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揚搖頭:“我問了,你也不會說。”
屋外的雨更大了,傾盆而下……
白暢說話的聲音都快要被覆蓋。
“麓揚……你既然知道我不會說……那你爲什麼還想要知道呢。”白暢自己把自己說笑了:“就這件事……你能不能別知道,除了你想要問的這件事,我什麼都能告訴你,什麼都給你,我的都是你的。”他轉過頭:“別問我到底是誰,別問宇文嫣然,什麼都別問,相信我……”他蹙眉:“知道了這些對你沒有好處。”
麓揚更是不解:“你什麼都能給我……”話道嘴邊,他停下來了,換了一個方式問:“要是有一天我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那個問題,怎麼辦?”
“那可能就是命吧,其實只要你自己不想知道,誰也不可能告訴你。”
“我說不過你……”麓揚搖頭:“我不問了,我也不糾結了,你都說你什麼都給能給我了,雪山之下你連命都可以給我……確實什麼都能給。”
“嗯。千萬別問。”白暢輕鬆的笑起來。
梅林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很快便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了。
麓揚看著身邊的白暢:“你餓嗎?我去食堂給你要些吃的。”
“算了吧,你們這裡的破食堂,還不如路邊的糉子雞呢。”
“成啊,我下山去給你買。”
“那麼遠,你回來都涼了,你以爲你是廣陵嗎?上山下山不過轉瞬之間?”
天邊傳來兩聲長嘯,是龍脈的聲音。
這大雨中,飄過來一陣幽香,清冷的很……
青衣如煙從空中落下,手中還撐著一把竹傘,少女站在竹園的圍牆上,晃動著手中的竹籃:“不知道是誰在說要吃糉子雞?”
天籟銀鈴……
少女的身後飛來兩個人,穩(wěn)穩(wěn)的落在園中……
那黃衣少年身邊的白衣青年擡起雙眸,鳳眼生威,嘴角卻帶著一絲看不懂的苦笑,他盯著那邊的白暢道:“許久不見,可還記得我?”
白暢眼中流露出一絲驚喜,下一步便要走進雨中:“墨尋。”
“沁兒哥哥。”懷瑾衝上前來,半身雨氣的圍著白暢轉悠:“你長大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懷瑾。”
一副稚兒的模樣。
“你……”白暢看著懷瑾眼中天真和幼齒。
墨尋和廣陵都上前,墨尋解釋道:“當年屠殺的時候,他爲了救我生了一場大病,醒來之後就是這個模樣了。”
“我記得……他從前很聰明。很聰明……”白暢說話的聲音,越漸的消沉下去。
雨聲又大了起來,懷瑾肩頭的青鳥在雨中飛旋了兩圈,最後落在廣陵的身邊,女子帶著溫和不失瀲灩的笑意:“麓揚,你這幅表情可是不歡迎我們?”
“他們認識?”麓揚細細的盯著面前的墨尋和懷瑾:“看樣子你們幾個是從小就認識的人。”
“他們之間的事情,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我都不清楚。”廣陵將手裡的糉子雞扔到麓揚懷裡面:“去把,熱一下,都餓了。”
麓揚低下頭笑道:“生火熱嗎?這下雨天的。”
“叫你用真氣。”廣陵率先進去了屋子,懷瑾偷偷的小心的看了一眼麓揚,對他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然後就追進去找廣陵了,聲音帶著孩子的稚嫩:“陵兒,這屋子好熱啊,你這有爐火。這個爐火和咱們竹門的怎麼不一樣?”
“當然不是一樣的,這是碳火。”廣陵回身看著那還站在門外的三個人:“你們打算在外面吃東西嗎?”
墨尋點頭笑道:“你就不能好好的說話,直接請我們進去嗎?你這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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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揚提著籃子進去了:“真氣就算吧,這裡有碳火直接放在上面烤火就行。”
墨尋看著白暢的臉色笑道:“你這臉色都快和當年羅管家一樣了,進來,我給你瞧瞧。”
“你瞧瞧?”白暢去扶他的手臂,算是被攙扶著進來的:“你還是個大夫不成?”
