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良拿過手機,找到夏亦初的號碼,手卻在撥通鍵上停頓了。
打過去要怎麼說?質問她答應了顧嶧城什麼條件?還是對她說這些自己都可以爲她去忍受?
慢慢放下手機,很多事情在電話中是說不明白的。
沈子良用手痛苦的揉搓著頭髮,如果讓自己選擇,是會選擇對初兒不放手,還是選擇自己和爸爸兩人都丟掉工作?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說到底,他還是太無能了,連自己的家人和喜歡的人都保護不好。
安子煜給夏亦初提前支付了薪水,數目不小,夠外公半年的醫療費用了。不過這麼高的薪水讓夏亦初覺得很不安,會不會安子煜故意多支付給她的?
猶豫一下,夏亦初還是打電話過去說了自己的想法,並表示自己只拿應得的一份工資,多餘的雖然感謝,但是不能接受。 安子煜聽後覺得這個女孩實在太可愛了,有種彆扭的固執,倔強而認真的活著。
“亦初,我想你是誤會了,這只是你應得的正常的薪水。你知道嗎,如果柳舒兒同意參與拍攝,她的片酬是你的一百倍不止。”安子煜認真的解釋道。
夏亦初想想也對,娛樂圈的薪酬本來就高,雖然自己的工作有些特殊,但是和柳舒兒接觸,應該就算和娛樂圈有交集了吧? “那就謝謝你了。”安子煜幫自己太多,而自己只能一遍一遍重複著蒼白的“謝謝”。
“亦初啊,能不能別和我這樣客氣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做了多大的善事呢!”安子煜開玩笑道。
兩人又說了幾句別的話題,但是夏亦初實在拙於表達,沒幾句話,氣憤就有些尷尬了。索性夏亦初以有人按門鈴爲由,結束了這次通話。
掛電話之前,安子煜的口氣突然變得有些嚴肅,他說:“亦初,很多時候人不需要活的太明白,什麼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的,會讓自己很累。你還年輕,年輕就有資本去犯一些錯誤,哪怕錯的離譜,你也依舊有時間回頭。不要將自己的未來事先規劃好並規規矩矩去執行,生活需要冒險的。”
放下手機,夏亦初覺得安子煜說的很對,可是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犯錯誤的資本,她必須步步爲營,才能保證這本就貧瘠殘酷的生活不至於更加的貧瘠殘酷。
外公的醫療費算是暫時解決了,夏亦初給劉醫生打了電話,告訴他醫藥費已經匯款成功了。接下來還有兩件事情需要解決,一個是想辦法讓柳舒兒參與廣告拍攝,另一個是要怎麼開口和子良說分手這件事情。 這兩件事都不是容易的,柳舒兒自己從未接觸過,不過她的眼神,夏亦初回憶起來還覺得悲涼。至於第二件事情,夏亦初苦笑一下,如果之前只是對顧嶧城憤怒,那麼現在滋生出一些恨了吧!憑什麼他就能隨隨便便的改變一個人的既定生活!偏偏自己又無力反抗。 就在夏亦初終於決定給沈子良打電話的時候,沈子良的電話也剛好打了過來。 “初兒,今晚來我家吃飯吧。”沈子良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如既往的溫和。
“好。”夏亦初答應了,看來第二件事自己還是必須要去面對了。
沈家距離夏亦初家不遠,走路過去十五分鐘就到了,這一次,夏亦初拒絕了子良開車來接她,子良已經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多少次了,這一次,她想自己走向他,即使是告別,她也想親自去。
馬上到冬至了, 天氣很是寒冷,街上人們已經開始披上大衣了,遠處看去,就像是一條條在街邊穿梭的狼羣,夏亦初哂笑自己,怎能生出這樣的比喻。
拐個彎就到子良家了,突然看到路邊有賣叫花雞的,夏亦初笑笑,小時候子良經常會纏著沈阿姨買,其實多一半原因都是自己愛吃,那時候賣叫花雞的還是那種走街串巷的小商販,挑著兩個大竹擔,裡面用棉被捂著泥糊糊的雞,每次沈叔叔一臉驕傲地將外面的泥敲開,還不等將外面包著的荷葉撕開,雞的香味就從荷葉裡竄出來了,弄得滿滿一屋子的香味。
記憶裡,便都剩下了自己和子良的油乎乎的笑臉……
輕輕嘆一口氣,夏亦初過了馬路, “阿姨,這叫花雞多少錢一隻啊?”
