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脣角噙著笑,從站立的地方一步步走下璧階,來到殿中立定,目光不經意和伯邑考的在空中相遇,給了對方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笑道:“諸位,歐陽明白你們擔心什麼。和伯邑考相識至今,我明白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相信,那麼,我就讓你們看看我究竟值不值得你們相信吧。”
事到如今,這些人的軟硬不吃,其實早惹歐陽一肚子火,只是礙著伯邑考發作不得。
端明殿外,有個三足的圓形大鼎,鼎爲青銅所制,銘文上說的清楚,鼎高三丈三尺,暗合三十三天,重四萬八千斤,合四時八節。這鼎傳說爲黃帝所制,是爲姬姓族傳之物。
歐陽目光落在鼎上,心內有了主意。
步伐沉穩地緩緩靠近大鼎,歐陽含笑對著身後跟出來的一衆西岐臣子道:“此鼎,日日在你們視線所及之處,應該不會被我暗中做了手腳的吧?若是有誰不信,可以趁我現在還沒出手先過去查驗一番。”
雖然這些人不明白這鼎和她說的要讓自己看看她究竟值不值得西岐羣臣相信有什麼關係,但還真有人過去查看了。
歐陽笑看著那個長得頗有喜感的臣子把大鼎上上下下看遍,又用手敲打了幾下,還喊人搬來梯子,爬到上面仔細查看一遍。
臣子爬下梯子,肅容道:“帝鼎安然,沒有異樣。”
事後,歐陽才知道那個臣子是專門負責掌管西伯侯府內的一干器皿財物的,要驗看一件東西有沒有被人做手腳,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
歐陽來不及等他喊人搬走梯子,稍微施展了一下幻術,梯子憑空消失。
歐陽不理一衆西岐臣子的訝然,輕道一聲:“你們看好了。”
右手緩緩擡起,到胸口高度的時候,手掌一翻,掌心朝外,一團白色的光柱自她掌心冒出,光柱抵在大鼎上,大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被熔化。
“這……這……這……”姬姓族傳帝鼎被毀,西岐臣子一陣慌亂。
連伯邑考和姬發都變了臉色。姬叔曄臉色通紅,掙開被姬發拉著的手,跳到歐陽面前,迎面就是一拳。
歐陽不急不忙,左手五指張開,輕輕巧巧就扣住了姬叔曄的手腕,任由他不停掙扎。
“妖女!放手!”姬叔曄氣急敗壞,連妖女的稱呼都喊出口了。
歐陽一邊扣著他的手腕,頭部輕輕一晃,避開姬叔曄自由的那手攻來的又一拳,一邊還在煉化大鼎。
“小婕!”
“歐陽姑娘!”
伯邑考和姬發上前。姬發拉住不停對歐陽發起攻擊的姬叔曄,臉色難看得厲害。
“大哥,你就這麼看著這個妖女把帝鼎毀了?”姬叔曄邊掙扎邊大喊。
伯邑考料不到歐陽會這麼衝動,他想不出其他解釋,只好歸於歐陽並不知道這個鼎對西岐而言意味著什麼。只是,帝鼎被毀,小婕只怕再也無法在西岐立足了。
三丈三尺高,重達四萬八千斤的帝鼎被熔化成一灘青
銅水!
西岐臣子已經羣情洶涌,南宮適爲首的武將早已拔了武器在手,一個個怒氣滔天:“殺了這個妖女!”
姬叔曄一聲妖女,這就被宣傳開了。
數不清的武器,毫無章法地向自己招呼來,歐陽怕亂中傷害到伯邑考,輕輕將他一推,送出人羣。
伯邑考只覺自己身不由己地晃了幾晃,眨眼,已經遠離小婕。
嬌小的身影被身材魁梧高大的一干武將包圍在裡面,外面根本看不到一點影子。
伯邑考欲待上前衝進人羣,一個人卻拉住了他的衣袖。
“大哥……”這一聲大哥,蘊含的感情太多了。
伯邑考轉頭看去,卻見姬發眼圈發紅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堆人羣,嘴脣不停顫抖。
兄弟二人還在拉扯,人羣裡卻傳出歐陽清脆的笑聲:“我說讓你們看看我值不值得信任,怎麼我事情還沒做完,你們就耐不住性子了?”
迴應她的是一聲聲的“呸!”“妖女!”“還在妖言惑衆!”
歐陽笑道:“你們還要繼續胡攪蠻纏的話,不要怪我了啊……定!”
喧囂聲像是突然被切斷,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臣子們手持各種武器,除了眼珠還能轉動,已經成了一座座雕塑。
歐陽目光掃過一直在喝罵的文臣,這目光太有威懾力,就連散宜生這個自詡傲骨錚錚的耿臣也忍不住心頭顫了顫。
歐陽明白,戲還沒演完,這個惡人是要繼續演下去了。手指指定剛剛那個查驗帝鼎的長相頗具喜感的臣子:“你去查驗一下,帝鼎是不是被我施法熔盡了?”
