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賜在李佳遇害的十天以後,回到醫院上班。
他的情緒依然很消沉,雖然面對同事和病人勉強作出笑臉,卻掩飾不住笑容中的一絲苦澀。
午休時候,黃天賜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對著電腦發呆。
有人敲門後進來,是醫院的同事,松江省第一人民醫院司法鑑定所的副所長姚偉。
姚偉手裡提著一個紙袋子,放到黃天賜面前的桌子上,一陣陣濃香撲鼻而來。
姚偉說:“還沒吃飯吧?我才從外面回來,在樓下買了半隻烤鴨,你吃一點補補身體?!?
黃天賜咧咧嘴表示感謝,說:“你有心。”
姚偉說:“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本來應該登門去拜訪,實在是擔心你過度傷心,怕是不願意見人。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是節哀順變?!?
黃天賜說:“這是飛來橫禍,人生無常。”
姚偉說:“你怎麼會這樣快就回來上班,還以爲你會在家裡多休息一些日子?!?
黃天賜說:“在家裡待著鬱悶,上班時心情還能好一些。最近你們忙不忙?”
姚偉說:“很忙,主要是親子鑑定這一塊,”說著揚了揚手裡的一個檔案袋:“這個月就有五十例以上,這也反映了現在夫妻之間缺乏信任的程度?!?
黃天賜搖搖頭,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
兩人又聊了幾分鐘,姚偉的手機響起來。姚偉接聽後說:“院長找我有事,讓我馬上過去,咱們回頭再聊。”說著急匆匆地走出房門。
黃天賜這會兒也感覺肚子有點餓,就打開裝烤鴨的袋子,取出一塊烤鴨,正要放進嘴裡時,看見姚偉遺留在椅子上的一個檔案袋。
黃天賜剛聽姚偉說檔案袋裡裝的是這個月來做親子鑑定的客人的資料,是重要文件,不敢怠慢,拿起電話打給姚偉。
姚偉在手機裡低聲說:“我在院長辦公室,有重要的事,你先幫我保管著那個檔案袋,我回頭去取?!?
黃天賜搖著頭把檔案袋放到桌子上,拈起一塊烤鴨塞進嘴裡,轉念一想,又拿過一張紙巾把沾著油的指頭擦乾淨,打開檔案袋的封口,抽出裡面的一沓親子鑑定資料,隨意地翻看。
一張鑑定結果在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這份親子鑑定書上寫著:孟家衛於七月二十五日送來兩份帶有毛囊的毛髮進行DNA檢驗,以確定雙方的親生父子關係。這兩份毛髮分別隸屬於孟家衛(男,三十六歲)和孟凡(男,七歲)。經鑑定,兩人的DNA配型相似程度爲99.9%,是親生父子。以上結果真實有效。
落款是松江省第一人民醫院司法簽定所。
黃天賜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呆呆地望著屋頂,神思恍惚。
愣怔了幾十分鐘後,黃天賜像下定決心一樣,披起外套走到外面,跳上一輛公交車,坐出七站地,才下了車,在路邊找到一個公用電話,撥打了一個手機號碼。
對方接起電話。黃天賜低聲說:“是我,你身邊有沒有人?”
對方一怔,“沒有人,你不是說過不打電話嗎?”黃天賜說:“有急事,我今晚要和你見面,事情非常重要?!睂Ψ铰牫鏊Z氣中的急迫,說:“在電話裡不能說嗎?”黃天賜說:“必須見面談,今晚十一點,在張湘鄉吳家村的爛尾樓裡見。”對方遲疑下說:“那好吧,就十一點?!?
夜晚。
吳家村裡已無人跡,涼風瑟瑟,狹窄的小路上黃葉飄零,月淡星稀,頗有些蕭索和悽迷。
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吳家村東側的爛尾樓裡。手裡拿著一個手電筒,登上幾階樓梯,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一邊低呼著黃天賜的名字。
黃天賜躲在一根粗大的柱子後面,藉著昏黃的燈光確認那人身後沒有別人尾隨,慢慢閃身出來,說:“我在這裡?!?
那人舉起手電筒,向他臉上晃了兩下,確認是黃天賜,說:“我沒有太多時間,你到底有什麼事,快點說?!?
黃天賜走到那人身邊約兩步外,說:“你知道那件事了?”
那人問:“什麼事?”
黃天賜仔細地打量他臉上的表情,確認他沒有作僞,說:“看來你還不知道。”
那人急切地問:“到底是什麼事?”
黃天賜說:“不要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說完,忽然向那人身後張望,語氣急促地喊一聲:“你後面有人,是誰?”
那人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一跳,下意識地回頭向後張望。黃天賜趁這個空當,從身後掏出一把厚重的剔骨刀,箭步衝到那人身邊,舉刀向他頭上砍去。
在生死俄頃之際,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在萬籟俱寂的夜晚聽起來格外刺耳,一粒子彈帶著火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地落在黃天賜手中的剔骨刀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黃天賜的右臂被子彈的巨大沖擊力震得發麻,拿捏不住剔骨刀,失手把刀丟到地上。
兩人都被這聲槍響震懾得魂飛魄散,驚懼地站在當地,一動不能動。
兩名青年男子從黑暗中出現,一人手裡還握著一把64式手槍。
黃天賜和他身邊的男人都認出了這神兵天降般的兩個人,大驚失色,恍惚以爲是在夢裡。黃天賜聲音顫抖著說:“李……李警官,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兩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正是李觀瀾和許曉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