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瀾見黃天賜兩人顫若篩糠,已經失去攻擊力,把握在手裡的手槍塞回腰間的槍套,說:“都是熟人了,不用再介紹,恐怕你們想不到,再見面的場合是在這種地方。”
黃天賜的臉色煞白,嘴脣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
李觀瀾面向黃天賜身邊的男人說:“你也許做夢也沒想到,黃天賜約你來這裡,是爲了殺死你吧?”
那個男人正是第一宗案件的受害人朱月的丈夫孟家衛。
孟家衛在短時間裡連續遭遇驚嚇,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聽李觀瀾這樣一問,才反應過來,對黃天賜怒目而視,驚恐、迷惑和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李觀瀾對孟家衛說:“黃天賜要殺死你,是因爲他以爲你已經發現了真相。從始至終,你一直在他的操控之下。”
孟家衛迷惑不解。黃天賜也從李觀瀾的話裡,隱約感到他掉進了警方設的一個局。
李觀瀾說:“朱月遇害以後,確實讓我們困惑了很長時間。因爲朱月身上的多處刀傷,顯示出兇手是一個窮兇極惡的人,與朱月有著深仇大恨。我們偵破命案時有一個慣性思維,以爲殺人動機無外乎情殺、仇殺、劫財和滅口等。而兇手作案時在現場留下了心理痕跡,把我們引向仇殺的思路。這一定是你們兩人設計好的迷局,不得不承認,你們兩個比大多數命案的兇手有著更高的智商,而佈置的這個局也幾乎無懈可擊。”
黃天賜和孟家衛聽到這裡,才意識到李觀瀾已經掌握了真相,大勢已去,無可挽回。只是事情來得過於突然,他們仍感覺如墜雲裡霧裡。
李觀瀾說:“我對孟家衛產生懷疑,是從到醫院裡錄取口供時開始的。隨著罪案的升級,罪犯們的反偵察能力也在增強,鍾馗要捉到小鬼,必須洞察小鬼的蛛絲馬跡。所幸我在讀公安大學時修過一門犯罪心理學的課程,掌握了一些通過語言表述和體態語言發現辨識說謊的技巧。孟家衛在和我第一次正面接觸的時候,犯了一個不經意的錯誤,就是在回答我的問題時,表達了過量的信息。
“我在和孟家衛短暫的對話過程中,注意到他說了兩句‘這是真的’,一次是闡述他在工作中得罪的仇家,一次是詳細解釋他爲什麼會在案發時在雲南開會。對於一個剛失去妻子的男人來說,他的本能反應應該是痛苦,思維混亂,言語邏輯失常。而你的表述卻有條不紊,滴水不漏,而且在話裡有意識地洗清自己,把我們引向朱月是被仇人殺害的思路。根據犯罪心理學的理論,通常人們的言語交際總是儘可能使話語語義信息適量,根據對方的需要提供信息,不提供不需要的信息。而孟家衛給我提供的過量信息違反了這種常規。此外,我在側面接觸中,瞭解到孟家衛並沒有‘這是真的’這句口頭禪,也就是說,你在和我對話時,一直在努力讓我相信你的話。”
孟家衛清楚地記得和李觀瀾第一次見面時對話的內容,卻直到他點破以後,仍不明白自己的話裡有什麼破綻。
李觀瀾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嚴格說來,你說的話算不上有太大破綻,我在給你做過筆錄後,也僅是有一絲隱約的懷疑,並未把你列爲重點嫌疑人。畢竟你有不在現場的有力證明,刑警破案必須講證據,而不是依靠主觀的推理。”
這時,刑警隊後援的警力來到,由馮欣然帶隊,計有六名全副武裝的警員。李觀瀾讓人給黃天賜和孟家衛分別戴上手銬,準備帶回去審訊。
孟家衛這時反應過來,掙扎著抗議說:“是黃天賜要殺死我,憑什麼帶我走?”
