗎?怎麼覺就像過了千年萬年之久似的。怎麼才短短幾日,他竟然都快要記不清她的真實模樣了呢?
輕輕的向著軟榻走去,不敢太過大聲,他怕吵醒那個起牀氣特別大的傢伙。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腳步像是不由他大腦支配一眼,飛一般的就竄到了軟榻邊。
真是糟糕,這麼大聲音,萬一吵醒她了怎麼辦呀?
可爲什麼這麼大聲音,她卻沒有被吵醒呢?
心頭像是被放了一把剪刀,只要他一動,心就會被剪下來一片,再動一下,又會被剪下來一片。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想動,想多靠近她一點點。
緩緩蹲在軟榻邊上,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恍然覺得,她纔是這世間最美的,美到超過他所見、所聞、所想、所願;美到讓他連形容的詞都貧瘠匱乏。
伸出手去觸碰那張讓他眷戀了千年萬年的臉頰,輕輕的,不敢多用一點力,他怕把她弄疼。輕柔的將人從牀榻上抱起來,放在自己的懷中,然後收攏手臂,抱緊。
此生,他都不想再鬆開。
“阿璃,能感受到,是你的阿諾在抱著你嗎?”
“阿璃,這些日子以來,你可有一刻想起過我呢?我每時每刻都想在你,想你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重新回到我身邊?”
“阿璃,答應我,一定要快些醒過來,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呢。我怕你醒來的晚了,就見不到我了呀……”
“阿璃……”
一點點將下顎放在她發頂,將手環繞在她胸前,用心去溫暖她冰涼的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