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亦初看著牀上的女人,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安子煜點頭,她根本不可能將眼前的女人跟前幾年大紅大紫的大明星柳舒兒絲毫地聯(lián)繫起來。
她坐在病牀上,不知是人太瘦,還是衣服的碼太大,整個衣服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沒有絲毫身形,頭髮亂亂地披散在肩上,臉色顯出病態(tài)的蒼白,而這些都抵不過那雙眼睛裡帶給她的震撼,像是一個年邁的老人,眼裡沒有一絲神采,像是對生活絕望了似的,手中的香菸被一口口送進嘴邊,貪婪的模樣讓夏亦初懷疑下一刻她會將整跟煙塞進嘴中咀嚼吞下。
夏亦初突然想起以前海報中的那個女孩,那時候她大概不過二十一二歲吧,身材高挑,脣紅齒白,尤其讓人無法移開眼的是她雙如星辰般的眼眸。
不知爲何,夏亦初的心中,竟有一絲絲的心疼。
柳舒兒擡頭看了一眼夏亦初,而後又低下頭繼續(xù)一口一口的吸著香菸,彷彿任何人都不能影響到她的情緒。
走出病房,夏亦初忍不住問道:“爲什麼找她做模特?”想給皇天拍攝廣告的藝人應該很多吧,畢竟如果拍攝效果不錯的話,很可能就成爲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以後的發(fā)展真的不可估量。
“因爲她最適合啊。”安子煜一邊隨著夏亦初的步伐慢慢向前走一邊解釋道:“皇天每年都會拍一部公益廣告,今年的主題是關(guān)於激勵年輕人在競爭激烈的社會要保持一份樂觀積極的態(tài)度。編劇大致是一個高學歷的女孩,因爲適應不了社會的節(jié)奏而被打擊的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情,漸漸變得麻木抑鬱。後來通過親人朋友給予的愛,漸漸找回了丟失的信心,找回了原來的自己。”
這個情節(jié)不得不說真的很俗套,不過也很符合公益廣告的特點,蠻現(xiàn)實的。
安子煜這麼一說,柳舒兒還真是不錯的人選。她可以本色出演那種絕望頹靡,只需一個眼神,就讓人壓抑的無法呼吸。不過……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殘忍,連一個病人都要利用?”安子煜問道。
夏亦初沒有作聲,不過她確實這麼覺得。但是想想商人本就應該如此,安子煜這麼做完全有情可原。
彷彿看透了夏亦初的心思,安子煜笑了笑道:“可不是所有商人都惟利是圖的啊!我讓柳舒兒做主角,完全是受人所託。”
夏亦初沒有追問,安子煜在來之前就說過,會告訴自己柳舒兒的故事。如果換在平時,夏亦初在自己都焦頭爛額的時候,斷然不會去聽別人的事情,不過現(xiàn)在自己算是答應了安子煜接下這個工作了。而且柳舒兒的眼神讓夏亦初有一種感覺,冷漠絕望,像是夏亦初隱藏在心中的自己。
果然,安子煜緩緩講出了柳舒兒的故事……
柳舒兒大學還沒有畢業(yè)的時候,就被皇天的星探發(fā)現(xiàn),籤來了皇天。就算資質(zhì)再好,也是需要培訓的,表面的一夜爆紅,不過是培訓一年之後,加之皇天把握最好的機會製造出來的結(jié)果。
爆紅之後,柳舒兒的粉絲量瘋長,各種綜藝節(jié)目應接不暇,每天的時間都被經(jīng)紀人排的滿滿的,那段時間,柳舒兒當之無愧的成了皇天娛樂的搖錢樹。
讓人覺得眼前一亮的是,柳舒兒絕對不是花瓶。她接的第一部戲是一部古裝劇的女二號,精湛的演技完全看不出來是新人,完爆女一號。
僅僅一年的時間,柳舒兒如一匹橫空出世的黑馬,迅速的躋身一線演員的行列。
但是不得不提的是,柳舒兒一直有一個男朋友,一個叫做嚴航的男生,從高中到大學,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可是,柳舒兒選擇了演藝圈,就意味著兩人的關(guān)係必須保密,公司對兩人見面的次數(shù)也嚴格控制。
全世界最不希望柳舒兒出名的大概就是她的男朋友了吧,但是因爲對柳舒兒的愛,他選擇了隱忍。
兩人的關(guān)係就像一個氣球,矛盾不斷膨脹,終於有一天,氣球承受不住,“砰”的一聲爆開了。
兩人站在街角,柳舒兒戴著墨鏡,原本清爽的馬尾已經(jīng)被染成了酒紅色的捲髮。她憤怒的指責男朋友不體諒她,嚴航則無法忍受她的改變。
“無法忍受就分手吧!”柳舒兒說完就憤怒的轉(zhuǎn)身向街的對面走去。
刺耳的車鳴笛聲在距離柳舒兒不到五米的地方響起,一瞬間,時間彷彿被定格了,就像電影中的慢動作一樣,汽車一寸一寸向自己靠近,而自己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一步也走不了。
