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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蜀攻彭模急 十里陌上停

彭模城下。

蜀兵列成三陣,每陣各步卒兩千餘人,分別包圍城之東、西、南三面。

又有步卒千餘、騎兵兩千餘,作爲(wèi)預(yù)備隊,陳列在城池的東南角。

彭模不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縣城,只是個軍事壁壘而已,佔地不大,因是攻城的蜀兵雖才六七千人,卻已把之圍得水泄不通。

城頭,周安、孫勝、周詞等荊州兵的守將立在垛口,朝外察看敵情。

傷勢未愈,剛從昏迷中醒來不久的周楚,勉力支撐,在兩個親兵的攙扶下,也在城上。

孫勝面帶深憂,說道:“虜勢強盛,我部的能戰(zhàn)之卒只有千人。周將軍,這場仗不好打啊!”喃喃說道,“也不知咱們的加急軍報,明公現(xiàn)在有無收到?!?

他心中想道,“明公用袁子喬之策,進襲成都,此實孤注一擲。成都若是不克,則我軍定將大敗,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回到荊州。在此種情況下,明公大概不會分兵,回援彭模。彭模可不可守,全在我與周益州兩人身上了!”

看了周安一眼,擔(dān)心會動搖他守城的決心,孫勝沒有把想到的這些,說與他聽。

周安回想起桓蒙北襲成都之前,私下給他的交代。

那時,桓蒙說道:“成都的守兵儘管不少,然我料之,勢難當(dāng)我王師之銳。吾取成都,只齎三日糧,輜重、羸弱、傷卒悉在彭模,彭模且扼我之後路。周公,成都能不能順利打下,關(guān)鍵實非在我,而是在彭模??!

“我率部北上以後,料昝定、李祿等,肯定會分兵來攻彭模。彭模如果有失,虜軍取城中的羸弱、傷卒,裹挾而進,從後擊我,我就將會陷入腹背受敵、士氣大沮的險境,敗將必矣!

“今我以彭模託付於公,盼公務(wù)要保彭模不失,使我無後顧之憂!”

桓蒙嚴肅的表情,信任的語氣,令周安印象深刻,彷彿還在眼前、耳中。

周安收回思緒,沒有理會孫勝的話。

蜀兵冒著矢石,利用蝦蟆車運土填塹,剛把護城河填平了一段,才結(jié)束了一波攻勢,正在兩個蜀兵軍官的指揮下,調(diào)整陣型,前線的兵士往下撤,較爲(wèi)靠後的兵士頂上輪替。

那兩個蜀兵的軍官所站之位置,離護城河很近。

周安遙指之,顧視左右將校,說道:“虜將恃兵衆(zhòng),輕視於我。汝等誰能爲(wèi)我取其首來?”

真是知恥而後勇,袁子喬的那幾句輕蔑之詞,至今還刻骨銘心,周楚、周詞父子爭搶出擊。周楚立都立不穩(wěn)當(dāng),顯然是不可能派他的去,周安便指派了周詞。

難得的是個晴天,清晨的陽光明亮。

周詞率勇士數(shù)十人,抓著繩索,垂到城下,半刻不停,就如一支箭矢,吶喊著殺向蝟集如山的敵軍。

……

成都南,十里陌。

寬闊的道路上,一支數(shù)千人的部隊,旗幟如林,甲械鮮明,步卒在前,騎兵在後,長驅(qū)急進。

漫天的塵土捲起,遮掩了晨日的天光。

已是初冬,兩邊的田地中,早就沒有了作物,只餘黑黃的土壤。

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雨,尚存殘跡,土地帶著點溼潤。

路邊松柏成蔭,路與田間的小溝渠裡,水光粼粼;渠畔,青黃間雜的草叢如茵。

舉首遠望,可見成都城巍峨的城牆,以及城外玉帶也似的河水。

荊州兵在離成都近在咫尺的彭模等地,打了半個多月的仗,成都周邊的百姓,逃入城中或逃去別處、山中的不少,但留下的還是佔了多數(shù)。

較以犍爲(wèi)等郡,成都附近的居民,唐人在其中的比重明顯提高。這是因爲(wèi)多年前,爲(wèi)了充實成都戶口,李氏把蜀地各郡的唐人,強制性地遷徙到了此處許多。

膽小的百姓緊閉破爛的門戶,不敢出來。

膽大的,以及沿途的士子、豪強,卻有甚多夾道迎接。

不說簞食壺漿,亦稱得上歡盼王師。

入成都界時,桓蒙就傳下了軍令:“吾率兵伐蜀,上爲(wèi)朝廷討不臣,下是爲(wèi)民除害。李氏無德,塗炭百姓,蜀民苦之久矣!成都士民凡有饋贈,一概不許收。擾民者,斬!”

