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雪晴然梳妝停當,換上一件紅色喜服。房間外一個侍女急道:“咱們堂堂禮王府,哪個進門時妝點得這般寒磣!這橫雲的公主怎麼如此執拗!”
另一人小聲說:“別說了,還不是王爺自己喜歡。他都叫咱們一切順著裡面那位的意思了,咱們著什麼急。”
“底下人都快給折騰死了,一天之內準備好這麼多東西,要是別的府裡還真辦不成。”
“可不是。聽說就這樣,還怕委屈了她的。”
“雖說她是公主,可是孤身一人,又連一個銅板的嫁妝都沒有,咱們王爺肯娶她,那還不是她的福氣!”
“若不是宮裡傳召,這會王爺怕還要親自來哄她呢。”
“有那麼好麼……”
“誰知道……”
雪晴然默默聽著所有議論。想了想,終於勉強從妝臺上撿起一朵紅色絹花,簪到空無一物的髮髻上。
再撿第二朵,卻如何也不情願,遂取過一旁的喜帕,默默遮到了自己頭上。不一會,便有人來攙扶她道:“時候到了,禮王他在宮中,一會就回來了。”
天色漸晚,外面想是又下雪了,聽不到一點風聲。紅燭光暈染開來,燭淚一滴一滴順著冷色燭臺滾落。四下寂寂。遠處有分辨不清的歌吟聲,像是胭脂在唱歌。雪晴然抓住手中帕子,輕嘆一聲。
一旁的侍女聽得她嘆氣,不禁笑道:“咱們王爺是朝中重臣,常常都要忙得深夜纔回。四王妃這就嘆氣,以後可不知要怎麼樣。”
這一聲“四王妃”格外刺耳。雪晴然說:“我睡了。白禮回來,讓他去胭脂院裡。”
說罷就要扯下喜帕。幾個侍女一起過來攔住,爲首的急道:“四王妃,莫要這樣不懂事。王爺爲咱們周焉勞心勞力,沒工夫也是得體諒的。四王妃看這案前紅燭,本來只正妃過門的時候纔可以點起龍鳳喜燭,王爺怕四王妃不歡喜,親自著人去定製了一對鎏金的喜燭。雖然不是龍鳳的,但前兩位側室來的時候可都沒有。王爺對你這麼好,四王妃也要體貼一些纔是啊!”
正說著,忽然門開了,原來是白禮回來了。侍女們見了他個個高興,撇下雪晴然去問寒問暖,就要幫他換衣服。白禮說:“今天不用你們了,退下吧。”
於是人人都走,只剩他們倆。白禮到案前取了盞茶喝過,這纔來到榻前,伸手捏住喜帕一角,慢慢掀開——
然後將喜帕扔到一邊,挑起眉道:“雪晴然你行啊!總共就簪一朵紅花,真是太擡舉我白禮了!幸好你還肯穿件紅衣,不然人家都不知道你是出
嫁還是出殯啊!”
雪晴然低下頭,咬著牙說:“不過是個妾罷了,你還想我穿得多招搖。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誰讓你沒看透。”
白禮雖然多少猜到會有類似情形,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呆了半天,終還是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到懷中。
“願意怎麼穿就怎麼穿吧,別這麼跟我慪氣。今天我去說時,那個麗貴妃又鬧了一場,好在白言還算有腦子,沒有理她。”
“小白的父王……他答應了要去橫雲麼?”
“小白……”白禮牙痛似的唸了一遍,決定忽略這個稱呼,“他心裡同意,只是不能直接點頭。但有我和白書撐著,其餘人是沒有辦法逆轉的。其實眼下的時機好不好,還有待推敲。我可是爲了你才這樣昏庸了一回。”
雪晴然不再說話,只覺得就算是滅掉橫雲這件事,此時也不能令她高興起來。
白禮等了一會,見她不再說話,便轉而說:“讓你等到這麼晚,對不起。”
他的聲音竟然也能和溫柔這個詞沾上邊,這倒是個新鮮事。雪晴然十分僵硬地倚在他懷裡,猜想他多半真是累了,累得聲音都變了。
果然白禮下一句便是:“睡吧。”
雪晴然應了一聲,就要起身坐直。白禮拉住她道:“你要做什麼?”
wWW● ttκǎ n● ¢o “你不說要睡了?”
