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很快離開了鬧市進入了高速公路，從江都開車到B市，即使一直行駛在高速上，也需要將近八個小時，八個小時面對著車窗外重複而單調的景色，這種遙遠的行程註定是漫長而疲憊的，所以無論是清羽，還是外婆，心中都隱隱慶幸著對方的陪伴。
“外婆，你要是累了就睡會，一會兒到了休息站，我給你把座位放平一些。”清羽看著外婆臉上的倦怠，體貼地說道。
“不用不用，外婆還不累。”老人聊聊擺擺手，她臉上的倦怠，並不是因爲路程的疲憊，而是因爲心事重重的瑣碎。
“那外婆，清羽陪您聊會兒天吧！”徐清羽笑笑，徐清羽骨子裡就是一個比較喜歡熱鬧的人，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一言不發(fā)，實在會讓她很不舒服。
“好啊，清羽想聊點什麼？”老人轉過頭來一家慈祥地看著清羽。平日裡老人總喜歡和夏亦初嘮叨一些往事，不過還真的很少在和其他人說起呢！
“嗯……外婆講講您和外公的故事吧，”對於羅曼蒂克的愛情故事，清羽最是期待，“平日裡總聽亦初說外婆外公是如何的恩愛呢！”
“那孩子，總愛打趣外婆……”外婆無奈地嘆了口氣，眼裡卻盡是寵溺。
“亦初不說，清羽也看得出來啊。”清羽巧笑著看著老人。
“哈哈哈，都老夫老妻了，哪裡有什麼恩愛不恩愛的啊！”老人嘴角盛出一抹甜蜜。
“外婆講講嘛，你跟外公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清羽自然而然地撒起嬌來。
“好好好，讓外婆想想。”老人似是陷入往事一般，眼裡有一抹歷經滄桑的色彩，“外婆和外公啊，從小就是鄰居，算是，嗯……算是青梅竹馬吧！”老人垂頭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清羽雖一直看著前面，但那抹笑意還是被她的餘光抓住了。外婆年齡很大了，可那抹笑容分明是初戀少女纔有的羞怯與甜蜜，清羽暗暗豔羨，因爲之前到目前爲止，她還沒有在自己的人生裡遇到一個可以讓自己依舊保持初戀少女羞澀的人。
“就像亦初跟子良一樣。”這句話從嘴中剛一出去，徐清羽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
老人的眼睛暗了暗，輕輕嘆了口氣，“是啊，就像子良和小初一樣，只是我們更加幸運一些。”
“其實也沒關係啦，也許是他們不如外公外婆那樣有緣分。”清羽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爲自己剛剛說錯的話負責，“外婆你也別傷心，雖然亦初與子良沒緣分，但是她還會與更優(yōu)秀的人結緣啊，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唉……”顧嶧城的臉浮現(xiàn)在了老人的眼前，她到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到底自己的做法對不對。
“對了，現(xiàn)在還有一個人在追亦初呢，外婆你知道嗎？”其實對於一個沒有緣分的人還是早點放棄爲好，總之清羽是這樣想的，因此她認爲這樣說就能讓外婆在對於失去子良這樣一個準女婿這件事上，能好受一點。
老人敏銳地猜到清羽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顧嶧城沒錯，她突然想聽聽清羽是如何看待那個年輕人的。“好像是有一個人，不過亦初沒有告訴外婆，外婆也不是很清楚，清羽能偷偷告訴外婆嗎？”
真沒想到外婆也有一顆八卦孫女的心，清羽吐吐舌頭，爲了避免這漫長道路上的無聊，清羽還是決定小小出賣一下亦初……
下班，又一次從高峰期的人羣中擠了回來，開門，是陌生又熟悉的寂寞的味道，外婆離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決定回來，夏亦初苦笑一下扔下包準備進廚房做午飯。
剛打開冰箱門，手機響了，夏亦初懶懶地走過去找出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顧嶧城的名字在這樣的氛圍下顯得有些落寞，愣了愣，拍拍自己的腦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我在你小區(qū)門口。”是顧嶧城一向直接而簡單的語氣。
“嗯，等一下。”夏亦初說完就掛了電話，怎麼形容現(xiàn)在的心情呢，有些羞恥而隱秘的感動，已經習慣了每天回來有外婆等著自己的日子，在一次獨自面對著這個空曠的家時，正好有一個人打來電話。不得不說，其實這是一件溫暖的事。
走進洗手間裡，看了看鏡中稍顯疲憊的自己，所幸妝容還算整潔，想了想，還是重新拿起包就出了門。