身體被推開的那一剎那,柳舒兒下意識的回頭看,嚴航在推開她的同時,被汽車撞飛,重重地落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
柳舒兒的世界都安靜了,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大腦一瞬間空白。她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想要抱起倒在血泊中的嚴航,卻連伸出去的手都是抖的。
直到這一刻柳舒兒才知道,那些在突發(fā)事件中能一邊流淚一邊說著“你醒一醒”的情節(jié)都是存在於電視劇中的,一個人在極度震驚的情況下,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喉嚨彷彿被堵住一樣,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看著鮮血不斷的從嚴航嘴中吐出,慌亂的想要用手將它們堵回去,可是滿手的鮮血,也換不回嚴航越來越弱的呼吸聲。
“之後的事情你應該猜到了,柳舒兒無法從嚴航的離去中走出來,她將自己困在了那一天,戴上鐐銬,去贖罪。嚴格意義上來說,柳舒兒不算是抑鬱癥,一般抑鬱癥患者會有輕生的念頭,但是她完全沒有,一次自殺的經(jīng)歷都沒有。因爲她的命是嚴航給的,她寧願痛苦的活著,也不願痛快的死去。”安子煜嘆了口氣,愛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確實讓人無法不痛苦。
確實是個悲傷的故事,夏亦初以爲只有在八點檔電視劇中才會出現(xiàn)的情節(jié),原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
“你憑什麼覺得我可以做到?”夏亦初自認爲自己不是那種渾身充滿正能量的人,更不是那種有愛心有同情心的人。
“因爲你身上有一種永不妥協(xié)的力量,有一種敢於對抗世界的狠勁兒。”安子煜看著夏亦初認真的說道。
“哪有你說的這麼厲害,我只是被現(xiàn)實逼得不得不反抗。可是有時候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不是反抗就可以改變的,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我能做的只是茍延殘喘而已。”夏亦初自嘲的笑笑,那些冠冕堂皇的讚美不適合自己,她只是不得不讓自己堅強。
“我需要怎麼做?”夏亦初知道柳舒兒是可以聽得懂任何話的,她只是拒絕交談而已。
“你需要讓她配合完成這部廣告的拍攝。”
只一句話,但是夏亦初知道這並不容易,讓柳舒兒同意拍攝廣告,就等於讓她同意迴歸演繹圈,也就等同於讓她放下過去,重新生活。
一個人,三年裡,畫地爲牢,讓她重新開始生活,談何容易。最重要的是,要讓她自己走出來,否則,別人做的再多,也是徒勞。
從醫(yī)院中出來,已經(jīng)下午兩點,因爲來時匆忙,安子煜點了菜之後,沒有吃一口就驅(qū)車趕到了這裡。對於早餐只喝了一瓶冷牛奶和一口烤紅薯的夏亦初來說,她已經(jīng)餓到麻木了。
似乎剛剛意識到兩人沒有吃飯就來了這裡,安子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們點了菜之後好像沒有吃……”
“是的!”夏亦初說完,兩人哈哈大笑,第一次,夏亦初在安子煜面前笑得這樣自然,這樣無拘無束。安子煜想,這算不算又靠近了夏亦初一步呢?
兩人沒有再回到那家餐廳,安子煜說有時間一定要帶夏亦初重新去嘗一嘗。隨便的吃了點東西,安子煜堅持送夏亦初回去。
進了小區(qū),遠遠地,夏亦初看見站在公寓樓下的沈子良。
和安子煜道了謝,夏亦初下車向沈子良跑去。
“子良,你怎麼來了?今天沒上班嗎?”夏亦初喘著氣問道。
“跑什麼啊,我又不會走。”沈子良看著喘著粗氣的夏亦初,溫和的說道。
“你沒有上班嗎?”不知道爲什麼,夏亦初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急切的重複了這個問題。
“嗯,今天休假。”沈子良應付著,其實他昨天就沒有再去研究所,“是出國還是就此滾蛋”這個問題他還沒有考慮好。
“剛剛的是你朋友?”沈子良看著夏亦初身後停了許久才離開的蘭博基尼問道。車裡的人他認識,那次夏亦初醉酒,他就在身旁。
“他曾經(jīng)也是導師的學生,算是同門師兄吧。”夏亦初沒有說她和安子煜的另一層關(guān)係,現(xiàn)在,他算得上是她的老闆了吧。
“我們進去坐吧,對了,子良你吃飯了嗎?我去買些菜。”家裡的冰箱如今真的已經(jīng)徹底空了,乾淨的就像從來沒有存放過食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