好一會,白禮說:“你成心的?”
見她沒有任何反應,遂將她重新摟過來,上下打量一番,微微一笑,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帶。解了禮服,又去解中衣的時候,雪晴然才明白,頓時推開他的手,緊緊掩住衣襟。這一刻她已驚慌到了極點,卻尋不到任何退路。
白禮眼角抽\搐了一下,想想還是停下來,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別那麼害怕,這沒什麼。”
說罷順勢在她耳後親了過去,儘量小心地拉下她那身礙事的衣服。
雪晴然在他懷裡,只覺得像是掉進了荊棘叢中,難受得渾身都要發抖。只因想著是自己有言在先,況且現在已經進了禮王府大門,若不從他實在是食言負義,這才竭力忍耐。然而每多一寸肌膚被他觸到,那勉強維持的忍耐便少一分。忍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拼命將他推開,慌慌張張縮到牀榻一頭,抱住膝蓋不停打顫。她真希望這是一場夢,轉眼就能醒來,自己還在行館中,在玄明身邊。哪怕他依然爲難地看著那塊巾說他不想要。
白禮脫口道:“我怎麼就有那麼嚇人?你不是挺有本事的,還是個小丫頭時就敢當面和我頂嘴,每次見面都拐著彎罵我矮麼?你是怕我
還是怕這種事啊?真不知道雪慕寒都是怎麼教育女兒的!”
雪晴然已經不知多久沒聽過別人提起雪親王的名字,頓時將臉埋在膝蓋上,難以抑制地大哭起來。若是雪親王還活著該有多好,若是這些事都有雪親王給她做主該有多好,若是還能坐在雪親王的書房裡跟著他讀書練字,彈琴給他聽,該有多好。
白禮突然聽她哭了,驚得向後一躲。半天,才耐著性子再次湊到她身邊,將她就保持著那個完全防禦的姿勢抱住,輕聲慢語地哄道:“別哭了,不說你了還不成。你個傻姑娘,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彆扭的東西。我不是說你不好,你要真是不好,我也不會這麼巴巴地要娶你。你忘了早在橫雲,我已向你提過親了。從今以後我是你的夫君,再不會有誰敢欺負你,凡事我都替你辦好。你要做什麼就告訴我,我都幫你辦了。我白禮……是真心喜歡你。”
雪晴然勉強擡起一點頭。他頓時笑了,伸手去抹她的眼淚。抹來抹去總是還有,索性停下來,看了看說:“這梨花帶雨的樣子也很好看,就這麼著吧。”
雪晴然輕聲說:“白禮,不要再來抱我,我……”
白禮的笑又收了回去,挑了挑眼角,聲音總還算平靜:“‘白禮,不要再來抱我’。我活了這麼久,可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麼對我說。而這個人她還是我剛娶來的妃妾。彆扭東西,你不覺得這很荒誕麼?”
“我……”
“你什麼你?”
“不要逼我……”
“我——”白禮氣結,頓時沒了耐心,哪個女人會在新婚之夜對她男人來上一句“你不要逼我”啊!想想他三王妃進門時也是彆扭非常,最後還不是一樣乖了。遂將她從角落裡拖出來,毫不客氣地動手去撕她最後一件抹胸。那件貼身衣服原本輕薄,眨眼便被他扯下去。雪晴然已經全無思慮餘地,驚懼地連聲尖叫著想掙脫逃走。掙扎間,脊背那片流雲茶花圖赫然躍入白禮眼中。
他終於住了手,脫口道:“雲氏……”
雪晴然立即退到牀角里,隨手抓過帳幔遮住身子,淚珠連成了串滾落臉頰。
室內一片寂靜。案上紅燭靜靜燃燒,紅色的燭淚滴滴答答流淌而下,發出輕微的墜落聲。
許久,白禮冷冷地說:“你其實並不是怕吧?是你自己應了嫁給我,卻將對他的念念不忘當成嫁妝帶來。你把我當什麼?”
沒有回答。
白禮點點頭:“我明白了。雪晴然,你這樣做真是好沒意思。”
說罷起身離了牀榻,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