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後視鏡,顧嶧城看見夏亦初閉著眼睛靠在靠椅上,陽光射進來,在她的睫毛下投射出一片陰影。這樣安靜的,卸下所有疲憊的夏亦初,是顧嶧城以前不曾看見過的。平時的夏亦初,太過服從,又太過冷漠,像一朵孤傲的白蓮,叫人不敢輕易靠近。而現在的她,彷彿有種脆弱的東西慢慢滲出來,看著那樣讓人心疼,有種想要將她捧在手心裡呵護的衝動,她偶爾也會感到累吧。
但是顧嶧城知道,這是真是的夏亦初,卻又不是真是的夏亦初。她流露出的這種類似軟弱的東西,馬上就會收起來,將自己再次僞裝成溫柔又冷漠的夏亦初,行走在這缺少溫情的人間。
顧嶧城想,換在平時,夏亦初是不會對自己說這些的吧,只是現在的氣氛剛剛好,或者是有什麼觸動了她的心靈,使她願意將塵封的記憶透出一角。
夏亦初安靜的靠在後面,均勻的呼吸聲讓她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一般,只是輕輕的有節奏扣動膝蓋的手指,說明她並沒有睡。
她在心裡默默哼唱一首兒歌,小時候外婆常常唱給她聽。
“藍藍的天空銀河裡,
有隻小白船
船上有棵桂花樹
白兔在遊玩
槳兒槳兒看不見
船上也沒帆
飄啊飄啊,飄上西天
……”
“在唱什麼?”顧嶧城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夏亦初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猛然睜開眼睛,疑惑的看著顧嶧城的背影。
自己明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怎麼知道自己在唱歌?看出她的疑惑,顧嶧城嘴角上揚,有些夏亦初自己都沒發現的小動作,顧嶧城卻知道的一清二楚,比如她緊張時會兩手交疊在腹前,比如她撒謊時會假裝鎮定的去看你的眼鏡,比如她生氣時會珉緊嘴脣,比如她唱歌時會輕輕打著節拍……顧嶧城苦笑一聲,自己什麼時候將所有閒暇時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兩人很快到了酒店,夏亦初在顧嶧城的攙扶下,慢慢走著。她覺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來一次巴厘島,自己這輩子可能也就來這麼一次了,居然還要在酒店裡浪費兩天的時光,想想都覺得肉疼。
回到房間,夏亦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顧嶧城隨手丟給她一本雜誌,讓她打發時間,自己也坐在一旁安靜的看一本厚厚的書。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顧嶧城真的很好看,夏亦初突然想到“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雖然有些不恰當,但顧嶧城的美貌比之崔宗之應該也不相上下。
知道夏亦初在看他,顧嶧城卻不動聲色,心中甚至有些竊喜。
顧嶧城越來越不懂現在的自己了,他一個冷漠霸道的總裁,什麼時候竟變得如此女人心思了。
會爲她的受傷而心痛,會爲她與別的男人打電話而吃醋,會故意錯過早餐時間等待晚起了的她,會在她表現出一點點在意自己的時候暗暗竊喜……
也許,這就是愛情吧!讓人甘願爲它改變自己的心性,甘願把自己一顆藏的嚴嚴實實的心冒著受傷的危險,捧出來親自盛到她面前。
顧嶧城無奈地淺淺一笑,原來他顧嶧城也不過一介俗人,難過美人關的俗人。
看到顧嶧城時明時暗,時而皺眉時而淺笑的表情,夏亦初心頭一動。
在她心中,顧嶧城除了冷漠外是個不會有其它表情的,可這兩天顧嶧城顯然顛覆了她對他的看法,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耐心,他的理智,他尷尬的躲閃,他的內斂……
夏亦初一瞬間閃過了試試不在抗拒他的好的想法,隨即就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
不可以,她不能辜負子良與沈家父母。也沒有勇氣去冒這個險。
人的一生會遇到太多讓自己動心的人或事,可大多動心,不過是一時的悸動,人是理智的動物,怎能因一時的悸動就放棄自己的安定,放棄自己已有的東西。太過倉促糊塗的選擇,並不適合習慣於理智思考的夏亦初。
也許她真的是被長久以來苦難而薄涼的生活折磨怕了吧!她再也不想讓好不容易擁有的安定生活受到一絲一毫的風險。
“今天很累,我想去睡了。”夏亦初沒有看顧嶧城,埋著頭淡淡開口。
“我扶你去臥室。”顧嶧城敏銳的感受到了她情緒的變化,雖然不解,卻沒在多問。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小心點。”顧嶧城要做的事像向來容不得他人否定,還不等夏亦初說完,他就已經起身去扶她了。
突然腳面觸地,腳腕處的用力使得刺痛感瞬間傳入腦中。皺眉,不經意地輕吸一口氣,顧嶧城立馬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適。
不留一絲容許夏亦初反抗的餘地,顧嶧城橫抱起她,幾步走進夏亦初的房間,將她輕放在牀上。
“好好休息。”顧嶧城說完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其實他不難猜出夏亦初爲什麼突然變的冷淡,青木調查的資料被他一遍一遍琢磨,橫在他們面前的根本不是方華桐撞死自己妹妹這件事,而是那個他似乎無論怎麼努力都根本無法取代的沈家人。
不難理解,那樣溫和樸實的感情最容易讓人難以拒絕,也最是讓夏亦初這種從小缺乏安全感的人難以放棄。
可是,夏亦初,是他顧嶧城想要保護的人!他選擇保護的人,還由不得別人來覬覦來守護。
緊握的手指關節漸漸泛白,卻突然又放棄一般的鬆開,無奈的輕輕嘆息一聲,顧嶧城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幼稚,這次他面對的是愛情啊,是這個讓他魂牽夢繞卻又無奈至極的夏亦初啊!
