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矗立在曲州市北郊、看似不太高的蒼莽山,竟然耗費了他們兩個多小時才登上山頂。蘇採萱說:“這也算是一段難得的登山體驗了。”
馬泉苦笑:“我寧願沒有這段體驗,太折磨人了。”
兩人奮力爬上山頂,才長舒了一口氣,向下—看,心立刻又跌進了冰窖。
蒼莽山兩側的山勢迥然不同,兩人登頂的這一側山勢平緩,山腳到山頂的距離雖長,卻還可以覓路行走。而另一側卻異常險峻,幾乎是直上直下,如懸崖一般,雜草則更是瘋長,看上去有齊腰深。這樣陡峭的地勢,不借助任何設備徒步下山,無疑會險象環生,甚至有生命危險。
蘇採萱和馬泉都陷入了絕望。
蘇採萱說:“看來我們這番努力是白費了,翻山過去顯然行不通,再想別的辦法吧。”
兩人覓路下山。馬泉垂頭喪氣地說:“這一趟出來真是倒黴透了,又見鬼,又死人,看來這棟房子真是兇宅。採萱,你們真看到牆上有鬼魂顯靈嗎?”
蘇採萱沒直接回答他,“聽說你離婚以後,和阮芳走得很近,是不是真的?”
馬泉說:“也算不上有多近,就是比別的同學聯繫多一些,你問這個幹什麼?不是懷疑我殺了阮芳吧?”
蘇採萱說:“據我所知,你追求過阮芳,而且被她拒絕過。”
馬泉倏地站住,右手握住一根樹權,瞪起眼睛:“你把話說清楚,就算我追求過阮芳,和昨晚的事能聯繫起來嗎?”
蘇採萱直視他佈滿血絲的眼睛:“在事情水落石出以前,每個人都有嫌疑,當然也包括你。”
馬泉氣憤地說:“那麼你也有嫌疑,你憑什麼調查我?”
蘇採萱說:“這不是調查,隨便問問而已。如果我真的懷疑你,敢單獨和你到這荒山野嶺上來嗎?”
馬泉想想也有道理,哼一聲:“還是儘早找到辦法出去吧,這個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上山不易,下山也難,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又走了兩個來小時纔到山腳,疲憊不堪,飢腸轆轆。他們一路上吸吮了許多樹葉上的雨水,感覺涼涼甜甜的,有鎮靜和解渴的雙重功效。
走近莽園,才見到童蕾、錢尤佳和路海濤三人都坐在大門前的巨流河邊,眼巴巴地望著湍急的河水發呆。
蘇採萱說:“你們幹什麼呢?於小紅呢?”
三個人目光直直地看著蘇採萱和馬泉,面無表情,誰也沒說話。
蘇採萱打了個寒戰,試探著說:“於小紅出事了?”
童蕾的臉扭曲得嚇人,抽泣著說:“於小紅死了。”
蘇採萱一驚:“屍體在哪兒?”
路海濤說:“在廁所裡,死得和阮芳一模一樣。”
蘇採萱轉身飛跑進房子裡。
兩扇廁所的門都緊閉著。
蘇採萱打開藏有阮芳屍體的廁所旁邊的門,裡面千千淨淨,什麼都沒有。
這時童蕾他們也陸續走進來,見到這個情況都嚇得魂飛天外。童蕾雙手掩面,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於小紅的屍體不見了。”
蘇採萱說:“你們都親眼看見於小紅死了嗎?”
路海濤說:“親眼見到的,我們三個都看見了,死法和阮芳一模一樣,流了好多血。怎麼地上的血跡也不見了?”
童蕾和錢尤佳說不出話來,卻瞪大眼睛,連連點頭,以證實路海濤的說法。
蘇採萱見他們三個人的樣子不像是撒謊,取出鑰匙,打開另外一間廁所門。
阮芳的屍體也不見了!
童蕾和錢尤佳同時爆發出慘叫,聲音淒厲,轉頭就向室外跑。
蘇採萱急忙對馬泉和路海濤說:“快去把她們攔回來,我們必須待在一起。”
馬泉和路海濤卻一動沒動。路海濤說:“我們還是走吧,這房子裡面太危險了。”
蘇採萱說:“只要我們不分散,就不會有危險,於小紅的事情是我太大意了,原本想天色已經大亮,你們四個人又聚在一起,不會再發生意外,誰知道會出現這樣的結果。海濤能不能把發現於小紅被殺的經過給我說說。”
路海濤語無倫次地說:“你和馬泉出去以後,我們四個人在房間裡坐臥不安,猜想阮芳死亡和牆上出現的恐怖景象的前因後果。於小紅還堅持說牆上的影像是鬼魂顯靈,而阮芳遇害則是被鬼魂索命。她說這是她姥姥說的,這棟房子是兇宅,每次牆上顯現出殺人的場面,就會有人死於非命,這也是這棟房子一直空著的原因。我們分辨不出真假,只是聽得很害怕,夜裡沒休息好,非常疲憊,大家就坐在客廳裡,圍成一圈打盹。但是不管怎樣害怕,誰也沒法避免要去廁所,於小紅就在上廁所時出了事。
“藏有阮芳屍體的那個廁所已經鎖了,我們只能上旁邊的一間,說實話,我們上廁所時都膽戰心驚的,也不敢多停留,說出來你們可能會笑話,沒尿乾淨就跑回大廳。我們幾個人去過都沒出事,但於小紅進去後就沒再出來,過了大約十分鐘,童蕾、錢尤佳和我面面相覷,感覺有些恐怖,就說一起去看看吧。三個人互相壯膽,就走到廁所門前,敲了幾聲門,叫著於小紅的名字,沒有人答應,我們試著推了推門,沒上鎖,我就躲在一邊,讓童蕾和錢尤佳推開門看看。她們兩個打開門就驚叫出來,我向裡面掃了一眼,見於小紅已經死了,死狀和阮芳一模一樣,屍體上和地上都是血,屍體的褲子褪到小腿部位,還坐在馬桶上,上身靠在牆上,眼睛似乎還半睜著,瞪著我。我們三個緩過神來,幾乎同時向門外跑去,就坐在光天化日下的河邊,也沒說話,一直到你和馬泉回來。”
蘇採萱說:“於小紅上廁所這段時間,你們沒聽到異常的聲音嗎?”
