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戟一生,勤儉節約,惠及百姓,政績卓越,深受百姓愛戴。如今故去,歷城上下百姓,皆披麻戴孝,以送亡靈。
七日後,靈柩入葬皇陵,其諡號曰文,尊爲吳文王。爲圓吳戟此生不曾說出的一個心願,洛亦楚南面稱尊。再不以孤王自居,換之爲朕。
此中深意,不言而喻。至此,洛亦楚也仍舊沒有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公之於衆,依舊是以一位異姓王的身份上位。
就算如此,整個朝堂倒也沒有人多說什麼。
國殤期間,全國皆禁止婚嫁。故而,洛亦楚與靖國白淺的婚約便被順延到一月後舉行。
閒王府。
院中,翠竹圍起來的石桌邊,慕宇一動不動的坐著。柔和的陽光從翠竹中打了下來,直直落在了他身上。
有些冷清的石桌下,便投下一抹淡薄而孤寂,又帶著些許落寞的消瘦身影。
雖然已入了春,天氣也逐漸暖和起來,人們已穿上了略顯身材的單衣。可慕宇卻依舊用狐裘圍裹著自己的身子,並用手抓緊了胸前略微敞開些的領子,儘量不讓帶著暖意的風乘隙而入。
本是計劃在看完吳戟之後便離開歷城的,可是他沒有想到,吳戟會突然離世。他雖然打小就不喜皇宮約束,更因爲母親的離開而深深的厭棄這裡。
但對於吳戟,他卻是不忍,心裡多少存了些愧疚的。
故而,縱然身體不適,憂心二哥會從他身上發現些什麼,可他還是得留下來,至少也得守完這個孝期再走。
“公子,王爺在那裡。”小雨引著一位黑衣男子從側院進來,指了指只要一回府,就會坐在石桌便發呆的人,便退下了。
來人望了一眼淡薄略顯落寞的背影,匆忙的腳步漸漸的緩了下來,他知道,眼前的人必定又想師妹了。
可是,如今師妹……
“慕大哥,你如今的身子不宜受寒,還是回屋裡去吧。”
聞著喊聲,慕宇一怔,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回頭望了一眼來人,指了指對面的石凳,“陪我坐坐吧,辰弟。”
帛辰略一猶豫,卻是繞到慕宇身前,“今日,小弟便不陪慕大哥坐了。小弟今日來,是向大哥你辭行的。”
“辭行?怎麼,你要回南疆了?”慕宇顯然吃了一驚。
帛辰肯定的點頭,想到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心中寒意徒增,卻是淡淡笑道,“恩,我本是受邀出來,如今數月未歸,於情於理也都不和規矩。此前說是想等師妹有所好轉了再回去,現在只怕我等不了了。”
“聽你之言,可是族中出了什麼事?”見帛辰神色暗藏著緊張,慕宇突然皺起眉頭問道。
帛辰眉目凝重,見慕宇如此問,他略一猶豫,最後重重點頭,“慕大哥所言不假,族中確實出了些事。今日一早我便收到了飛鴿傳書,靈女說被神獸看押的兩大長老逃跑了,剩下的兩位司神的長老也失蹤了。所以我現在必須回去,查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既有神獸看押,又怎麼可以輕易逃脫的掉?”
“我也是如此想的
,我猜這應該和三月前梅嶺之事有些關聯。靈獸雖然是我靈族的神獸,可若是被靈獸召喚,自然就會去的。如此沒有靈獸看押,憑藉鬼靈和魔靈兩位長老的功力,他們是可以輕而易舉的逃走的。只是小弟無法明白,爲何清、靜而靈長老也跟著失蹤了。”
“可否會是清、靜二人放走了鬼墨?”
“不會。”見慕宇疑惑,帛辰篤定的道,“清、靜二靈與鬼、魔二靈向來不睦。清、靜二靈更以百姓疾苦爲先,同意歸附吳國。鬼、魔二靈卻一心想讓南疆獨霸一方,二人心性毒辣,向來手段殘狠。此前因小弟送走洛大哥與師妹,鬼、魔二靈就意欲廢除小弟的少主之位。幸得清、靜二靈全力搭救,小弟才得以保全性命。若說清、靜會放走鬼魔二靈,是絕無可能。小弟只是怕,鬼魔一旦逃脫,必然會找清靜二靈報仇。若是如此,清、靜二靈只怕兇多吉少。更糟糕的是,鬼魔會召集族衆,一起謀反。”
“要真如你所說,此事確實緊急。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你了。事不宜遲,你快走吧。”慕宇倏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拍帛辰的肩膀,鄭重道。
“恩,那師妹就有勞慕大哥了,若是師妹醒來,慕大哥務必要寫信告知與小弟。”
“一定。”
“告辭。”
“路上小心,保重。”
慕宇目送帛辰離開,擰眉走回屋中,極快了換了一身衣服,便離開了。
城郊,鬼院。
自從宣佈了吳靖兩國的婚事的當日,洛亦楚來鬼院找過慕光溪,將盡十日,他都再沒有來過鬼院。
今日,洛亦楚再次來到鬼院,卻並不像往日那般只在屋中與沐薇說說話。而是將沐薇從屋中抱了出來,安置在一棵頗有歲月的桃樹下的搖椅上。
他尋了竹凳坐在搖椅旁,胳膊擔在搖椅上順帶支撐著腦袋,濃眉之下的深邃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沒有往日那般清明的望著搖椅上躺臥的人。
沉默了許久,他開始輕輕撥動手中搖椅,沐薇便隨著搖椅有節奏的搖動起來。從遠處看,仿若沐薇只是在搖椅上小憩而已。
不遠處,慕光溪剛想走進,找洛亦楚說件事,卻冷不防的聽到洛亦楚有些沙啞的道,“阿璃,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允許,我又擅自做了個主,答應了白淺的要求。你醒來後,會不會怪我,從此再不願留在我身邊?”