李觀瀾見他仍不肯伏法,質問他說:“黃天賜爲什麼要殺死你?”
孟家衛說:“我不知道,你要問他。”
李觀瀾冷笑:“黃天賜要殺死你,是因爲他以爲你已經知道了真相,從始至終,你一直在受他操控。”
孟家衛迷惑地說:“你是說……?”
李觀瀾說:“不錯,黃天賜作爲一名婦產科醫生,運用他的醫學知識和權威,讓你相信,你夫妻二人的血型和你兒子孟凡的血型不契合,孟凡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孟家衛疑惑而恐慌地說:“難道不是這樣嗎?我在三家醫院複查過。”
李觀瀾說:“沒錯,你不是輕信的人,也受過高等教育,當然不會輕易受到黃天賜的蠱惑。你自己是AB型血,你妻子朱月是O型血,而你們的兒子孟凡是O型血。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但是一直沒有懷疑,在人們看來,兒子隨母親的血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直到孟凡因運動功能障礙到醫院求診,在追溯他的孕期溶血癥的時候,黃天賜作爲會診的醫生之一,掌握到你們一家三口的血型資料,並對你進行蠱惑,才引發了你對朱月不忠的懷疑。孟凡的就診記錄目前還保存在松江省第一人民醫院,證據確鑿。”
孟家衛仍不明所以地說:“難道黃天賜是在騙我?不會的,沒有可能。”
李觀瀾說:“黃天賜沒有騙你,你家裡的這種特殊血型情況,說給十個丈夫聽,十個丈夫都會懷疑,但是世間事總有例外,作爲丈夫,不相信自己的枕邊人,受到外人蠱惑,是這場悲劇的源頭。黃天賜告訴你,根據血型遺傳定律,孩子的血型基因,一半來自父親,一半來自母親,O型血是隱性基因,而A型和B型血是顯性基因,所以AB型血的丈夫和O型血的妻子,只能生出A型血或B型血的孩子,絕不可能是O型或AB型血。根據這個醫學原理,你認爲孟凡不是你的孩子,而是朱月和別人偷情的結果,這使得你最終動了殺機。”
孟家衛說:“孟凡不是我的孩子,這是經過幾次驗證的,我查閱過許多權威的醫學書籍,諮詢過幾個血液專家,都是這樣的答覆。”
李觀瀾說:“但是你沒想到過,你本人的血型很特殊,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就發生在你身上。你應該還記得上次和我一起去你家的那位女士蘇採萱,她是市公安局的法醫,她在和孟凡玩的時候,對他進行了幾項運動發育試驗,像是對指試驗、輪臂試驗,判斷出孟凡患有運動功能障礙,而這種疾病的最大誘因是胎兒在母親腹中罹患溶血癥,也就是說,你和朱月的血液配型有很大的衝突,這才提醒我們對你們一家三口進行血型化驗,由此揭開了這兩起兇殺案的真正動機。
“你是一個罕見的血型載體,你體內有三條血型基因鏈,一條O型,一條A型,一條B型,共同表達爲AB血型,而孟凡恰好繼承了你的O型基因鏈和母親的O型基因鏈,表現爲O型血。這是遺傳學上的特例,黃天賜作爲婦產科專家,應該想得到這個可能,但是他卻故意做了隱瞞,終於喚醒了你心中隱藏的惡魔,和他一起實施了這起人倫慘案。”
孟家衛被震撼得三魂出竅,對黃天賜怒目而視,眼睛裡要冒出火來,說:“這是真的嗎?”
黃天賜不敢看他,低頭不語。
孟家衛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不顧手腕上戴著手銬,兩名警員又一左一右地夾住他,作勢要撲向黃天賜,被兩個警察一扳一絆,撂倒在地。
孟家衛的臉伏在地上,牙齒啃著地面,吱吱咯咯,直到齒齦間流出血來。不知是憤怒還是懊悔,整個人如癲似狂,兩個警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制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