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雪晴然生辰之日,果然夏皇子早早便來到雪王府。雪晴然早上起來,十幾個穿戴不俗的侍女便魚貫而入分跪兩邊,手中盡是些裝滿珠玉釵環的托盤,直將她那屋子照得蓬蓽生輝。她驚嚇之餘睡意全無,小心地問:“這是……什麼?”
爲首的是個妝容雅緻脫俗的侍女,應聲答道:“回公主,夏皇子命奴婢們來幫公主梳頭,這些是給公主妝點用的?!?
雪晴然向後退了一步:“我……不大習慣……”
那侍女不慌不忙一笑,笑容似乎深得夏皇子精髓:“雪親王也吩咐,今日必不能依公主的性子來。時候不早,請公主快些坐下梳洗吧?!?
遂將雪晴然牢牢按在鏡臺前,將她的長髮仔細挽起。她的頭髮本已很長,挽起之後頗有些分量,再加上無數金釵玉鈿,直壓得擡不起頭來,終於起身想跑。不料一地都是打開的衣箱,早將去路當得水泄不通。
最終收拾停當,已是日上三竿。方一出門,卻見一條鑲金錯銀的紅色絨毯,從她門口一直鋪到正廳。雪晴然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帶幾分疑惑地問:“流夏他……這是要做什麼?”
無人回答,侍女在她身後輕聲笑了。
順著輕軟的紅毯走到正廳,遠遠便看到夏皇子站在長兄席上的身影。今日仍是一身深黛華服,唯腰間多了一把長劍,不知所爲者何,但即便是個裝飾,也並未讓人有造作之感。他望著這邊,露出流雲飛雪般靈澈一笑,黛色眼眸與身上華服交相輝映,是如同遠山的純然深秀。他身上有此前站在這裡的任何一人都無法相比的,高高在上的華貴氣息。
雪晴然站在階下仰起頭,看著他那雙黠慧流轉的俊眼切齒一笑:“流夏,你想整我是麼?”
夏皇子在高階之上對她伸出一隻手,笑道:“過來?!?
雪晴然依言走上去,他像幼時一般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回頭對那個侍女笑了:“妙音,能將公主說服至斯,令人敬佩?!?
雪晴然低聲道:“還不是你的吩咐!”
說罷甩手就往屋裡走。夏皇子一把將她拉?。骸霸俳o我看一眼?!?
“……看什麼看,你這壞人?!?
夏皇子卻只是笑著打量她。雪晴然恨道:
“沒見你這麼做兄長的!你看看楊皇兄和平郡王去?!?
夏皇子說:“此兄長非彼兄長,我看他們做什麼?!?
說話間忽然聽到遠遠的傳來幾聲笑。雪晴然一回頭,見是小鳳抱著幾個禮盒往這邊走,走著走著卻嫌累,轉身推到了玄明懷裡。玄明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她一直笑。兩人直走到階下,冷不防看到妙音等一衆陌生人,這才順著往上,看到了夏皇子和雪晴然。
夏皇子望著玄明倏然一笑:“卿卿我我,好生恩愛。”
小鳳連忙跪在階下:“見過皇子?!?
玄明也將手裡東西放在一旁,跟著跪下來。雪晴然轉過身,笑道:“流夏,你欺我穿得單薄,想要我在這裡凍死麼?”
夏皇子忙挽起她手,快步進屋去了。
小鳳這才鬆口氣,感嘆道:“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看的人!來咱們王府的那麼多公主郡主,沒一個能比得上咱們公主。只是有幾年未見,不知那念公子如今和夏皇子哪個更……”
玄明頓了頓,十分利落地撿起地上禮盒,方對她微微一笑:“你也很好看?!?
沒有女孩子不喜歡聽這句話,特別是配上他這樣的笑臉。小鳳低下頭想藏住嘴角的笑,同時關心道:“盒子是不是很重?我幫你拿兩個……就兩個?!?
玄明說:“你別拿了,仔細凍了手?!?
小鳳卻踮起腳來,將他懷裡最上面兩個盒子都拿了過去。兩人相視一笑,這才向著後院走去。走了不知多遠,周圍已看不到什麼人時,玄明忽然脫口道:“還是平時的妝容好些……”
小鳳沒有聽清:“什麼?”
玄明的聲音頓時刀砍也似的斷在空中。他騰出一隻手,將她手中兩個盒子仍舊接了過去。
“傻丫頭,看你手都紅了,暖暖再來拿?!?
小鳳看看四下沒人,頑皮起來,跳腳將凍得冰涼的雙手貼到他耳後,壞笑道:“你給我暖暖?!?
玄明立時冷得打了兩個寒顫,也跟著她笑了:“被你娘看到,罵不死你?!?
小鳳說:“別仗著我娘喜歡你就時時拿她嚇唬我。我纔不怕哩?!?
雪晴然走進廳裡,溫暖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只聽一個女孩清脆的聲音喚道:
“三皇兄,這是我晴然姐姐?怎的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夏皇子說:“燕歌又何嘗不是越來越漂亮了?!?
雪晴然擡眼望去,許久不見,燕歌果然出落得有模有樣,一雙大大的眼睛如同星辰般清亮靈動。平郡王就在她旁邊,已經起身見過夏皇子。這半年多雪晴然都不曾和霰王府來往,料想平郡王是聽說夏皇子這故交在此,纔會老早趕過來。
她對霰王府這兄妹二人一向喜歡,即刻便要走過去。卻聽上席忽然傳來個似曾相識的冰冷音聲:“恭喜公主,總算長得有點女人樣了。”
雪晴然回過頭去,立即認出了白禮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她心中有些意外,未想到時隔一年,這白禮居然還在橫雲——面上卻十分鎮靜地笑了:“恭喜禮王,一年不見,愈發威武了?!?
毫無疑問,白禮最恨別人以各種形式影射他那與身份不配的身高,上下打量雪晴然一番,卻又實在找不出什麼可挑剔的,遂十分不悅地扭過頭去,冷笑道:“聽說現在西邊的小國家流行和親,回了周焉我也去請示,既然和橫雲如此親厚,何不也來此求一位公主帶回我周焉?!?
此言一出,一旁的羽華臉先白了一白。白禮看得清楚,嗤笑道:“周焉王宮並非人人能進,須得有身份亦須得有樣貌,文淑公主也想太多了?!?
他雖似壓低聲音,卻分明說得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羽華惱極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然終不敢現出怒色。
雪晴然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悅,只覺得白禮此人從頭到腳當真無一點可取處,對個小小年紀的女孩也要這般惡毒。遂毫不掩飾地翻了他一眼,跟著夏皇子走到雪親王和端木槿身邊坐下了。
白禮從小到大未遇到任何一人敢對他施以白眼,一時間有些驚訝,竟至忘了擠兌她。雪晴然十分精準地猜中了他的心思,愈發笑得鎮定,心想若叫白夜來見他一見,必定熱鬧。四下一找,發現白夜今日不在,只好作罷。
雪親王一直不語,到此時方開口道:“禮王原是我橫雲貴客,連續兩年來給小女祝壽,實在是折煞了他。眼下冰蓮已開,還請到後院歇息片刻,小酌一杯,也不枉來了橫雲一回。”
就這麼將白禮從席上拉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