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看了散宜生一眼,後者一臉平靜,目光卻深沉得使人心裡發冷。
歐陽笑了下,說:“我也很想他?!焙苤卑祝埠芴孤?,“若不是因爲他,我不會在這渭水停留?!蹦屈N,自然也就不會適逢其會地救了眼前這二人。
姬發深深看著她。眼前的女子,好像比當初在侯府初見時,風采越發絕倫了,一身雪白的霓裳,脣紅,發墨,鼻直,眉秀,更難得的是渾身透著一股清幽、恬淡的氣息,觀之非常舒心。
姬發看著看著,心跳忽然漏掉了一拍,一股心慌和悸動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喉結上下滾動,沉默了半晌,姬發扯出一個笑容,說:“大哥若是聽到此話,應該會很高興?!?
歐陽一笑:“我不介意你將我的話直接轉告……”既然兩心相印了,傳情達意之舉又有什麼值得害羞的?況且,伯邑考情況特殊,歐陽自然是非常樂意將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展示在伯邑考面前。
姬發笑容一滯,隨後說道:“好的,我一定轉告?!?
歐陽也沒將他的神色變化放在心上,聞言只笑了一笑,然後指了指對面的追兵,問:“怎麼回事?”
姬發視線在對岸十多人身上掃過,眸色暗沉:“北伯侯崇侯虎的人?!?
歐陽笑道:“東、南二伯侯反了朝歌,西伯侯又被囚,於是北伯侯就以爲自己一家獨大了?”
這話出口,不僅姬發,連散宜生的眼裡都透出驚訝之色來。
歐陽笑看散宜生一眼,笑道:“散大夫,你將諸多心神放在我身上,實在是沒必要。世子知道我的來歷,在我們那邊,女子瞭解時局,然後對局勢做出一些分析、判斷,是很平常的事?!?
散宜生卻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歐陽收斂笑容,正容道:“我只是一個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好好地活著的女子而已?!?
散宜生意味不明的目光直直看著歐陽,一時間,氣氛變得很是尷尬。
歐陽輕笑,自顧看著輕靈的渭水潺潺不休,剛剛馱著姬發和散宜生二人逃生的兩匹駿馬早已不知被河水衝到哪裡去了。
歐陽不禁想起當年文王因夜夢飛熊而攜一衆臣子於這渭水尋訪賢達的事蹟……渭水潺潺不休,而這些事,於自己來說,本來是發生在三千多年前的,如今卻因一場荒唐的穿越,自己倒成先知了。
姬發見歐陽根本不將散宜生施壓的目光放在眼裡,怕老臣一下面子下不來,做出更爲激烈的事,忙居中斡旋。
“姑娘怎麼到這渭水來了?”
歐陽乾脆坦白到底,微彎的眉眼看著姬發,笑容明豔:“原是路過,想著渭水所經爲西岐地界,所以下來看看。”
姬發笑了笑:“大哥若是知道了,應該是喜憂參半吧?!?
歐陽含笑不語。
姬發卻斂了笑容,說道:
“當日若非姬發……做了那些事,姑娘是不是就會毫無顧忌地直奔西岐城和大哥見上一面?”
姬發問出這話,心裡卻是一種又苦又澀的感覺,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大哥脾性一向溫和,雖然對那些日子裡種種針對歐陽的事情沒有說過什麼,未必不曾在他心裡已經造成傷害。原是想護著他的,可到頭來,是不是適得其反了呢?
眼睛定定看著面前白衣飄飄的女子,越看越覺其身上那種空靈的氣質里根本就藏不了一點的污漬,爲什麼當初自己就不能相信這女子並不曾另有居心呢?
歐陽哪裡知道姬發心裡已經轉過這麼多念頭,她低低嘆息一聲,這一聲直接敲在了姬發的心上:“相見時難別亦難……”
姬發紅潤的雙脣抖了一下,而後抿得死緊,難以言說的心思透過目光直直投在了散宜生的身上。散宜生不經意間看到姬發的神色變化,臉色不禁也變了。
“二公子……”一個世子已經讓他這個西岐的百官之首操碎了心,可別告訴他,這個一向冷靜自持的二公子也栽進去了。
姬發的嘴脣泛出一絲蒼白。
歐陽卻沒留意他們的互動,她拋開了那股因姬發的詢問而生出的惆悵,手指指了指對岸:“二公子,北伯侯的人好像不退了,是在等候援兵還是等著二公子歸途再下手?”
