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誤會了,我想你心裡應該很清楚。若真是我誤會了,你前夜大可將爛醉如泥的我扔出營帳,置之不理。或者叫兩個侍衛(wèi),將我擡走。又何必屏退左右,親自照顧我?”墨柒突然有些不依不饒起來。
赤玄本就臉皮薄,雖然有時候在君黎和蕭哲面前也挺厚實的,可是面對墨柒,他便有些厚實不起來。更別說,被墨柒當面拆穿,讓他十分窘迫尷尬。
登時,紅了一張小臉,瞪著他那雙不算大的小眼睛目光躲閃的橫著墨柒,“你胡說些什麼?我不過是不想讓你醒來後罵我忘恩負義而已。好歹你也當了我?guī)滋斓膸煾担m然談不上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赤玄雖然不會像對待父親一般對你。可我也不會幹出那些忘恩負義之事來。”
聞言,墨柒撐在膝蓋上的那隻手輕輕敲了幾下自己的額頭,頗有些好笑的道,“我怎麼記得,你方纔還說,若是我對你家主子不利,你就算是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將我捉住,千刀萬剮。如此違背道義的大事你都能做,你認爲我會相信你說的只是爲幾日爲師之恩?”
赤玄一聽急了,兩步走近墨柒,打破了他有意避開的距離,急道,“這完全是兩碼事,常言道,忠義難兩全。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然會舍小恩而守大義。”
墨柒該是從未見過如此慌亂中還能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來的赤玄,一時倒也驚住,嘴角微微揚起了些笑意,“那也倒是對的。畢竟他是你主子,而我,不過是你主子威逼利誘之下的一顆教了你幾日兵法的棋子罷了。如此,我又怎麼可能讓你捨棄你家主子,而保我呢?”
然而,墨柒突然轉過頭來,話鋒一轉,“可是,若我告訴你,前夜是我故意的,你可又當如何處置?”
如此的話,赤玄可就不僅是震驚了,那件事叫駭然,“不可能,你根本就醉的不省人事,又怎麼會故意?”
墨柒鬆散的瞳孔突然聚攏,緊緊盯住赤玄驚駭到面部有些猙獰的赤玄,“你又怎麼知道,當時的我醉的不省人事?”
赤玄的方寸亂了,他的心,也跟著亂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是故意的?故意讓他接近他,故意讓他……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當時明明因爲楚清璃之死,對著我哭的稀里嘩啦的,如果你是清醒的,你根本不會在我一個外人面前這樣。這不是你,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有些冷傲的墨柒。所以說,你在信口雌黃。”
明明是肯定句,卻被赤玄說的充滿了無限疑問。好像是他真的不確定,再等著眼前那個他幾乎深信不疑的男子的親口回答。
“沒錯,我是因爲楚清璃的事對你哭訴,可我也從未把你當過外人。既然如此,我爲何你不敢又爲何不會在你面前盡顯醜態(tài)?”墨柒不置可否的搖搖頭,像是在否定赤玄所說的話,又像是在活動筋骨而已。末了,才悠然道,“換句話說,我若真的醉了,如何準確無誤的就進入了你的營帳,還將手中的酒直接擊中牀上正睡得不
是很好的你?”
“你……”這一下,赤玄傻了、呆了、火了、憤了、怒了。幾乎是被墨柒的話氣的或者說是嚇的直哆嗦。他無法想象,原來他一直在意,一直尊敬,一直禮待的人,竟然是一個心懷叵測,對他更是可惡的裝冷扮酷的僞君子,卑鄙小人。
“其實你不也是期待的嗎?自從初見,你便對我產生了無限的好奇心。而後又想方設法的出現在我面前,引起我的注意,更是不輕易善罷甘休的從歷城追到了南境。如此心意,我若不還,難不成還要我以許下輩子來做報答嗎?”看著赤玄這樣,墨柒從地上起來,逐漸走近赤玄。
然而,赤玄卻是向逼瘟疫似的,急急後退,用力搖頭,高深呵止,他想避開他,現在,馬上,“你站住,別過來。不許靠近我!”