“一百塊錢,還熱乎乎的呢!”賣叫花雞的阿姨將手探入泥罐子裡,準備幫她挑一隻。
夏亦初捏了捏衣角,終還是擺擺手歉意地笑了笑。一百塊,已經夠她半個月的生活費了。
“那就來一隻大的吧。”身後,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夏亦初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沈子良。
沈子良是出來買飲料的,卻恰好看到了夏亦初,正要打招呼,卻看到她跑去對面的叫花雞前。這麼大了,還是像孩子一樣,沈子良嘴角浮起一絲寵溺的笑。
嘴邊的笑容還未停留,卻在下一刻凝固住了,沈子良看到她似乎是因爲價格的原因而尷尬地擺手,那一刻他心疼的無法呼吸,自己心愛的女子,竟這樣狼狽而貧苦地生活著。
一聲嘆息輕輕地劃過夏亦初的耳畔,夏亦初猜得到,沈子良一定看到了自己的狼狽。回頭,卻是他如同陽光一般燦爛的眼眸,“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呢,好長時間沒見過有賣的。”
心痛,心痛,卻依舊要假裝著滿不在意,沈子良如此,夏亦初亦如此。
“是啊,小時候很喜歡的呢!”夏亦初轉會了頭,沒再去看沈子良。
兩人一同提著雞與飲料回到了沈家,沈母開門,看到自己已經認定了的兒媳婦已經來了,一下下竟有些緊張起來。連忙招呼著夏亦初坐下喝水。
瞬間又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客氣,夏亦初也是從小在自己家長大的,甚至算是自己半個女兒,哪裡有這樣客氣地對待女兒的,沈母尷尬地笑笑。
將母親的異樣一點一滴地全看在眼中,沈子良無奈地苦笑一聲,“媽,袋子裡有叫花雞,剛剛出去看到有賣的想著小時候經常吃來著,就順便買了一隻。”
“啊,好好好,小時候亦初最愛吃這個了!”沈母看的出來沈子良這是在爲自己找臺階下,連忙應聲去廚房裡叫沈父幫忙。
客廳裡,又剩下了兩個明明知道一切卻還在硬撐著沒事的人。
一會兒,叫花雞被沈母整整齊齊地切好端了出來,連同沈父準備了一大早的菜,一起擺在桌上。
很豐盛,真的很豐盛,夏亦初看著這一桌精心準備的飯菜,一瞬間竟有些不捨的動筷子了。
“亦初,快吃啊,嚐嚐這個叫花雞,跟小時候的一樣不一樣?”沈母體貼地爲夏亦初夾了一塊雞肉,順便瞪了一眼沈子良,這孩子,今天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給亦初加菜,就呆呆地坐著。
沈子良感覺到了母親的責備,苦笑一下,也忙附和,“初兒,快嚐嚐,小時候咱兩還搶著吃呢!”
夏亦初心中一暖,擡頭,“哪裡,小時候明明是你一直讓著我。”卻在說完這句話時瞬間溼了眼睛,連忙埋頭假裝去嘗沈阿姨替自己夾的菜。子良一直,一直待自己這樣好,可是自己……
看到了夏亦初有些紅了的眼睛,沈子良沒再說什麼,只是悶悶地替父母也夾了雞肉,然後安靜地吃飯,原本散發著濃濃香味的雞,到了嘴裡,卻有一絲難以忽略的苦味。
果然,一切都只有在孩童時候最美,一切也都只有在孩童時候覺得最真,真的是這樣嗎?也許並不是,只是孩童時候我們太容易滿足,無論是零食,還是玩具,還是感情,只要一點點,都會覺得無比滿足,無比開心……
記憶,果真是最容易騙人的東西!
“來,咱們今天破例喝一杯!”沈父拿出珍藏了許久的百年古井貢,看的出來,沈父是真的很開心,畢竟對於老人來講,失而復得的東西,最是珍惜。
“好!”沈子良爽快地答應,看著餐桌對面表面上言笑晏晏的夏亦初,他心裡悶得生痛,他實在太瞭解她的僞裝,假裝堅強,假裝開心,假裝風輕雲淡,可內心的落寞與傷痛,卻從來不願對任何人張開,只會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悄悄滴舔舐。每每想到這裡,他都心疼地無以言說,此刻,他太需要酒這樣的好東西來麻痹自己那陣陣作痛的心。
“好吧好吧,今天你叔叔的工作失而復得,既然是喜事,就允許他們喝幾杯吧!”沈母安慰似的看向夏亦初。
夏亦初點點頭,“嗯,我來倒酒。”
一家人看上去是那樣的其樂融融,桌上是色香味俱全的菜,桌旁是言笑晏晏的親人,夏亦初被感染的也不自覺地舉起了酒杯,幾杯下肚,胃裡是灼熱的滿足感,夏亦初感嘆,酒啊,果真是個不錯的東西呢!
好像當它填滿了胃,整個人都變得溫暖起來,整個人,也忘記了,其實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