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一閃即逝,那廂蕖珊卻從懷中取出一樣?xùn)|西,雙手交付皇帝:“陛下恕罪,方纔在御書房匆促,未來得及說起,這樣?xùn)|西,是蕖珊在公主房中無意間看到的--”
雪晴然驚得睜大眼睛,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蕖珊取出的不是別的,正是阿緞帶來的那捲血書。是她放在枕中,時時刻刻盯著看著的那捲血書。
一個人要怎樣細(xì)緻地搜尋她的房間,才能尋到那樣隱秘的所在呵!
她再難掩飾聲音中的震驚:“蕖珊,你……”
“公主恕罪。”蕖珊哽咽起來,“結(jié)黨營私爲(wèi)國法不允,蕖珊不想看公主犯下大錯。哪怕公主責(zé)怪,蕖珊也還是要讓公主清白做人。”
一聲冷笑,是皇帝的聲音。他俯下身,親自將蕖珊扶起:“難爲(wèi)你一心爲(wèi)著橫雲(yún)。”
“端木一族都受皇恩庇護(hù),無時無刻不感念聖上知遇。”蕖珊仍含著一汪淚水,嬌嬌怯怯地看著他,“豈敢爲(wèi)了私念,令皇威受損。”
“你是個好孩子。”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旋即回頭看著雪晴然,將那捲血書伸向前,“‘不要你白白受弦夢之誓的折磨,還是三思之後再前去'?你是想利用千霜性善,由他遞上這卷東西,自己好撇開嫌疑吧?”
“臣女不敢。”
“不敢?你還有什麼事不敢?”他的聲音益冷,“我不要聽你辯解。你的舌頭就是一條毒信,早該拔了。還有你這張臉,花容月貌,不過是禍害,也早該將麪皮剝了。”
蕖珊立時在一旁跪下:“蕖珊斗膽,求陛下饒過公主。公主如此貌美,蕖珊同爲(wèi)女子,每次見了也心中喜悅。換作男兒,一時惑溺也是有的,並不是公主的錯……”
皇帝打個手勢不讓她再說:“若不是她的錯,便是她父親的錯了。”
雪晴然如同落進(jìn)冰窟窿,雙膝跪行到他面前,淚落如雨:“陛下,雪晴然早已在殿上發(fā)下毒誓,願自降爲(wèi)布衣平民了卻此生。只是我父親日日飲下曼陀羅,玄術(shù)盡失事小,摧折了性命事大。陛下,我父親自回來,每天只與我姐弟二人讀書習(xí)字爲(wèi)樂,已無意他事。我今日來皇宮確是想求太子出言免了那每天一壺的曼陀羅,卻並無強(qiáng)求之意。若太子不許,自與衆(zhòng)位哥哥姐姐作最後一別,回去便和父親歸田
隱居。陛下若不信,便將雪晴然懸首城上,權(quán)作薄懲。只求陛下不要遷怒我父,他實(shí)在是毫不知情……”
千霜靜靜看著她,眼中皆是肅然。他早見過她的聰慧機(jī)敏,她的任性不羈,卻不曾知道,她原來還是這樣的人。
皇帝回過頭去:“來人,將雪王府上下諸人盡數(shù)逐出橫雲(yún)。雪慕寒即刻謫爲(wèi)庶民,不得踏出雪王府一步。雪晴然的舌頭拔了,收押天牢,永世不得與雪慕寒相見。”
聽到這些話,雪晴然只呆呆地向他叩首,輕聲說:“多謝陛下。只是父親全不知此間曲折,還請陛下許我回去,自己在他面前了斷這條命,免得他生疑。”
“不許。”
“陛下……”
“想死,沒那麼容易。”
皇帝漠然轉(zhuǎn)過身,一步步走向院外。夏皇子急道:“父皇,橫雲(yún)舉國皆不知此事,一朝逐放雪王府上下,兒臣深恐民心不安。先祖有訓(xùn),雪氏皇族不可生隙。今日事,恐怕還是先徹查清楚爲(wèi)好!”
