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靈離去之後,麓揚也跟著徐帆上樓休息,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想了想還是飛身下了樓。
滿城漆黑,還陰雨綿綿……他一個人站在大街上,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只得飛身上了屋檐,探勘著各家燈火。
再一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停在李家宅院之上,他看到李航新和若水二人正共撐著一把傘賞析雨中蓮池,相依偎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面上都是溫和的喜色。
即使高不可攀如李航新也是嚮往這種尋常的女兒家事。
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往別處去了。
行了一會兒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他再一回頭卻又什麼都沒有。
心下有疑,快步往別處去了。
可快到市街的時候,跟著他的那個人現身了……
“白暢?”
黑莊白暢也未撐傘和麓揚一般站在雨中,麓揚手握冷梅劍望著白暢道:“何事?”
白暢見麓揚警惕的模樣道:“木姑娘已經警告過白某,我們黑莊不得動她身邊的人,不然她就將我們黑莊付之一炬,白某深知木姑娘的功力,不敢造次,今日過來找麓揚兄弟,不爲旁的,只是見麓揚兄弟一個人雨夜散步頗爲迷茫,特來同遊。”
“敵友未知,如何同遊?”
“這世間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遠的朋友,麓揚兄弟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奇才,不會連這件事都看不通吧。”
麓揚道:“我本就不是什麼豁達之人,白先生,想要尋人同遊,請去別處,麓某要回客棧休息了。”
麓揚轉身欲走,卻聽到白暢的聲音:“麓揚兄弟不想知道當年竹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他回身,盯著白暢的眼睛,嗤笑道:“白先生,這樣苦苦糾纏,可是想知道畢方寶藏的下落?”
心事被揭穿,白暢開懷一笑,亮出武器:“難道麓揚兄弟不想長生嗎?”
“我爲什麼要長生?”麓揚像是在笑話白暢的癡心:“算了,我我不知道畢方寶藏在什麼地方,我想木靈也不知道。如果木靈真的知道畢方寶藏裡面的東西有長生之法,她爲什麼不讓那個叫淇奧的青衣少俠修煉呢?這世界上真的有畢方寶藏的話,我想第一個不死的人是淇奧吧。”
白暢一怔:“你是說沒有長生之法?”
“你看那皇帝老兒,八大禿驢哪一個真的長生不老了?他們喝麒麟血那麼多年,不是依舊被木靈廢了嗎?渡生還死在半途之中。長生不老?”麓揚望著天空,紛紛冰涼的雨滴落在麓揚的面上:“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原來如此……”白暢收起武器,他笑道:“麓揚兄弟不想長生不老,一定是還未歷經離別之苦,若是經歷過了,必然會明白什麼叫做心酸。”
“人間八苦,生老病死那些事情,哪一樣不足以讓人心酸?白先生,你我都不過是江湖這場陰詭遊戲中的小小棋子,今日被人利用可能都不知道,又何必多想那麼多廢於心神。”
白暢抹去額角的雨水:“聽麓揚的兄弟的意思,你並不想拔得頭籌,高高在上了?”
“聽木靈說,所謂的畢方心法世間只有淇奧和她有這個天資學會了,竹門剩下的人都沒有那個天賦去學,麓揚並非爭搶好勝之人,只是在先知閣處又聽聞竹門那些未習得畢方心法的人,也都是化靈的境界,所以……只是一瞬間猛然明白,所謂的高高在上拔得頭籌都在在旁人的眼中,不是在自己的心中。”
“我不明白麓揚兄弟的意思。”白暢聳肩。
“我不需要長生不老,也不需要高高在上,我只要能保護我自己,保護好身邊的人,大家能夠活下去。這樣就夠了……”
“我曾經見過木靈。”白暢靠在屋檐之下,白衣被雨水淋溼,半分俠士的傲氣不見,唯有疲憊的徒勞感。他似是百感交集:“當時是在金陵,青衣少俠就在她身邊,她也是一身青衣,面遮於面紗之下,那雙眼睛笑的彎彎的,好像世間所有的美,都在那雙眼睛裡面。金陵的秦淮河上她飛舞著掛著花燈,月色朦朧之下只能聽到她的笑聲……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場景。這次見到她本人我一時沒有認出來,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那種美消失了,像是鬱鬱蔥蔥的森林被大火焚燒之後的頹然……叫人唏噓。”
“人間豔色。”
“我想長生不老,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是心都是有慾望的。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想要長生不老,就只是這麼想而已,所以就來找了。”
麓揚搖頭:“我之前也覺得也許總有機會,就算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現在我發現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二人都陷入沉默,靜默的夜,遠處飄然而來的一陣蕭聲……
蕩氣迴腸,像極了人的嗚咽。
雨水爬了滿面,又或者那就是淚。
第二日傍晚,木靈帶著消息來找徐帆……
徐帆正在後院練九節鞭,遊蛇一般的九節鞭,舞的出神入化。
“有事?”他見木靈來了,立刻笑了。
“有一件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一下。”
“哦?今晚吃鴿子湯,是嗎?”