“不,你一定會留在我身邊。就算你想走,我也不會同意。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一步也不可以。所以,請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只要你留下來,我答應你,等我處理好歷城的所有事。我就帶你離開這裡,靈州也好,梅嶺也罷。只要你喜歡,我就陪你……”
他不知道洛亦楚又做了什麼事,才讓他十多天都沒有出現在鬼院。可是他知道,這件事必定存在很嚴重的傷害,尤其是對妹妹。
不然,洛亦楚不會提出‘不願留下’那四個字。心頭疑惑漸起,慕光溪便向著洛亦楚走去。
那日黃昏,天以黑盡。他已將鬼院用靈術隱藏了起來。他卻突然來了,還帶回來了數十枚靈識。
確切的說,是幽淵主動散於四方的靈識。
饒是他,在寧都幽谷修了十來年的靈術,又有母親和尊主教授的他都無法召集回來那些隨意散於各處的靈識,只能任由自我修復的殤刈自行召回。
而他,卻一下子帶回來了那麼多。
他不知道那些靈識他是怎麼找回來的,但是有一點他確定,找回靈識的人,不是他洛亦楚。
必定,另有其人。
只是洛亦楚不願意說,而看到那些靈識後的他更沒心思問。
將靈識植入妹妹體內,需要消耗的靈太多,他耗費了十多日直到今日,纔將數十枚完全放入妹妹體內。
聽童子說,十多日未來的洛亦楚今日來了,在他修習本體之時,將沐薇帶了出來。
乘此機會,他必須問問,那些靈識是誰找回來的?又是怎麼找回來的?若說這世間還能召集靈識的人,除過已故的尊主,他確實不知道還有誰。
若是他能知道,必定想方設法的將那人請來,一定讓其召回妹妹散於天地間的所有靈識,那麼妹妹一定會很快醒過來的。
“……白祁來信了,他告訴我說,他和紫言現在過得很幸福。他們乘船一直向東,到了一個島上,在那個島上安了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採菊東籬下悠然水天之間。他還說,那個島上風和日麗,風景絕佳,被那裡的人稱爲愛情島……
“據說,愛情島最是適合相愛的人在一起。紫言還說,如果你去了,一定會喜歡上那裡的。所以,你一定要快點醒來,然後我就帶著你去那個被叫做愛情島的小島,我們就在那裡生活,直到白頭。好不好?”
“你說的,可是真的?”
洛亦楚擡頭仰看著細碎的陽光下依舊灼灼的桃花,眼中滿是對世外桃源的憧憬,卻帶著淡淡的朦朧,隱隱的潮溼。
所以他便沒有注意到桃樹下,搖椅上那面若桃花的女子濃密的眼睫輕輕的動了動,便連睜開眼看著他的那一瞬的幸福也錯過了。
直到他聽到軟綿無力,卻異常清晰,足夠讓他激動的哭出來的聲音才驚震的垂頭,不敢置信的盯著那雙正靜靜望著自己的美目的主人。
晨起的陽光,溫暖柔和,從桃林散下去,細碎的光點灑落在沐薇身上。
一陣幽幽風過,一股子清淡雅緻的香味兒便瀰漫入還未來得及被春天的氣息完全感染的空氣。
霎時間,滿院桃色齊放幽香。百樹桃花開始迎風而舞,妖嬈身姿千嬌百態,惹得人炫目不已。
洛亦楚就這樣,陶醉在一片淡雅的花香中,愣怔在漫天的花雨下,靜目凝看搖椅上目光淡淡的人,用了不知多久,才激狂卻不失溫柔用力將搖椅上的人擁入懷中,全力抱緊。
“真的,真的,我用性命向你保證,這一次,不會有假。”
“好,我等著。”
清淺的呼吸,帶著紅梅的清幽冷香,不輕不重,不急不緩的聲音好似帶著無盡的期許,又仿若只是淡漠的迴應,更像是一個旁觀者似的隨口冷清一句,之後等著好戲登場的嘲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