墨柒不聽,也不停。仍舊按著他自己的頻率向著前面神情慌亂,六神無主的赤玄走去,面帶笑意,眉眼冷凝情意。
然而,來寫笑意和冷凝的情意在赤玄看來,是完完全全的嘲笑,對他那些日愚蠢舉動的的諷刺。對這些日以來所獨自感受的擔憂的鄙視。
此刻,他只想離開,再也要和這個突然出現轉了性情在他面前的墨柒相處,那怕是一刻,他也不想再看到他。
“滾,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再也不想再見到你。滾……”赤玄突然大發(fā)雷霆,指著走進自己的人一邊呵斥一邊後退。
只可惜,烏魚島的地勢不容許他後退太多,否則迎接他的必然是暗藏玄機和危險的深海。可是,素來敏銳如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幾近咆哮著退出一個空步子時,已經遲了。
在他身側,除了被他壓在生下的一根紅色的緞帶,再沒有一個可以攀附的東西。而在他身後,是一片深海。可以說,是深不可測。
就是因爲水深,以便提醒那些不會水的人小心。他還特意命人在那裡拉了一條警戒線,還配帶了警示標語:水深,勿過。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好意提醒,卻沒有提醒到他自己。
也好,下水清醒清醒,總比在上面與他單獨相處要好的多。
只是赤玄又忽略了一個問題,他好像不是很會水……
“小心。”望住那麼身影瞬間向著海面傾倒的模樣,墨柒瞳孔劇烈收縮,面色也從那種玩味的不屑中恢復到冷凝,而且是冷凝的可怕。
一個箭步飛了上去,墨柒卻連赤玄的衣袖都沒有抓住絲毫。來不及思考,他便縱身跳入那幾乎是深不可測的海面。
墨柒沒想到,因爲他的話會讓赤玄這麼激動。當然,他也不是有意要刺激他。只不過是看著他從初見便對自己不像對別人那般,又因爲他不顧一切的救了自己的命。所以,他想逗逗他,開開玩笑而已。
可是,他哪裡料到,他的情緒瞬間波動的讓他震驚。尤其在他知道前夜他酩酊大醉之後乾的糊塗事是他故意爲之,那般震怒。 щшш ●ttκǎ n ●C〇
其實,說他故意,也並不假。因爲那晚,他確實是清醒的。
他的阿璃之死,以及那個藉著阿璃身子活著的幽淵對他那般殘忍的說辭,讓他幾乎日日借酒消愁,夜夜無眠。
那種寧願醉生夢死,也不願清醒了去面對現實的痛苦和老天爺就是誠心與他作對似的總讓他很清醒的去面對現實的痛苦,他吃的太透,次數太多了。
在得知那個消息之後,他幾乎是瘋了一般的奔出秋晨別院。他狂奔的一夜,最後恍然發(fā)現,他竟連一個安身之所,可去之處都沒有。
憑著心中那點執(zhí)念,以及內心深處那絲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東西,他竟然跌跌撞撞,來到了南境,又回到了烏魚島。
曾讓他忘記一切,專心研究戰(zhàn)事的地方。
看著就算換了將軍,就算他不再已有一月之餘,那頂他曾住過許久的帳篷卻依舊原封不動安然無恙的在那裡,他突然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看著那個人按著他曾交給他的方纔將烏魚島的布放安排的井然有序,忙碌之餘一直待在那本是屬於他的營帳中的人,終日都眉頭緊鎖,在黎明時分,傍晚之際都會站在島上高地探望歷城方向的人,他突然發(fā)現,他並非沒有人惦記。
來到烏魚島的這幾日,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他來到這世間的目的,究竟是爲何?以前的那些年,似乎他只是爲了他的阿璃在活。
幼時想治好她的癡傻之癥,他克服暈血的致命缺點去學此生最不想碰的醫(yī)術。後來,宮中血雨腥風太多,爲了保她周全,他捨棄一身醫(yī)術,去尋師習武。
等他學成歸來,她卻出嫁了。而新郎,卻不是他。
他帶她走,她說,她要報仇。好,那他陪他就是,他忍著那份心疼將她從皇城外三十里地送回皇宮,親眼看著她被送上花轎。
當然,一切人算自然不如天算。她沒有如期入住劉府,卻錯嫁吳國,成了洛亦楚的妻子。然而,更讓他措手不及的是,她在大婚後不到三日便被奸人所害,成了姜吳兩國都棄之不要的孤魂野鬼。
好吧,既然生時你做不了我墨柒的妻子,那便死了做好了。如此,你的仇,相公我一定替你報。
所以,他主動請纓,出兵吳國。
可就在兩軍對峙不下的時候,洛亦楚卻告訴他,他要爲之報仇的那個人其實沒死。好吧,那我不打了。因爲我出兵的目的就是爲了替你報仇,現在你沒死,我還報什麼仇!
丟盔卸甲,退兵三十里,消失數月,只爲尋他心中那個會對著他撒嬌、甜甜的喊著他叫柒哥哥的小丫頭。
後來,很幸運的是,他也確實找到她,在洛亦楚的楚王府裡,他終於找到了那個闊別許久的小丫頭。
昏睡中的她,愁容滿面,眉頭深鎖,像是遇到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既然她過的不幸福,他就有權利帶她走。
真好,他終於可以帶她走了,帶她去過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幸福生活。
可這時候,家族被楚雄囚禁的消息卻不早不晚的傳來。
他,走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