木靈淺笑道:“方纔水瑤派秀兒來給我送消息,我得知了一件事,關於段思繡的。”
徐帆立刻蹙眉:“是不是她出什麼事情了?”
“嗯,北域的小王爺看上了段思繡,正打算請旨讓皇帝老子指婚,他打算強搶民女。”木靈滿意的看著徐帆變的鐵青的臉色:“你再不去找她,她說不定會抗旨不準被就地處死,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徐帆腦子一熱轉身就往樓上跑,拿著行李就打算走。
一直鼓勵他的木靈卻攔住了他,徐帆問:“怎了?”
“你想清楚了?這次去了,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你要是一時衝動可不要傷了人家姑娘的一片真心。”
“我想清楚了,想的很清楚。”徐帆從心口拿出那片面紗:“你看,木靈,你看,我想的很清楚,我從離開梅林其實就很清楚了。”
木靈這才讓開,想了想還是攔住徐帆,從懷裡拿出一包藥粉:“是天山雪蓮磨出的藥粉,無論有什麼事情,記得吃下這個,半死也能保命,我們就不陪你去了,搶媳婦這種事情還是要你自己去辦。”
“謝謝你,靈兒。”徐帆扔下行李:“我不帶這個了,我搶了段思繡就回來。”
木靈望著徐帆傻笑的模樣,又望著他狂奔而去的模樣,心裡有了一些暖意。
萍兒來的時候發現木靈正對著老槐樹淺笑,眉目之間依稀帶了幾分過去的喜色,她上前問:“靈兒姐姐,怎麼了?今日這麼高興?”
木靈感嘆般的搖頭:“只是想起一句話。”
“什麼話?”
“是你七七姐姐當年酸我的話。”
“嗯?”
“她說,去見心上人都是跑著去的,而且都是笑著的。”
萍兒在木靈身邊坐下,望著斑駁樹影下的靈兒姐姐:“就是這樣啊……可是那徐帆去找段思繡了?他們二人的故事早在四門結束之後便傳遍整個杭州城了,我們都聽得津津有味。”
木靈從徐帆的包袱裡面拿出一張紙,看著那上邊無數個……
段思繡。
“能認清自己就好。”她抱起在石桌上打盹的兩個小傢伙:“我今日沒事,走著萍兒,咱們叫上水瑤一起遊湖去。”
萍兒立刻跳起來:“我立刻去找三叔!!”
浣花站在高樓之上,眼看著木靈急速飛出她的視線,有時候她很想見識一下木靈的功夫到底化靈是怎麼樣的境界,江湖上很多人都被稱爲高手,可實際上都停留在擇靈的第三階段,傾其一生都沒有辦法再往上升。
她小小年紀,居然能達到化靈,還能忍受兩匹麒麟帶來的力道,將那兩個小傢伙時刻帶在身邊……真氣內息都沒有收到影響……
真是奇了。
酒狂推門而入,浣花嬌嗔道:“萬一我在洗澡,你可就成了淫賊了。”
“我不做淫賊,我會娶你,標榜負責的。”
浣花趴在窗邊淺笑:“酒狂,娶了苗女一生都不能再**子,只要你變心我立刻就會殺了你……所以……”
“那……要是你變心我也可以殺了你嗎?”酒狂坐在一旁整個人都加了幾分喜色。
浣花沒有再說出拒絕的話,坐到酒狂身邊拉住他的手。
窗外白鴿飛過……思嫣接過那隻白鴿,取下白鴿腳下的紙條:“等你回來。”
轉瞬,她便將那張紙條撕了一個粉碎,似有無數怨氣在其中。
麓揚約了白暢今日去酒館喝酒……
兩個人都抱著不同的目的,卻捨棄目的,相談甚歡。
他看到遠處白衣紅帶的女子,一瞬在對面的屋頂飛過,他涼下心來,舉杯飲酒,千絲萬縷的愁緒,愛意,都不過是一張虛空的大夢,醒了也就好了……
他恢復了從前的模樣,廣交友,多健談,不將那些自卑和心虛留在心頭……該放下的總歸還是要放下。
木靈坐在西湖之上,聽著三叔撐船的唱詞,手裡握著酒壺,想著一醉方休……
卻看見江岸蒹葭處盛開了一朵並蒂蓮。
她飛身而起,越過那波波湖水,摘下那朵並蒂蓮:“萍兒,將這個花兒給我晾乾磨粉,我有用。”
藍兒和阿黃因爲前些時日打了一架至今還是很歡脫,整天膩在木靈身上不肯爬起來。
正應了那句話,夏日炎炎,歲月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