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白雪,枯樹。臥牛鎮就在這其中,
這個小鎮沒有離譜傳說。小鎮祥和而安靜,這裡無疑是戰火連天中的世外桃源。大雪封住了路,門前堆滿了雪,屋頂上炊煙裊裊,裡面的人在大碗的喝酒。馬上就要到春天了,這裡馬上就要醒了。因爲鐵牛鎮是前往邊關的最後一個小鎮,過了這騎上馬還要走上十天半個月纔到長城了。
已經很久沒有人來到臥牛鎮了。
顧寧走入小鎮,走在冰冷的街道上,看到一個蜷縮在街角的乞丐。他年紀不大,不過剛剛成年。他蜷縮的很緊,仔細看卻有一種慵懶的姿態。他身上的破舊棉衣似一個王八殼,而他就躲在裡面享清閒。似乎飢餓、疾病、風雪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場夢,只要大地解凍他就會煥發新的生命。
他看到了顧寧,懶散的眼睛有了光彩。這雙眼睛看到顧寧時,簡直就像天下掉下一錠金元寶。
顧寧走到乞丐面前。他問了一個問題,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天這麼暖和你在這幹嘛?”
乞丐努了努鼻子,“等你啊。”
“等我?”
“沒錯。”乞丐道:“我就是在等你。你來了就證明春天要來了,春天來了我就要有吃有喝了。”
顧寧盯著這個破破爛爛、漫天放棄的乞丐看了半天,忍不住問:“你也會有春天?”
乞丐嘆了口氣,“那是當然。每年春天來得時候這都會死一個人,緊接著就會又來一個人。死的那個人都很有錢,而我則會去摸一下屍體。然後到鎮子的東頭去告訴鐵記棺材鋪,那的老闆又會給我一筆錢。我聽說死的都是一些大人物,棺材鋪可以用屍體狠狠的敲一把。”
“這和我來這有什麼關係?”
“大爺。”乞丐瞟了顧寧一眼,“這的事您還不清楚吧。像我這樣的人想在這生存下去靠討飯是不行的。你看著這挺安靜是吧,我告訴你這的人吃人。自然這就成了我的買賣,當然我的買賣不止這些。”
顧寧又問:“什麼買賣?”
乞丐站起身,挺起瘦弱的胸脯,“這的買賣可不少。最賺錢就是盯著你這種人。”
“我?”顧甯越開越覺得這個小鎮不簡單。
“對。”乞丐道,“就是你這種冤大頭。這有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就是九級在這待過而且待得時間還挺長,九級走後就有了臥虎山的傳說。至於九級是誰我不知道,臥虎山在哪我也沒聽人說起過。不過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個叫九級的人走後來這的人可以說是貓捻耗子一個接一個。而且到這之後一住就是五六年。一般這種人是早出晚歸,自然我就有了來錢的道。”
“什麼道?”
乞丐壞笑道:“攔道。攔住他們的去路要錢。”
顧寧笑了,“他們不打你。”
“打怎麼了。”乞丐瞬間硬氣的許多,“打我也得攔,反正他們不敢殺了我。這是臥牛鎮,我的地盤。他們要是敢動我我就叫他們永遠出不了這。”
顧寧懂了,來得容易去時難,就像他離開中原去向塞北一樣。若是乞丐死了,別的乞丐怎麼會善罷甘休。明搶一暗箭難防,若是天天有人給自己下絆那日子可就不好過了。“你說的很有道理。”
“那是自然。”乞丐道:“這只不過是我賺錢的一個手段而已,我另一個手段就是偷。”
顧寧想走,可被乞丐的這句話吸引住了。他苦笑道:“偷?”