路海濤說:“沒有,一點別的聲音也沒聽到,兇手悄無聲息地殺人,殺人後又無聲無息地轉移屍體,真不像是人類能做出來的。”
蘇採萱思考了一下:“我們現在必須要向外界求救。目前手機打不出去,我上午在山頂上也試過了,沒有信號。可能是這一帶的電信信號本來就很弱,又有人使用了強力的手機信號屏蔽器,目的就是把我們與外界隔離開,逐一殺戮。我只是不清楚兇手的動機究竟是什麼。目前來不及仔細考慮這些。我有個主意,昨晚在房間裡搜查時,我注意到雜物間裡有一桶油漆,我們索性用油漆在房子外牆上書寫求救信號,希望過往的車輛裡能有人注意到,幫助我們報警。”
路海濤和馬泉都贊成說:“也只能這樣了,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
就在這時,童蕾和錢尤佳從外面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又下起雨來了。”錢尤佳絕望地說:“我們都逃不出去了,都要死在這裡。”
每個人的心裡都是一沉。
蘇採萱說:“不要緊,大家穩住陣腳,我保證從現在起不會再出任何意外。海濤和我出去往牆上刷求救信號,油漆是防水的,雨水衝不掉。你們三個在房間裡守著,一步也不許分開,記住了,儘量別去廁所,實在憋不住,至少兩個人一起去。”
蘇採萱和路海濤穿上雨具,拎一桶紅色油漆,衝進了大雨裡。
天地之間已經下得一片迷茫,狂風裹挾著暴雨,劈頭蓋臉地打在身上。蘇採萱和路海濤顧不上風吹雨打,搬了兩張凳子墊腳,在老宅子的外牆上寫下儘量大的字體—一“室內人有危險,請幫助報警”。
兩人在一棟大房子的四堵牆上都寫下紅油漆大字,前後忙活了半個小時,身上淋得透溼。
寫完最後一個字,雨已經下得瓢潑似的,雷鳴電閃,震撼得蘇採萱心裡空蕩蕩的沒有著落。這惡劣的天氣,這恐怖詭異的兇殺,她雖然在路海濤他們面前強作鎮靜,卻在內心深處感到淒涼和無助。
蘇採萱在這時候想起來李觀瀾。如果他在這裡,一定會有辦法找出事情的真相。而她,只能束手無策,任由兇手爲所欲爲。
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蘇採萱下意識地回頭向那道紅牆上望去——世間竟有這樣離奇古怪的事情,那無法解釋的景象又出現了,她嚇得渾身的汗毛孔都滲出了冷汗。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雖然那影像模模糊糊的,蘇採萱卻可以肯定,那是一個女人的影子,雙手捂著肚子,像是受了重傷,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哀鳴。
她又來了!
這次略有不同的是,在那個翻滾的女人身邊,有一個小孩子的身影若隱若現,似乎在哭叫,又像是在拍手歡笑。彷彿是傳說中的索命小鬼,殘忍地看著一條生命的消亡。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
路海濤是第一次見到牆上的景象,他嚇得張大了嘴,不顧風雨灌進他的嘴裡,似乎被那個垂死的女人嚇破了膽,魂飛天外。
蘇採萱實在說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一堵紅牆,陳舊古老的紅牆,既不是鏡子,又不是電影屏幕,怎麼會顯現出這樣的場景?雖然她在人們面前信誓旦旦地說不是鬼魂顯靈,可又怎麼解釋這個事情?怎麼解釋阮芳和於小紅莫名其妙地慘死?屍體又怎麼會悄無聲息地失蹤?
蘇採萱做法醫以來,雖然屢破兇殺案,卻從未成爲過一起兇殺案的當事人。在這一刻,她真的亂了方寸。
牆上的女人翻滾著,哀號著,影像漸漸淡去。
像是一幕活生生的人間慘劇。
是海市蜃樓,還是一個死在這棟宅子裡的冤魂?
蘇採萱咬咬牙,鎮定了情緒,對路海濤說:“進屋吧,對誰也不要提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