“懷瑾病了這麼多年,我見識了江湖上多少名醫(yī),神醫(yī),他們的本事我也學了不少,治治你想來不是難事。”
他蒼白的笑了兩聲:“我記得你從前最厭煩藥爐那些東西,說是有一股怪味道。”
“嗯,我現(xiàn)在也不是很喜歡,只是……”墨尋微微閉上雙眼,可嘆道:“藥能就救命啊,能救命就是好東西。”
廣陵給懷瑾剝開了一個,那個孩子張口就吃,她給他理了理額角邊的頭髮,目光溫柔如水:“慢點吃,你看看,這裡還有這麼多的,不著急。”
“嗯。”嘴上含糊的回答著,卻還是大口吞嚥著,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較真。
廣陵又剝了一個,給正在發(fā)呆的麓揚,那人盯著碳火發(fā)呆。
“你怎麼了?怎麼一直都是這個半癡呆的狀態(tài)?”
麓揚搖頭,接過廣陵給他的食物,看起來沒什麼食慾,吃的很慢。
見麓揚不說,她便不問了。
那邊的墨尋查看了許久,最後蹙眉道:“你若是不停止你練的那個心法,你活不過三個月。”
二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墨尋還有意識的用真氣放低了自己的聲音的傳播。
“我知道。”白暢瞭然的笑道:“你可有什麼能讓我看起來正常一點的法子?”
“那件事不是非你不可。”
“那件事,非我不可。”白暢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伸手拍拍他的肩頭:“咱們兩個自小一起長大,當年被滅門的不止你一家,咱們兩個也算的上是同病相憐了,你就莫要再勸我,我這個人是個死腦筋,不聽勸,你再想想,上天讓我去黑莊……”
“這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數(shù)。”
墨尋坐在那處,不知道該不該說……
若是告訴白暢……這一切其實都是先知閣決定了,他又要如何看待這件事。
“你想的是犧牲你一個,所有人都能團圓了是嗎?”
“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吧。”白暢咳了幾聲,轉頭就去看外面的麓揚:“你瞧著,那小子不是替我活的很好嗎?”
“聽到麓揚的名字的時候我便疑心過…”墨尋嘆道:“可是在梅林偷看過,卻發(fā)現(xiàn)他不是你。”
“給了他也好,這樣世人便真的認爲,楊麓已經死了。”說道這裡白暢握緊拳頭:“他也確實已經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那……既然他已經死了,活著的人是白暢,那白暢爲什麼還要幫那個已經死了的人去復仇呢。”
白暢握緊被子的手,鬆動了一下,他討喜的笑道:“這麼多年不見,你口齒倒是凌厲了不少。”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這件事或許還有其他的辦法,陵兒這段時間功力大漲,未必不能在四月的時候達到天微境界。”
“這麼多年了,江湖上除了畢方還有希耀,你就告訴我,還有誰,能達到天微境界?”白暢無奈笑道:“若是那位前朝皇子沒有死的話,想來……他是有可能的,你我也明白,廣陵今日所有的成就雖然已經叫世間的人望塵莫及,卻還是比不過那位,更不要說達到天微境界了,這天微境界若是真的想要窺破就能窺破,你們竹門的人當年便不能遇上滅門之災。”
“不會遇上滅門之災……”墨尋冷笑出聲:“說到底還是你的口才更好一點,我哪裡能比的上你?”
“我家世代簪纓爲官,這官字兩個口,你自然比不上我。”
屋外的人除了廣陵,另外兩個人是聽不見那邊談話的聲音,二師兄一個人吃了三個糉子雞,吃飽了就有些困頓,趴在塌上就睡了。
麓揚見他這般便道:“他可是有什麼病痛?”
“二師兄小時候發(fā)過一次高燒,醒來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了。身體也一直都不太好,不過他從前聰慧至極,就算只有是十歲的孩童智力,也比一般的成年人要聰慧上許多。”
“他就是你的徒弟?”
