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羅清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而且這件事本來錯不在自己，方桐華也已經不在了，其實說不說，好像也沒什麼意義了。不過總該給眼前的兩個男人一個交代。
“嶧城是夏先生和方姐姐的女兒，而亦初是我們的女兒。”羅清秋緩緩道出這個事實。
兩個男人同時擡起頭震驚的看著她，雖然大致猜到了，但是親耳聽到這個事實，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當時我生產的醫院和方姐姐的是同一家，而且很巧是同間病房。”當時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方桐華的事情，原本以爲的巧合後來知道真相後來看都是處心積慮。不過這些說出來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於是羅清秋轉向夏勇，問道：“我們住院的那幾天是見過面的，我記得那時候夏先生一直陪在方姐姐身邊吧？”
夏勇當時確實在醫院陪著方桐華了，那時候方桐華脾氣特別差，一點點小事都會引起她的惱火。夏勇當時以爲懷孕的人都會這樣，便百般順從，生產期間更是寸步不敢離開。
只是他不太記得之前有見過羅清秋，可能時間太久遠，或者是人的外貌隨著年齡的增長會多多少少產生一點變化吧。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因爲當時一門心思撲在了方桐華的身上，導致其他事物對他的吸引力完全不夠。
顧廉在一旁默不作聲，他只在羅清秋生產之後去醫院看了看她，甚至都沒看新出生的孩子一眼，就匆匆的離開醫院，回到了公司。
“當時我屬於難產，大出血，孩子生下來我就暈了，但是還是隱約看了孩子一眼，當時感覺是個女孩。”羅清秋的眼神有些迷離，像是陷入了往事中。誰不上痛苦，但是難受總會是有的。
“巧就巧在當時方姐姐也在生產，並且很順利，在醫生慌忙幫我止血的時候，方姐姐已經母子平安了。”
說到這裡，在產房中發生了什麼應該不言而喻了，之後方桐華趁亂掉換了孩子，至於醫生那方面，應該後來也知道了自己的失誤，又懼怕顧家的勢力，所以將錯就錯，沒有將那件事情捅破。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顧廉問道。
羅清秋苦笑一下，“你要知道，作爲一個懷胎十月的母親，即便一眼沒有看到過自己的孩子，也是有感知的。抱起那個孩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很陌生，沒有那種來自內心的喜悅。我一直覺得應該是個女孩，隱隱約約中，我看見也確實是一個女孩，可是爲什麼抱起來就是一個男孩了呢？”
顧廉後來知道羅清秋生的是個男孩，也沒有表現出有多高興。只是淡淡的說注意休息，就繼續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了。
“大概在嶧城一歲多的時候，我去做了親子鑑定，結果和我猜的差不多，嶧城真的不是我們的孩子。然後我去查了當時和我同房的方姐姐，結果……”
羅清秋深深的看了一眼顧廉，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顧廉已經知道她當時查到了什麼，看來很多年前，羅清秋就知道了真相，比自己和她坦白的時候早的多。
“你爲什麼不說？”顧廉想不明白，一個女人可以在知道真相的情況下，忍受這麼多年，而且沒有絲毫不情願。
羅清秋苦笑一下，這麼多年，顧廉依舊不瞭解她，或者說，顧廉從來沒有試著去了解過她。
“我也很想說啊，很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可是我更怕一旦說出來，你還會和她有著扯不清的關係。無論仇恨也好誤會也好，都是因爲彼此間還有感情，如果你們之間一旦再有牽連，恐怕我就無法繼續陪在你身邊了，哪怕你的心不在我這裡，能陪著你的人我就滿足了。”
羅清秋的淚水從眼眶中大滴大滴的滾落，她用手捂住唯恐自己哭出聲來。以爲會忘記的過去，被猝不及防的提起，依舊會很心痛。
顧廉將心中的怒氣壓下，歸根到底，都是他一個人的錯，是他一個人，害的四個人都得不到幸福。如果他當初勇敢一些，或是不太在乎那些名利，或許現在他們都已經有了幸福的家庭，而不是彼此將就，彼此傷害，彼此折磨。
這場情感糾葛中，最無辜的應該算是夏勇了。
他娶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又被自己的前妻騙著自己養了這麼多年別人的孩子。雖說他對夏亦初也沒有完全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職責，但是這麼多年的疼愛卻不是假的。