“沒錯。”乞丐頗爲自豪,“那羣人早出晚歸的,我爲什麼不去偷啊?更何況我有內應,就是客棧的老闆。只要這羣人一出門,老闆就會把我叫過去讓我偷。這就是見縫插針,見錢就偷,偷不光不算完。最後我和客棧老闆三七分賬。反正那羣人不缺錢,每一年的開春都會有人給他們送錢來。”
生存,多麼嚴肅的一個話題。不吃嗟來之食的人極少,因爲活下去纔是動物的本能。顧寧饒有興致的看著乞丐,忽然覺得他和自己很像。雖談不上什麼高尚,也比那些高坐深堂的人清白。顧寧心底升起一股深沉的悲哀,生存的法則就是不擇手段。只不過有些人把這些掩蓋的很好。
這個鎮子不大。顧寧竟然有一些懷念塞北了,與野獸爲伴總比與人爲伴的好。畢竟野獸要傷你的時候會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人往往不會。
讓他更爲不解的是無名爲什麼要來這裡?像無名這樣的人根本就需要九級的留下的東西,更何況九級根本就不會留下什麼東西。但他真的來了,還死在了這裡。
一個邊關小鎮,一位絕世的劍客,竟然因爲九級兩個字聯繫在了一起。難道九級真的在這裡留下了什麼東西?難道九級真的沒有死?難道無名來這真的是爲找那對劍?
世上若有什麼東西真的可以讓一位絕世劍客死的話,那無疑是一把絕世的好劍。可天下九劍中的三把劍已經在我們手上了,其餘的應該在三大劍派手中。若這真有九級留下的劍的話,應該是蝴蝶鴛鴦劍。不對啊,他明明告訴我世上沒有十二武器。
顧甯越想越頭疼,越想越恐懼。他決心要查出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要在這裡待一段日子。
無論什麼地方都會有一個供人租住的地方。這個地方可以不是客棧,不是妓院,可以是尋常百姓家的家,可以是一張簡單的牀。
顧寧前三十年沒有住過客棧,只在妓院和家中睡過覺。後三十年他只剩下一張破牀了。命運是奇怪的,總會在人最得意的時候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
乞丐帶著顧寧來到了客棧前,他經常偷錢的客棧前。
一塊被風雪侵蝕的只剩兩個字的牌匾像一個殘破的木質墓碑,而這個客棧整的跟一座墳包子一樣。就連顧寧也感受到了一絲寒意。木頭僅剩的兩個字更讓顧寧心寒,獨命。這不禁讓他想起了九級的真名——獨孤九命。
“獨命?獨命客棧。”顧寧陷入了沉思,“這個名字可真奇怪。”
“怪嗎?一點也不怪。”乞丐自問自答,“這家客棧的老闆給自己取了名字是貓兒命,聽他自己說他已經死了八回了。你還別說,這老小子的命還真大。身上就有一條腿一隻胳膊,胳膊上還只有三根手指。臉上就有一隻眼,還看不清東西。頭上還有一道兩寸長的疤痕,像一條小而粗的蛇趴在他的頭上。客棧的名字自然也就叫獨命嘍。”
其實顧寧根本沒有聽懂乞丐的話,他根本不相信有這樣的人會活在世上。活著有時候也是要極大的勇氣的。
不過顧寧通過這些話總算是明白了客棧的老闆爲什麼要讓乞丐去偷東西,因爲自己根本就沒有偷東西的能力。很少有人願意把利益讓給別人的,除非是萬不得以。
顧寧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乞丐,“你可以走了,我的客房隨時恭候您的大駕。”
乞丐象徵性的給顧寧鞠了個躬,笑嘻嘻的走了。
顧寧沒有問乞丐無名的事,至於爲什麼沒有問恐怕只有顧寧自己知道,又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問。可能他是想讓乞丐活下去吧,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的人死的總是很早。因爲殺他的人一直認爲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他們也不會關心你是有意聽到還是無意聽到的。這種事在江湖上太常見了,就像人要拉屎撒尿一樣。可死人真的不會說話嗎?欲蓋彌彰也是江湖上常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