散宜生仔細看了看對岸的情形,沉吟著:“一路而來,他們一直以追逐跟蹤爲主,看樣子是想生擒二公子和我。如今形式已變,他們卻只觀望沒有動靜,應該是等著什麼人發佈指令再行事。”
姬發也已回覆正常神色,接著散宜生的話說道:“等我們歸途再動手可能性不大,我在外逗留的時間已經超過預期太多,過不多時,想必西岐城的人馬亦將出來尋我。這點他們不可能沒有預料到。”
歐陽笑吟吟看了看姬發和散宜生,心中暗歎:不愧爲周武王和西岐第一謀士,既能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又能見機行事、料敵先機。
伯邑考,你西岐有這樣的人才,若是屆時要你放棄西岐世子的地位,隨我走的話,是不是你就會很乾脆的答應呢?
這念頭乍然從歐陽心中生出,卻使歐陽越想越覺得可行,於是,看向姬發的目光不覺熱烈了很多。
“主人?!毙▲P低低叫了一聲。
歐陽擡頭,只見河對岸的十多騎忽然整齊劃一地往兩邊分開,一溜棕色馬匹間,居中緩緩過來一匹毫無一絲雜毛的白馬。馬上是位身披鎖金鎧甲,束髮金冠的青年將軍。此人濃眉長目,五官倒也端正,卻因肌膚過於病態蒼白,隱隱透出一股陰冷的狠勁。白馬踱至岸邊,他一勒繮繩,白馬止步紋絲不動。
“姬發,何須做出此番醜態?你我皆爲伯侯之子,怎能匿於女子身後,墮了父輩一世英名?”話語奸誵刻薄。
姬發臉色紅了紅。
歐陽卻笑了:“
你是崇應彪?”
崇應彪一愣:“你如何認得我?”
歐陽笑道:“我還知道你是崇侯虎的長子。我說崇世子,你好端端的崇城不呆,卻跑到這西岐來,也不怕你那些弟弟們趁機做些小動作?”
崇應彪臉色一變,卻是吃了一驚:“你是何人?”
歐陽但笑不語。她原本就是蒙的,凡權貴門第,傾軋爭鬥從來就不休,一個例外——西岐西伯侯就夠了,別的地方她還就不信都似西岐這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
崇應彪卻忍不住想起以往種種。雖說兄弟幾個裡,自己排行最長,武藝和韜略亦不輸人,世子名分也已早定,到底父侯是個不長性的人,說不定哪天枕頭風聽多了,就轉了主意。何況那幾個兄弟還都是不省油的燈,由於父侯的元配只一女,日日費盡心機想讓北伯侯侯夫人認在名下,好博個嫡子之名來爭一爭這世子大位。崇應彪在崇城的時候,就千防萬防的,這出了崇城,盡留了一半的心思在那邊提防著。
歐陽這一句話,卻在他薄弱的心防上狠狠戳了一戳。他哪知歐陽只是個疑兵之計,還真當她聽到了什麼消息,才說出這番話。
於是,崇應彪的心,未戰就先亂了。
這邊廂,姬發和散宜生卻若有所思地看著歐陽,華潤的側臉,映著波光瀲灩,更顯風情無限。
散宜生輕輕嘆息一聲,不由由衷希望此人真的對西岐毫無惡意,不然,不只世子和二公子承受不起打擊,西岐多一個這樣的勁敵絕非好事。
崇應彪心已亂,不由急躁地想早點結束這邊的事,好趕回崇城,別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家中那幫“好兄弟”們卻在背地裡兜好套子等自己鑽進去。
一念到此,崇應彪不再廢話,右手提繮,左手一拍馬背。白馬撒開四蹄,騰空而已,一個跳躍,穩穩掠過河面。
小鳳一雙細長的鳳目盯著崇應彪的舉動,低聲說:“主人小心,這崇應彪也是個修道者,他的坐騎不是凡馬。”
歐陽點了點頭,亦低聲道:“你和小凰照看好姬發和散宜生,我用師傅教的招數試試看。”
“那你多加小心?!毙▲P說了這一句,理解她想早日強大起來的心思,可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別說歐陽招數未曾練習過,她根本就沒有與人對陣的經驗。
小鳳將照看姬發君臣的任務交給小凰,自己在一邊給歐陽掠陣,順道給陌路下了一個任務,騷擾對岸虎視眈眈的十多騎。
陌路很興奮,這邊歐陽和崇應彪還沒動手,他已經展翅飛到對岸,一陣亂衝,擾亂了對方的隊列。
凡馬怎敵青鸞?陌路還沒怎麼大鬧,十多匹棕馬早已鬆軟在地,在青鸞天生的神威壓制之下,只剩乖乖伏地的份。
“哈哈……”陌路只覺好玩已極,穿梭在十多匹棕馬間,順道給因馬的不支摔倒地上的追兵幾翅膀或者幾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