現在來看，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個謊言，原來二十多年自己一直被欺騙著。
夏勇起身，“如果不需要我的話，我先回去了，公司還有事情。”
他的反應太平靜，平靜到顧廉有些心虛。
“夏先生，這件事是我的錯，你……”
“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欺騙我的不是你們，而是方桐華。現在她已經不在了，死者爲大，我又能說什麼呢？”
“那我們也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繼續這個錯誤，還是……”羅清秋有些不確定地問。其實在她內心裡是希望能找回自己的女兒的，畢竟讓夏亦初一個人生活了這麼久，她真的很希望能正大光明地給她一些補償，況且如今見她，很明顯看得出來她生活得並不多好，可是如果讓她回到顧家，以她的學歷，一定前途無量。當然即使如今真相大白她也一定願意讓顧嶧城與夏亦初在一起的。
當羅清秋將這個現實的問題提出來時，兩個男人都沉默了，其實他們不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只是真相來的太突然，他們一時還難以接受，又如何去處理這個問題呢？
“嗯……這個我們之後在做商量好嗎，清秋？”顧廉見夏勇沉默了，一時有些爲難，因爲現在，他也不知該如何去處理這件突如其來的事。
“嗯……好！”羅清秋點了點頭，“那我先去看看亦初，你在這裡等嶧城好嗎？”羅清秋看向顧廉，努力地想要在他臉上看出一點兒情緒。
“好，去吧！”顧廉點了點頭，卻依舊只是皺著眉頭嘆氣，即使與顧廉相處了這麼久，羅清秋猜測到顧廉此刻的心情。
一會兒，高跟鞋蹋在醫院的地板上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音，羅清秋在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明智地給了兩個男人留出了相處的時間。
“嗯……真的很抱歉！”一輩子高傲慣了，即使在一直被自己當做親兒子的顧嶧城面前也習慣了擺出這樣一副高高在上表情的顧廉，此刻卻輕易地向夏勇低下了頭。
這一切看似是方華桐的錯誤，可歸根到底，其實還是因爲自己付了方華桐，由愛生恨，那麼這一份恨，其實到底還是由自己而起。
“華桐她……其實我一直知道她的心思不在我這裡。”夏勇輕輕地嘆了口氣，可即使這一聲嘆息在輕，也還是輕易地讓人感覺的到他在那場感情中的疲憊。
“當初她是突然找到我的，也許你不知道，我在她高中時期就一直喜歡著她了，見到她真讓人激動啊，她還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讓人著迷，就像是……就像是一隻你永遠也觸及不到的星星。”夏勇無意識地在口袋中取出了一盒香菸，其實他在跟方華桐在一起時就戒菸了，這盒煙只是平時應酬用的而已。
“給我一支吧！”顧廉向夏勇伸出一隻手來。
“啊，好好！”夏勇連忙將剛準備放進口中的香菸遞給顧廉並俯身替他點燃。自己這樣順手的行爲卻讓他有些卑微，這樣的自己如何與顧廉相比呢，又如何能讓方華桐對自己有那麼一絲絲的留戀呢，也許在方華桐與自己相處的無數個夜晚，她都無時無刻地爲這樣的自己而做感到噁心吧！
兩人都點上了煙，深深地用力地吸了幾口，看上去有些貪婪的樣子，可其實兩個人平時都不抽菸的，只是在這樣一個時刻，煙這樣的東西，好像能讓兩個人的心情都不在那麼沉重。
煙霧繚繞中，夏勇徐徐開了口，“她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產生過一絲情感，也從來都沒有對亦初有過一點點感情，她真是一個很決絕的人！”一根菸很快就只剩下了拇指指蓋大小，夏勇有些慌忙地重新拿出了一根菸，然後將煙盒遞給了顧廉。
顧廉也不拒絕，將菸頭扔出老遠，然後從新點燃了一根，那個樣子，像是一個丟了玩具的孩子一般無力地撒著氣，也不知生氣的對象是誰，也許是這個倒黴的一天，也許是當初提議去玩的人，又或許，他只是在氣自己。
“是啊，她真的，真的是一個很決絕的人！”顧廉應了一聲，語氣很是誠懇，然後便沒了下文，樓道里又重新變得安靜下來，煙霧繚繞著，讓一切表情都有些失真。
一會兒，樓道里便多出了很多了菸頭，兩個總裁級別的人物都沒有刻意控制自己這個不合適的行爲，也沒有護士前來阻止讓他們滅了香菸，座椅旁邊請勿吸菸的警示牌也因而變得很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