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正極小心地扶起玄明抵在樹幹上的一條手臂,那手臂上旋即倒水一般流下血來,潑落在雪地上如同一片怒放的花朵。玄明整條衣袖都已被劃開,連同手臂一起,現出一個猙獰傷痕。他方纔一直不動,正是爲了壓住傷口,不讓她看到。
雪晴然完全驚呆了,站在原地怔怔看著。玄明聽到動靜往這邊一看,忙又將手臂藏起。雪晴然跑回他身邊,急道:“稍有差池,你就連命都沒了!你這個孩子……”
少年看著這個粉糰子般一臉稚氣的女孩喚自己作“孩子”,感到有些訝異。他不懂她的意思,只迅速思索一下,帶著溫和的微笑賠禮道:“玄明失禮了,請郡主不要怪罪……”
雪晴然連連搖頭,伸手去扶他:“別說了,快跟我回院裡擦些藥,再找個大夫來看。”
“驚嚇了郡主,求郡主不要責怪——”
雪晴然正色道:“都讓你別說了。明明是我不對,爲什麼要你道歉?”
白夜清冷的眼中閃過些許意外,因他看出面前這位年少的郡主與其他人想法有些不同,她不想讓他們扮演狗一般的角色。玄明也終於明白了,遂對著雪晴然極暖人地一笑:“雖然血流得有些多,卻並未傷及筋骨,養些日子就好了。郡主多分些點心給我,說不定好得更快……”
雪晴然半跪在雪地裡,小心扶起他沾滿鮮血的手臂,輕聲說:“好,你想要什麼我都分給你。”
雪親王到
底知道了這件事,卻並未責罰,反而叫了個御醫來給玄明看傷。那夜,雪晴然任性差人在花園亭下襬了許多暖爐屏風,帶著她的一羣人擺了滿桌點心茶水鬧騰。冬夜月光如水般照在這個溫暖的亭子裡,亦照亮了一羣孩子的眼睛。那雙雙或溫柔,或清冷,或天真,或沉靜的眼睛,在這一夜的月色中都分外清亮。
因玄明受傷一事,雪晴然老實了許多,再也不提外出玩耍之類的事。冬雪融盡的時候,雪親王親自來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也說不用了。
雪親王說:“這一日是迎春節,從前每到這一天,舉國都要祭拜天地祖宗,很是熱鬧。如今雖不比從前,但心裡總該記著。”
雪晴然每天呆在這雪王府中有琴可碰,便過得很滋潤,此前出府便有云映湖之事,在府裡玩又連累了玄明,因此並未再想過要出去閒逛。但忽然聽他這樣一說,卻又難免對外面充滿嚮往,當即就要收拾出門,不料剛準備好到了門口,忽然宮中傳召雪親王。簡直好像是算準了不讓兩人一起出門似的。
雪晴然好不失望。小馬車都已經到了大門口了,外面街上隱約還可見到如煙綠柳,就好像一塊點心送到嘴邊,都碰到嘴脣了,又給人一把拿走。本來並不是很想吃,卻因爲這樣的意外格外讓人崩潰。
就在這時,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喧鬧。她掀開車簾向外望去,看到一羣少年遠遠走過,有的騎馬,有的坐車,年紀有大有小,小的和她相仿
,大的也不過十六七歲,個個帶著隨從,穿著鮮亮。一羣人走過雪王府外,看到雪親王難得地立在府門口不知在做什麼,連忙全都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前來拜見。
雪晴然在車中默默聽著,才明白原來那些都是王城中的官宦子弟,因迎春節到了,得以放下各自繁重功課,結伴出遊。一來是難得的遊樂機會,二來想必也能代替父輩廣泛結交。雪親王想了想,叫過了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
這少年正是霰親王府裡的郡王雪鷹平,論起來雪晴然要叫他一聲堂兄。橫雲的親王生了兒子都稱郡王,但只有少數才能得到皇帝親自冊封,這雪鷹平便是前幾日剛剛得了正式的郡王稱號,人稱平郡王。
其他人當是雪親王叫了侄子有什麼要緊事,只得老老實實在大門外等著。半個時辰後,平郡王神情複雜地走出來,身後跟著雪王府的馬車並一個少年隨從。
“這是雪皇叔的……親戚,”年少的郡王笑得有些緊張,“蓮公子。”
衆人聽了紛紛過來相認。大部分想當然地以爲不過是先雪王妃連宜蓮那邊的親戚投奔王府,或許是想著攀附雪王府,或是和雪王府的郡主搭上關係,以後好平步青雲。有幾個當即就露出了不屑的眼神,人人都知道雪親王只有個獨生女兒,這小子想近水樓臺先得月,真是太可恥了。
車簾略微掀開,露出張粉妝玉琢的可人面孔,“蓮公子”一笑嫣然:“見過各位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