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瀾沒有向蘇採萱透露劉黎雄對他說的話,只說明他要重新啓動肖景輝的案子,問採萱是否還有辦法找到更多的有力證據。
蘇採萱瞪起眼睛問他:“爲什麼?和市委頂著幹,就算你不想升官,我還想保住飯碗呢。”
李觀瀾笑嘻嘻地說:“你不是爲了飯碗罔顧正義的人,恰好我也不是,所以我們才能合作得這樣愉快。”
蘇採萱說:“合作愉快?有過嗎?我怎麼不大記得。”
李觀瀾說:“我暫時不能向你說明詳細情況,但是可以保證,你一定不會因爲這起案子丟了飯碗,我是拿著尚方寶劍來的。”
蘇採萱從李觀瀾的語氣中聽出事關重大,就不再和他逗悶子,“好吧,我就同意和你蹚一蹚這趟渾水。說實話,我對這起案子也有懷疑,一個區國土局局長不明不白地死亡,市委又採取了那種暖昧的態度,簡直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商。”
李觀瀾說:“可僅僅是懷疑沒有用,我們必須有鐵證。”
蘇採萱打開一扇櫃子門,取出一個證物袋,“也許我們可以問它要答案。”
李觀瀾說:“這裡面裝的是一件衣服?”
蘇採萱說:“不錯,限量版阿瑪尼西裝上衣,市價三萬五千元,是肖景輝墜樓時穿的,我在驗屍時,覺得這衣服和他一起燒了怪可惜的,就給扒了下來。”
李觀瀾說:“難爲你有心,你想從衣服上提取指紋?”
蘇採萱說:“談何容易,從衣服上提取指紋是法醫的瓶頸,做衣物的材料,像是棉布、尼龍、聚酯和滌棉,通常檢測到的指紋都是空印或者輪廓,可以看出指印的痕跡,但看不清具體的紋路,沒有物證價值。退一步講,就算是可以找到指紋,你怎麼知道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朋友或同事之間互相拍拍肩膀,在衣服上留下指紋是司空見慣的事。”
李觀瀾說:“那你爲什麼要保存肖景輝的衣服?”
蘇採萱說:“因爲我希望能從這上面提取到兇手的掌紋。如果是有人推肖景輝下樓,那麼一定會用一隻手或兩隻手用力,會在肖景輝的衣服上留下清晰的掌紋。掌紋和指紋一樣,有權威的證物價值,而朋友同事之間的接觸,也不會把完整的掌紋留在衣服上。”
李觀瀾眼前一亮,“那你爲什麼在這之前沒有檢驗衣服上的掌紋?”
蘇採萱說:“技術上有困難,我們局裡做不了,省廳也不行,只有公安部痕跡檢驗中心有這個技術,而且造價昂貴,需要用到黃金。”
李觀瀾說:“你這麼一說,也提醒了我,以前聽人提起過這項技術,好像是叫做真空沉積什麼的。”
蘇採萱說:“是真空金屬沉積。先是要把織物放置在真空中,然後使黃金蒸發形成金蒸氣,與織物接觸後金蒸氣會凝聚,均勻地附著在衣物的表面。由於掌紋一般由汗液和油脂的混合物組成,金蒸氣可以透過這層屏障,而不會附著在指印表面。然後,再使金屬鋅蒸發,形成鋅蒸氣,鋅與金混合後呈現灰色,而有指印的地方呈現衣物的本色,從而得到一副完整的掌紋。”
李觀瀾讚歎:“科技的魅力真是無窮盡。這起案子事關重大,無論耗資多少也要拿下來。你這就跑一趟公安部痕跡檢驗中心,費用由隊裡出,等破了案我再向上面申請報銷。”
蘇採萱說:“行,這事我願意做,以前只在書上讀到過真空金屬沉積法,早就想目睹一次了。”
蘇採萱起程以後,李觀瀾根據劉黎雄提供的舉報信中的線索,派出馬文沖和馮欣然,率人對鐵西區國土局副局長於大年、冷靜和局辦公室主任王彪進行監控,爭取拿到他們與房地產商私下交易的有力證據。
也許肖景輝的死給他們帶來了震撼,被監控的三個對象都表現得異乎尋常的規矩,按時上班,按時下班,連“一杯水酒一支歌,一個美女來按摩”的日常活動都極少參加,更沒有和生意場上的人來往。
馬文衝對李觀瀾說:“他們驚了,恐怕短時間裡監控不出什麼來。使手段吧,監聽他們的電話。”
李觀瀾說:“在他們露出違法跡象以前,暫時別使刑偵手段。社會上不是有句話,每個貪官後面都有一個女人,調查他們的私生活,看他們在外面有沒有包養情人,爭取從後院打開缺口。”
李觀瀾和實名舉報肖景輝團伙的胡榮華進行了一次秘密接觸。
胡榮華四十五歲左右,麪皮白淨,長相秀氣,戴一副金屬框眼鏡,書生氣十足。他和李觀瀾面對面坐在一間臨街的咖啡廳裡,用左手把弄著攪拌咖啡的調羹,十分篤定地說:“肖景輝是被人殺死的。”
“你有證據嗎?”李觀瀾問。
“有。肖景輝被紀委約談後,就墜樓死亡,這是他的團伙中的人殺人滅口。肖景輝從來沒有過抑鬱癥,他整天花天酒地,依紅偎綠,日進斗金,怎麼可能抑鬱?他讓別人抑鬱纔是真的。他的同夥編造他抑鬱自殺的藉口,無非是製造假象,干擾公安機關辦案。”
李觀瀾又問:“你可以這樣懷疑,但是辦案子需要證據。肖景輝墜樓前,你有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胡榮華停頓了一下:“肖景輝的辦公室和我的辦公室在同一樓層,他墜樓前我倒沒有察覺到異常,但是他墜樓時,樓下有一聲巨響,然後就是一片騷亂,這時我們這個樓層也有許多人打開門衝出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潛意識裡似乎想到了是肖景輝出了事,所以格外留心了周圍的動靜。我看見一個人影在消防門那裡一閃而過,應該是局辦公室主任王彪。”
李觀瀾接著問:“消防門是通往樓頂的唯一通道?”
“是,所以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消防門前的人影,一定就是兇手。”胡榮華回答。
李觀瀾說:“既然那個人影稍縱即逝,你怎麼能確定就是王彪?”
胡榮華說:“一定是他,他是肖景輝的心腹,掌握肖景輝的許多秘密,當然也和肖景輝共同實施了多次犯罪。如果肖景輝撐不住,第一個供出來的人就會是王彪,所以他最有殺害肖景輝的動機和機會。”
李觀瀾想胡榮華先人爲主,認爲王彪是殺害肖景輝的兇手,就憑主觀左右了自己的證詞,不足採信。他也不點破這一點,說:“謝謝你提供的這個線索,我還有件事情請你幫忙,你能不能幫我弄到國土局裡和肖景輝關係比較密切的人的掌紋?”
胡榮華似乎沒明白,問:“掌紋?”
李觀瀾說:“對,整隻手掌的掌紋,左右手都要,越清晰越好。你是紀檢科科長,應該有辦法。”
胡榮華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