臣子瑟縮了一下,眼尾瞄了一眼已經漸漸開始凝固的青銅水:“不……不須……驗看了,帝鼎……帝鼎確實被熔化了……”
歐陽笑看著他,點了點頭,無論是誰,只要長了眼睛一看就知道那個帝鼎已經被熔化得很徹底了:“你說,若是尋常手段想要熔化這個帝鼎,大概需要多少斤柴禾?”
臣子戰兢兢回答:“沒有上億斤怕是不行。”眼睛瞄了青銅水一眼,“而且,這個帝鼎相傳爲黃帝所制,即便有那麼多的柴禾,也沒有哪個工匠有那個本事將它熔化……”
“很好。”歐陽點頭,對他的回答滿意極了,“既然連熔化都不可能,那麼,更加無法將它復原吧?”
臣子好像聽到了極好笑的事,忘記了害怕,反叱道:“你在異想天開?”除非黃帝親臨,不然,這帝鼎從此絕跡人間了。
歐陽呵呵一笑:“我便異想天開給你們看看!”
衣袖輕輕一抖,一柄精緻的銀色斧頭倏忽現於空中,斧頭邊旋轉邊迅速變大,並釋放出陣陣耀眼的黃色光芒。
歐陽掐起法訣,低嘆一聲:“盤古斧,委屈你大材小用了!”
盤古斧在空中顫了幾顫,黃色光芒忽然收縮,一地的青銅水忽然像被什麼東西吸了一般,凝成一股細柱向空中的盤古斧飛去。
一陣刺目
的白芒遮擋了衆人視線,只聽幾下斧鑿之聲傳來,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轟然一聲巨響……
白芒散盡,一地青銅水重新化爲大鼎矗立在端明殿外。
所有人目瞪口呆。
歐陽收了盤古斧,轉頭笑瞇瞇對那個長相喜感臣子說道:“勞駕你再去查驗一下,是不是和原鼎毫無區別!”
那臣子傻愣愣“哦”了一聲,跑過去。
歐陽白色袖子輕輕一揚,體貼地把剛剛被自己幻走的梯子又變化了出來。
臣子真不客氣,噔噔噔爬上梯子,再三驗看,然後慢慢爬下梯子,俯身擡臀,腦袋衝著鼎身,轟然一撞。
歐陽捂著嘴直笑,那臣子卻還沒完,腦袋雖然被撞得發暈,用手揉了幾揉,也不管是否會弄髒衣物,趴在地上查驗鼎底。
或許是真沒看出哪裡不對勁,那臣子最後居然張口在鼎足上咬了一口。
“咯——”本就搖搖欲墜的門牙禁不住這麼猛的一口,斷了。
“哈哈……”歐陽再忍不住,捧腹大笑。
臣子顧不上擦去嘴上的血跡,爬起身,環顧了一下,走到伯邑考面前,躬身說道:“世子,帝鼎完好如新,連鼎耳上因年深日久風雨侵蝕造成的腐蝕痕跡都沒了。”
歐陽不顧衆人驚懼的眼神,揮手解了定身之術,拍拍手往西廂走了,留下一衆嘴巴還沒合上的西岐臣子。
伯邑考此時若是還沒明白歐陽的意思,那就真負了歐陽視之爲心上人的心意了。
“諸位,歐陽姑娘若是心懷歹意,以她這般道法,需要低聲下氣隱忍諸位的再三刁難麼?”伯邑考走到散宜生身邊,以誠摯的聲音說道,“散大夫,你爲西岐之心,考自然明白,只是煩請你也想一想,你身爲西岐重臣,對西岐而言有多重要,小婕不會不知,若她真有他意,當初在渭水邊時,何必自尋麻煩救你一命?”伯邑考低語,“君子,雖未必需要對恩人感恩戴德,然則,若是在毫無憑據之下就恩將仇報,是不是亦該爲世人不齒?望大夫深思……”
溫和的世子,說話從來不曾這麼不給人留情面過。
散宜生猛擡頭,觸目的卻是世子毫不退讓的堅定目光。
散宜生低了頭:“世子,下臣心裡頭亂得很,容下臣告退。”
伯邑考點頭:“去吧。”他自然也看出了散宜生的動搖。轉頭對衆臣沉聲說道,“諸位,今日之事,望各位回去好好想象,若無其他要事,這便散了吧。”
臣子們陸續離去,端明殿外就剩了三兄弟立在帝鼎之下。
姬叔曄說:“大哥,歐陽姑娘既有這般道法,你請她去救出父侯吧。”
伯邑考一愣,還沒說什麼,姬發已經笑道:“三弟,方纔還惡形惡狀要打人家,回頭就打人家的主意,這般作爲,你自己就不覺得不好意思?”
姬叔曄喃喃低語:“所以我才叫大哥去啊,不然我就自己跑去了。”
伯邑考嘆息一聲:“三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