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煙與馬大閒人臉上的表情極其難看,極爲可怖。似乎他們在驚訝居然有人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嵐煙輕聲道:“敢問閣下何人?”
錢文道:“錢王門,錢文。”
“啊。”嵐煙不禁倒退三步,“你,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是死了。”錢文道,“我和孔武一起死的。”
呵呵,兩聲冷笑。“你還有臉說自己是錢王門的人,不知羞恥。”說話者正是馬大閒人。他雖名爲閒人可一點都不閒,哪出點事都有他。好像天底下沒了他馬大閒人什麼事就都辦不成了。
“你是誰?”錢文問。
馬大閒人臉上又是驚訝之色,他不敢相信錢文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少裝了,你能不知道我是誰。”
錢文道:“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嵐煙高聲道:“他就是江湖上人稱俠道古風的馬大閒人。”他說的很急,不知他是怕錢文生氣還是怕馬大閒人生氣。
錢文微閉二目,“我真的不知道。至於我是不是錢王門的人還輪不到你這種人來評論。”
“三十年前,錢王門門主錢凱是你弟弟吧。”馬大閒人笑嘻嘻的說著,好似天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那時候你姦淫弟妻被人發現。你不僅不認錯悔改居然還與弟妻暗設奸計將錢凱毒殺。這等欺天滅地之行你以爲江湖人會忘記嗎。”這一刻他認爲自己是正義的化身,是天道的執行者。世上從來不缺這樣的人,無非是一些本弄是非之徒。這些人總認爲自己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他們根本不知道一個門派裡總有一些人是要擺出來的,總有一些人是要在門派的光環之後的。這些人所明白的事情不過是連頭豬都知道的事情。對於一個敢用地獄爲名的人怎麼會怕這些流言風語。
九爺忍不住笑出了聲,“沒想到你也有這麼豐富的一生。佩服。”說著他將一罈酒扔給了錢文,“人生得意須盡歡。我希望和你一樣。”
“物以類聚。”馬大閒人的鼻孔都朝天了。
易天淡然一笑,“那你是怎麼評價我的呢?”
馬大閒人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易天,他的鼻孔擡得太高了。問“你又是何人?”
易天被馬大閒人這一問問愣了,心說:“你剛纔不是還叫我的名字了嗎,怎麼這會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易天拱手道:“蜀門,易天。”
馬大閒人身子一側歪,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你就是易天?你還沒死?”
易天道:“賤命一條,有時候賤命活的時間會很長的。”
“失敬,失敬。”馬大閒人跪在了易天面前,這多少讓人感到詫異。“晚輩馬洪百拜易老前輩。”
易天急忙上前攙扶馬大閒人,“何必如此?我和你一樣是個閒人。”哪知易天這一攙竟沒有把馬大閒人攙起,這不免讓易天心裡有一些詫異,“三十年不見,這馬大閒人的功夫倒是精進不少。”
“長輩在上,哪有我小輩之事。”馬大閒人就是不起來,“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見您一面。今日心願已了無牽無掛了。”
“爲什麼啊?”九爺壓不住心裡的好奇。