“那便去將這血書上所寫之人,盡數(shù)伏誅。”
夏皇子再要開口,千霜悄悄止住他,自追到皇帝身前:“父皇既然覺得此事是雪晴然年少妄爲(wèi),便不該因此遷怒整個王府,徒惹天下議論。”
“年少妄爲(wèi)?”皇帝重複著這幾個字,“她確是年少妄爲(wèi)。但這血書上的名字,又有幾個會聽從與她一個小女兒家?這卷血書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此,還不是因爲(wèi)她父親麼?”
“既是因爲(wèi)她父親……”千霜略停了停,“那該受刑入獄的便是她父親,而不是她。”
雪晴然頓時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千霜,你想做什麼!”
千霜不看她,繼續(xù)對皇帝說:“橫雲(yún)人敬重蓮花公主,若聽說她身陷牢獄,必會生出怨言。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又早發(fā)了毒誓願自貶爲(wèi)平民。不如將她父女的處罰換一換,審她父親。她不怕什麼生死刑罰,卻因受人寵愛慣了,一旦被冷落在王府裡,怕比受刑還苦。”
皇帝背朝著院內(nèi)停下,似乎正在思索。雪晴然就要開口辯駁,夏皇子悄無聲息地站起來,死死掩住她的嘴。
這時,久被擱在一旁的蕖珊怯生生地說:“公主,你就答應(yīng)下來,迴雪王府去吧。蕖珊一定常尋人去看望公主,不讓公主一個人寂寞--”
千霜沉聲打斷她:“封了整個雪王府,府中上下所有人不可妄動。外人誰敢去看,與她同罪,碎屍萬段。”
皇帝這才微一點(diǎn)頭:“就按你所言去辦吧。”
便頭也不回地離了丹霞宮。
雪晴然掙脫開夏皇子,指著千霜,
恨得幾乎說不出話:“雪千霜……”
夏皇子忙攔住她,輕聲說:“緩兵之計(jì)而已。晴然,皇兄怎會--”
說到此,忽然想起旁邊還有個人在,頓時停住了。千霜卻已疾步過來,斂起一切笑容:“雪晴然,那張帛上到底是些什麼?”
雪晴然的聲音近乎耳語:“衆(zhòng)將力保我父親的血書……”
四下寂然。
不知過了多久,夏皇子低聲說:“晴然,不要回雪王府了。”
雪晴然搖搖頭:“父親尚不知發(fā)生了什麼。府裡還有槿姨,還有夢淵。我不回去,他們怎麼辦。”
她回過頭,輕聲說:“我想和蕖珊說句話。”
千霜說:“你和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一定要說。”
蕖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看夏皇子。夏皇子卻不看她,只對雪晴然說:“我和皇兄就在這裡,不會動用玄術(shù)。你有什麼話和她進(jìn)屋去說,但是定要多加小心。”
雪晴然點(diǎn)點(diǎn)頭,慢慢往屋裡走。夏皇子等她進(jìn)屋了,這纔回頭看了蕖珊一眼。他的眼神極冷,帶著一種要將人看穿的尖銳。蕖珊嬌怯怯地喚道:“三皇子……”
“進(jìn)屋去。”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再不言語。蕖珊只得跟著雪晴然進(jìn)屋,掩起房門。
雪晴然靜靜看著她:“是誰讓你這樣做的?”
蕖珊的聲音比她更輕:“沒人要我這樣做。”
“何必嘴硬。你是衝著那捲血書纔來雪王府的。”
“公主自己做了錯事,人人都有責(zé)任規(guī)勸公主。”蕖珊扭過頭望著房門,“公主問完了麼?”
“沒有。”雪晴然向前走了一步,“你除了那捲血書,還從我枕中拿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蕖珊說完這一句,轉(zhuǎn)身就要出去。雪晴然已追過去,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蕖珊回身一掌,比她的動作快得多,幾乎要擦著她的臉頰。雪晴然來不及多想,用出了那招救命的刀法,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把刀還我。”
“什麼刀……”
雪晴然手上用力,一字一字重複道:“把刀還我!”
她已顧不上會不會在她雪白的頸上留下痕跡,也顧不上她會不會因爲(wèi)這個舉動再獲新罪。她只知那把刀若被皇帝見到,玄明早晚又要被牽扯進(jìn)來。
“公主……我……叫人了……”
“外面只有兩個人,都是我的兄長。”
蕖珊憋得面色通紅,終於抗不過,從袖間取出了那把金錯刀。雪晴然奪過刀來收好,放開她,匆匆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