“嗯,這個就是我的徒弟,因爲他身子太弱了,很多真氣都學不了,學了那些反而對他的身體有害處,我便根據(jù)畢方心法改變出來一套心法,叫他練功的同時還能護住自己的心脈,雖然進展比起旁人要慢一些,不過好在穩(wěn)紮穩(wěn)打,突破了一個關口之後很快就能追上我們了。”
“他也是化靈……”麓揚道:“你們竹門的人,都是化靈。”
“我們都是歷經心中痛苦之後纔得到了進階化靈的資格,二師兄他不一樣,他是修煉功力,沒有絲毫的苦惱就這麼進階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上蒼的庇護。”
“上蒼的庇護。”
廣陵眨著眼睛,拿起一旁的毯子給他蓋上:“你知道的,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
“……”麓揚卻搖頭:“不知道也總有一天會知道,與其瞞著不如一開始就說明。”
她轉頭去看麓揚,這會就算麓揚再怎麼說自己沒事,廣陵多少也都能猜出來,這個人到底是鬱悶些什麼了。
“白暢都告訴你了?”她嘆氣。
“沒有都告訴,只是說了一半而已。”
“一半?”廣陵笑了,理了理自己的裙邊的水花紋路,俏麗又明豔,海棠春睡般的笑意在面上浮現(xiàn):“他若是隻說了一半,你絕不會這麼鬱悶。所以說……知道的太多並不好。”
“你勸我?”
“我不是勸你,我沒有那個心思來勸你什麼,想來……我勸你,你也不會聽。”
“嗯。”麓揚道:“白暢說,他要去赴死,而且……對付楊泰只有他能做到,聽你的語氣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你看,他寧願告訴你,也不願意告訴我,我真不明白,我就那麼不值得信任嗎?爲什麼要打著爲我好的名義來欺騙我,隱瞞我呢?”
廣陵搖頭,笑的無奈:“白暢沒有告訴我們,他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只是我能感覺到他依稀要做些什麼,還有……我確實知道黑莊之中有對付萬物歸元的辦法,但是……這件事是莫笑告訴我的,不是白暢自己說的。”
她擡頭去看窗外的春雨,春雨還帶著幾分寒氣,帶著幾分涼意,叫人心慌難耐,蒼涼無盡:“他只告訴了你一個人而已,你不能埋怨他什麼,按照他的性子,他對你已經是知無不言了,你若是再說他什麼事情都瞞著你,我都該替他難過了。”
“你們不知道?”
“是啊,是莫笑告訴我們,說白暢纔是對付楊泰的唯一辦法,我們也不知道具體的細節(jié),想來,就算去問他,他也不會說。”廣陵搖頭面帶著難色:“你誤會他了。”
麓揚不解的看著廣陵:“那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問,我看看我能不能回答。”
“你知道白暢是誰嗎?或者說……你知道宇文嫣然是誰嗎?”
“我……不知道宇文嫣然是誰。”廣陵移開目光:“但是……我大師兄應該知道。”
“他不會告訴我。”
“嗯,他不會告訴你。”
麓揚點頭,目光有些悲傷:“所以,白暢是誰,很重要,重要到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門主也是……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
“不是瞞著你……”廣陵伸手去揉了麓揚的腦袋:“大傻子,這件事你不能知道,你若是知道了,定然會傷心,會難過的。”
“如今,我也不高興啊。”
“嗯,所以……你知道白暢是誰,你肯定會更加的難過,更加的不高興。都是爲了你好,雖然這個做法是自私了一點,但是我理解白暢。所以,即使我知道什麼,我也不會告訴你。”廣陵的語調中帶著幾分哄騙孩子的語調。
“你的誠實,讓我覺得很不爽。”麓揚莫名的笑了,也不知道是被氣還是被鬧得。
“不爽?那你和我打一架啊,你打得過我嗎?打不過,你就更加不爽了。”
少年拿起一旁的糉子雞,大口的咬了起來:“我明白了,我以後不問了,也不查了,若是有一日我真的知道了真相,你們幾個的苦心,或許我就明白了。”
廣陵的臉被火烤的有些發(fā)紅,她閉上雙眼,笑的婉轉:“那就祝願麓門主一生一世都不要明白這份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