這會馬大閒人看九爺的目光變了,有了些敬仰之氣。“能和易老前輩同車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輩。想當年易老前輩爲了武林衆生毅然與影教達成協議,放棄蜀山掌門、天下第一稱號和五營劍。遠走他鄉,絕跡江湖。這樣的人我怎麼能不欽佩。”易天面無表情的聽著,心如刀割的受著。突然他把話鋒轉向了嵐煙,“起初嵐煙對我說閔火死在了烈風掌下我是將信將疑的。開始我對您說‘易天’時不過是對您的試探,當您說出我的字號時我竟然認爲您不是易老前輩。畢竟我沒有和易老前輩見過面。”
“不,不。”易天說著轉過身背對著馬大閒人。他不願面對著一個記得自己人,這會讓他回想起以前。“我們見…”
“小心。”九爺和錢文一同喊道。鏢飛,刀起,一同打向馬大閒人。青煙動,嵐煙出。他飛身雙掌齊出,擋鏢和刀。劍鳴,五營劍飛向易天。電光石火間,兩屍兩傷。兩屍,馬大閒人與嵐煙。馬大閒人死的很慘,他的頭被劈成兩半,龍牙鏢打在了他的腦內,他還被錢文齊肩砍了一刀。嵐煙被齊胸劈成兩半,刀口已經結了血紅的冰。他倆死的很慘嗎?至少他倆死時沒有痛苦。兩傷,易天與錢文。九龍吸水槍的槍尖沒入易天后心半寸不到,青煙掌擊中錢文的右肩。
九爺第一個開口,“看來閔火是他倆殺的。”
易天的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他沒想到九爺看起來很天真,很不瞭解人情世故,還是個孩子。可九爺的腦子之快,思維之敏捷就連自己這個闖蕩江湖六十多年的人都慢了半拍。
九爺愣了一會,“他倆就是你口中的影教的人吧。”
“他倆不是。”錢文晃了晃右肩,“嵐煙還是有兩下了的。影教是不會要這種人的。別看影教很神秘,在江湖上的名聲也不好。至少影教的人不會幹出這種事。我看他倆倒像是朝廷的人。你什麼時候得罪朝廷了?”
易天看著手中的劍出神,他沒想到這世上還會有像這把劍關心自己的人。“朝廷。朝廷本就是一個江湖,只不過他們不願意承認罷了。看來我是真的老了。我竟然會相信馬洪的話,我早該想到他不是這樣的人。天地間有誰會敬佩一個在巔峰時期失去所有的人。”
“我。”九爺的語氣一反常態的堅定,“不是你老了,是你太寂寞了。一個寂寞的人怎麼會對一個突如其來的關心產生戒備呢。你太寂寞了,太孤獨了。”
易天望向九爺,臉上出現了他三十年沒有過的笑。“九弟,我真怕你會像我這樣孤獨一生。”
“我不會。”九爺還是那麼堅定,“這世上既然有像咱倆這樣的人存在就肯定不止咱倆。只是你沒有去尋找而是選擇了一個人與孤獨寂寞爲伴。”
易天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九爺。他恨自己當年沒有九爺這麼闊氣,這麼豪氣,這麼霸氣。他恨自己當年一人遠走他鄉放棄了家,放棄了功名,放棄了所有。“錢文你打算怎麼辦,嵐煙的青煙掌可沒那麼好治。”
錢文仰天大笑,除去臉上的紅錦。多麼秀氣的一張臉,雖然他已經五十九歲了。細眉長目,尖鼻小嘴,玉雕的臉,精刻的頭。“那又如何,大不了斷他一條臂膀。只不過我這龍鱗甲就不能穿了。”
“送給九弟?”易天笑問。
錢文點頭,“正是。”
“我不要。”九爺也笑了,似春日的融冰。“你穿了那麼長時間了肯定很臭,我纔不要呢。”
易天輕拍九爺的背,“他那可是個好東西,若不是嵐煙那掌有毒怎麼會傷到他呢。我看還是要了吧,我這把劍早晚也是你的。”
九爺道:“我就是不要。”面對一位江湖的豪俠,面對一位同樣與寂寞爲伍的人,面對一位身背恩怨情仇的人,他怎麼忍心乘人之危。
錢文道:“好小子。多少人眼紅我這件龍鱗甲,多少人找了這件龍鱗甲幾十年,多少人爲了這件龍鱗甲沒了命。現在我送給你你卻不要,我就偏偏要給你。你不要也得要。心裡有什麼可顧忌的啊。我和易天都是要進土的人了,將來是你的沒我倆什麼事了。”
“先別說這個了。”易天拉過馬車,“我的劍他都沒要,他還會要你那件沒用的衣服啊。上車走著吧,反正咱倆的東西是他的了。他會替你我完成咱沒幹完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