故是,雖然時見當(dāng)?shù)氐氖咳恕⒑缽?、百姓牽牛羊、?dān)美酒,候於路邊,然而部隊皆視若不見,沒有因此而影響進軍的速度,也沒有對經(jīng)過的地方造成大的騷動。

袁子喬催馬,趕上桓蒙,說道:“明公,十里外,便是成都了。李當(dāng)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得知,我軍奇襲來至。我軍兵少,彭模被圍,單從形勢來看,不利於我軍,李當(dāng)必定會遣衆(zhòng)出城,主動來與我戰(zhàn)。我軍趨行一夜,將士稍疲,明公可暫駐軍此地,令三軍飽食,以待蜀兵之出。”

桓蒙以爲(wèi)然,即遣精騎百餘,窺覘成都反應(yīng),同時傳下命令,就地休整,埋鍋造飯。

精騎馳離軍陣,趕去成都近郊。部隊的主力停下了前進的腳步,佈置戒備,就地休整。

……

彭模城外。

蜀兵萬沒料到周安在敵衆(zhòng)我寡的態(tài)勢下,還敢派兵下城。

他們在調(diào)整陣型,疏於防範(fàn),頓被周詞及其率領(lǐng)的勇士殺了個措手不及。

數(shù)十勇士都是從周楚部下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健步如飛,衝過城牆與護城河間短短的距離,撞入蜀兵隊中。

一些反應(yīng)較快的賨人兵卒,舉起板楯,亂放箭矢,嘗試把他們阻止在外。

但是殺出的勇士們,個個重甲,不畏敵箭。藉以奔跑的助力,前邊數(shù)人,挺長槊而刺。槊刺到盾上,發(fā)出一聲脆響和一聲悶響。脆響是槊桿折斷,悶響則是木質(zhì)的盾牌被槊頭戳爛。緊隨此數(shù)人後的,拿的都是鐵槌,一通亂砸,盾牌破碎。

周詞呼喝揮刀,帶領(lǐng)衆(zhòng)人,趁勢一擁而上。

蜀軍裡邊,無論扎髻的唐卒,還是椎髻的賨人,悉非這羣虎狼的敵手,立刻潰退。

那兩個蜀兵的軍官,奔竄不及,當(dāng)場身死。

短暫的混亂過後,蜀兵穩(wěn)住了陣腳,發(fā)起反攻,試圖剿滅周詞等。

周詞見好就好,及時引衆(zhòng)撤退。

蜀兵待要追趕,卻被城頭的箭雨打退。

吊籃從城頭垂下,周詞等躍入籃內(nèi),安然無恙地被提回到了城上。

孫勝看去,見周詞血染鎧甲,眉揚色壯,那數(shù)十勇士在敵陣中殺了一遭,無一傷亡,俱仍戰(zhàn)意猶烈,驚歎與周詞說道:“往昔與卿見,卿褒袖翩翩,今勇如虎!等與桓公會師,我當(dāng)把今日臨城所見,具稟桓公,以酬卿功!”

周安欣慰地對周詞點了點頭。

周楚取軟巾,親手給周詞擦去甲衣上的血漬。

周詞昂然而立,說道:“此等小事,何須稟與桓公?且使袁參軍知,可也?!?

倒不是周楚、周詞父子小氣,他倆之所以對袁子喬的那番話語念念不忘,卻也是有緣故的。

多年前,時鎮(zhèn)荊州的江左權(quán)臣王氏,覬覦帝位,掀起了一場叛亂,當(dāng)時從其反者甚衆(zhòng),周安亦是其中一員。後來,叛亂被江左平定,參與叛亂的士人、將校,許多被斬,僥倖得活的,自此也斷了前途,唯周安,一來因其武勇,二來因別的一些政治原因,卻是不僅沒有被治罪,反而得到了重用。隨後,他和他的家族先是依附庾氏,繼而於下,又依附桓蒙。

從叛的事情儘管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甚至周安從叛的時候,周詞還只是個娃娃,但這段經(jīng)歷,到底太不光彩,是個大大的污點,周家的人,直到現(xiàn)在,還被籠罩在這個陰影之下。

一邊是曾爲(wèi)叛將,一邊是桓蒙的第一心腹,周楚、周詞,乃至周安,也就無怪會如此在意袁子喬的那幾句話了。

東南邊,蜀兵預(yù)備隊的方向,傳出了鼓聲。

伴著鼓聲,城牆三面的蜀兵推動雲(yún)梯,穿過護城河,正式對彭模展開了進攻。

……

成都南,十里陌。

探查敵情的騎兵馳回,上報桓蒙:“守軍約萬餘之衆(zhòng),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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