顧嶧城踱步到窗前,窗外是夜色籠罩下的海洋。碎玉一般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著白色的沙灘。也一次一次平復著顧嶧城忐忑不安的心。
良久,終於定了定神,拿出手機來打了一個電話。窗外異國的月色異常皎潔,玻璃窗上。映著顧嶧城冷漠而又無奈的眉眼。
第二天早上,夏亦初從房間挪到客廳,驚奇的看見顧嶧城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看什麼看,去洗漱然後吃早餐。”顧嶧城看也不看夏亦初一眼,嘴角卻悄悄勾起了一個弧度。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挺奇怪,只要看見她,就會覺得莫名的開心。
夏亦初本來以爲顧嶧城會自己開車去玩,沒想到他竟然也陪她窩在酒店裡,瞬間有點不好意思。“你不用陪我在酒店的,我自己也不會覺得無聊。”
顧嶧城挑眉看她,“你覺得我在陪你嗎?”夏亦初被問的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有些微微的紅暈。顧嶧城輕笑一聲,這好像是夏亦初第一次聽到顧嶧城笑出聲,以前最多也就是勾勾嘴角。不過聲音真好聽,有些低沉的磁性,像一根羽毛輕輕撩撥心底。
“哦,那我去吃飯了。”夏亦初低下頭,有點尷尬。看著她慢慢走到廚房,顧嶧城心情莫名的特別好,他在心底說:“傻子,就是在陪你啊!”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無論怎樣僞裝,都會不自覺的少了幾分之前的霸道冷漠,多了些溫柔忍耐,他顧嶧城也只是平凡人,有這些感情也不奇怪。
“顧嶧城……”餐廳中傳來夏亦初的聲音。顧嶧城沒有絲毫猶豫,放下報紙,起身向她走去。
餐廳中,夏亦初的柺杖倒在一邊,她單腳著地,搖搖晃晃的扶著餐桌保持平衡,樣子有點滑稽可笑。看見顧嶧城進來,夏亦初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柺杖,示意顧嶧城幫她撿起來。顧嶧城好像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直接走過去,攔腰抱起了夏亦初。
夏亦初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摟緊顧嶧城的脖子,對上他看她的眼神,又匆忙的躲避開。“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你可以?”顧嶧城似笑非笑,聲音裡帶著一絲魅惑。
夏亦初聽得出來他玩味的語氣,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
看到懷中女子被問得啞口無言的樣子,顧嶧城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一時竟忘了放下她。
“哎,顧嶧城……”夏亦初慌忙地戳了戳顧嶧城。示意他放下自己。
顧嶧城這才反應過來,暗暗懊惱自己的失神,將夏亦初輕輕放在了餐桌椅子上,然後轉身去了客廳。
一張報紙已經被顧嶧城從早上開始看了將近兩個小時,可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耳朵一直注意著飯廳裡的動靜,一時間竟被手邊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一跳。
“顧先生,您好,昨日您派人查找的東西已經替您找回,想必現在已經在您留下酒店地址的門外了,請允許我代表本公司再次爲給您帶來的麻煩致歉。”
電話裡,職業的女聲傳來,伴隨著門鈴聲便響了,顧嶧城起身開門,是酒店的服務生,將包裹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