夏亦初是在路邊找到顧嶧城的車的，匆匆上了車，“怎麼停在這裡，有交警的。”
“交警也沒外婆厲害啊！”顧嶧城轉頭看著她，笑容的有些痞意，卻也遮不住眼裡的疲倦。
夏亦初輕輕地瞪了顧嶧城一眼，“外婆跟清羽去了B市看外公了。”
“什麼時候去的？”顧嶧城顯然有些意外，“你把那邊都安頓好了嗎，去了住哪裡？”
“好了好了，我都安頓好了。”夏亦初輕輕的笑笑，很感謝，即使外婆那樣阻止自己和他在一起，可他還是沒有對外婆心懷恨意。“最近工作很累嗎？”
突然聽到夏亦初這個令自己意外的問題，顧嶧城的心中一暖，自己的付出果然是有回報的。
“你知道嗎，初兒，小時候我以爲喜歡的東西就要佔爲己有，有一次親戚家裡的孩子來家裡參加聚會，因爲怕他們搶走我的玩具，我就把它們砸了，就只是因爲覺得喜歡的東西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別想要得到。”顧嶧城有些疲憊地放鬆了身體，沉沉地靠在了靠背上。“可是遇到你之後我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種喜歡原來那樣自私，自己的那種喜歡是會給對方帶來災難的。”
夏亦初聽著顧嶧城絮絮叨叨地說話，在車裡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她突然覺得有種生活一般的安心。
就像自己曾經願望裡的生活，一個愛自己的男人，一個不大的房子，圍著桌子說些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曾經那些在你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初兒，可是相信我，以後我不會再像曾經那樣自私了，我會給你一個讓你覺得安心的家，好嗎？”顧嶧城轉過頭來，望著夏亦初的眼睛裡有一種篤信的深情。
“我……”夏亦初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曾經發(fā)生的事她不可能忘記，可是是不是心中還在恨他呢？恨他強迫了自己？恨他強迫自己失去兼職？還是恨他讓自己失去了青梅竹馬的子良，也許當初是恨他的，可是時間總是太輕易地撫平了很多傷痛，或許還是因爲那些傷害不夠真切吧……
“走吧，帶你去吃飯。”顧嶧城直起身來發(fā)動了車子，現(xiàn)在的他不會在像曾經那樣急切地去要求回報或者知道答案，有些答案是不能用嘴去說的，而有些付出即使得不到回報，重新給自己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付出。
徐清羽將老人送到病房裡就離開了，已經很晚了，她必須要連夜趕到錦江。
一路上老人思考了良久，清羽的意思很明顯，顧嶧城那個青年，對小初是真心的，老人並未向清羽表達出自己對這段感情的阻止之意，清羽也沒能察覺出來，但是她沒能想到自己是阻止的吧。
“雖然亦初現(xiàn)在看上去是與顧嶧城有很大的差距，但是我覺得憑亦初的能力，她缺少的只是一個平臺，況且亦初一向獨立自強，即使跟一個足夠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她也不會放棄工作變成一個依附與別人的人，所以我覺得，如果不能與子良在一起過一個平淡安心的生活，那顧嶧城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清羽那段話依舊在老人心中回想著，來到醫(yī)院，看著老伴安心沉睡著的睡顏，她再一次沒了主意。
其實今天說出這段話清羽自己也很意外，一個人的行程裡，孤獨與無聊爲伴，她不得不誠實地面對自己曾經的那段心理，那時候自己是在嫉妒亦初嗎？嫉妒她可以從一個普通平凡甚至卑微的人，變成可以與自己一起站在同一個貴族聚會裡，並且穿著比自己的禮服還要昂貴精緻的服侍，還是嫉妒她能夠贏得那麼多人的喜歡？
清羽並不懷疑，那些隱秘的心理夏亦初其實是看得出來或者至少猜得出來的，只是她們都沒有點破，一個假裝意識不到，一個假裝看不出來，就在這樣的心照不宣中，默默地把那段時間熬過去。
也許好朋友之間就是如此，她們互相都知道對方的不完美，或者說是深藏於心底的貪婪與黑暗，可是，這些都是人的本性，除了時間的安慰，沒有人可以改變，如果對方能夠靜靜地忍著，相互陪伴著熬過這段時光，那麼這樣的友情，即使是如何的艱難考驗，也不能在打破了吧！
很多人在迷茫時期都會選擇開一輛汽車漫無目的地行駛，也許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孤獨而漫長的旅程，最容易讓你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和一切深藏於心底的人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