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這是世間亙古不變的慣例。
麓揚和徐帆結伴去食堂吃飯,這剛一邁進去就被所有人注視起來,麓揚和徐帆有些迷惑卻也不太想問,畢竟這些人想要問什麼他也是能夠猜出大半的。
今日菜色不錯,麓揚想起木靈,便拉上徐帆問道:“木靈還未吃,也不知道她中午吃些什麼,咱們打包三份,帶著去竹園吃吧。”
“行啊,我總覺得今天大家看我們兩個的眼神怪怪的。”
“大概和昨天的事情分不了關係,咱們要感謝一下木靈,要不是她咱們也不可能被這麼萬人景仰。”
徐帆挑選菜色道:“聽你這話,像是很享受啊,要是真的想受萬人敬仰,你去做皇帝老兒不是更好?”
“這天高皇帝遠的,至尊之位怎麼抵得上我好友在側,美酒菜香又有自由,不比那孤家寡人來的自在?”
“麓揚你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一定會說你有病。”
“那你怎麼看?”
“我又不是別人,對吧,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你和我啊,都是梅林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對那種高高在上的位置感興趣,是吧。”徐帆選了七八個菜,讓伙伕們打包裝好,拍著麓揚的肩膀:“放心,木靈肯定和咱們想的一樣。知己難求。”
“木靈那丫頭也是心高氣傲,咱們是不想去那至尊之位,我看她啊,是看不上那位置。”麓揚接過裝在食盒中的米飯,邁過圍欄和徐帆一同出了食堂,沒走幾步就被小師妹喊住了。
秀雅的小師妹今天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昨日風霜歸來的疲憊已經消失,恢復了往日的秀氣,嘴角漾著笑意,望著麓揚問道:“麓揚哥,你們要去哪?大家都在食堂吃飯呢,我身邊還有兩個位置,擠擠總能坐下的。”
徐帆頗爲同情的看著麓揚,只見麓揚頗爲禮數的回答:“不了,我們與木靈約好了,說是要在她那吃,先走了。”
眼看著麓揚說謊不打草稿,徐帆頗爲敬佩的跟上去:“我都快忘了你這個人有多無恥了、”
麓揚望天而笑:“是嘛,那你可要好好記著,說不定不還能更無恥一點。”
身後的小師妹見二人頭也不回的就走了,站在原地任憑淚珠兒流,坐在食堂看了一切過程的風水恨的咬牙切齒。他走上前拉住小師妹的手:“師妹,他不識擡舉,你何必做那麼多事情,外面日頭大,快進來吃飯吧。”
“風水師兄……”小師妹眼中紅腫著握緊風水的手:“你不是說讓我有事情就告訴你的嗎?我現在告訴你,我想讓那個木靈離開我們梅林。”
“這……”風水有些爲難:“這實在是有些難爲,畢竟她是門主親自請上山來的。”
“我是門主的女兒,要是我爹怪罪下來我擔著,風水師兄,你說過我想要什麼你都可以幫我的。我只是趕一個人下山而已,我並不是要做什麼惡事。”
風水有些猶豫的看著面前的小師妹,見她眼底昔日清純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恨意,他陌生的去看,去想,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好,我幫你想辦法。”
小師妹感激的看著風水:“那你打算怎麼做?”
風水沉默下來,幾秒後纔回答:“先讓我想想。她武功高強不是我們可以打敗的,而且避世不見,整天就只待著竹園裡面,要想趕她走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她不犯事,你就不能製造一點事給她嘛?”小師妹一身粉色衣裙春桃般嬌嫩…面上的表情卻暗淡無光。
風水退了一步:“若是我害她連累到麓揚,你還願意讓我做嗎?”
小師妹一怔,黑白分明的瞳孔裡面帶著些決然:“可以,這樣麓揚纔會知道什麼人才是他應該接觸的。”
木靈正在竹園中生火做飯,藍兒聞著菜香,歡喜的晃著尾巴,樂滋滋的在地上打滾,竹園依舊千里冰封般寒冷,旁人都不太敢靠近。
只見麓揚和徐帆大搖大擺的推門而入,徐帆一進門就咋咋呼呼道:“這廣寒石真的是不錯啊,我進來這裡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冷。”
木靈在鍋中撒了一把鹽:“身爲江湖中人,你要是不活的小心一點只怕幾十條命都不夠丟的。”
“嗯?”徐帆困惑,可很快就被那股子香味吸引過去了:“這是什麼?好香啊。”
麓揚將手裡的飯菜遞過去:“我們也帶著飯菜來。”
“你們食堂這豬食,還是你們自己吃吧,我要吃這個。”木靈又揭開鍋蓋放了半顆果子進去。
徐帆被那香味勾引過去,蹲在木靈身邊:“我也不要吃豬食,我也吃這個,行不行?”
麓揚把飯菜放在飯桌上:“我也吃這個,我也一樣……”他笑的含蓄可愛:“我也不想要吃豬食了。”
木靈將蓋子關上:“不急,還要再煮一會兒。”她看著徐帆:“你啊,能不能收斂一點有些話不能說,不能宣揚。這廣寒石也算的上是寶物,你就這麼大肆宣揚就不怕被別人抓住把柄作爲威脅嗎?”
“我又沒有做什麼壞事,他們能威脅我什麼啊。”
“這世上無中生有平白無故的事情多的是,別小看那些作惡的人他們可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
木靈將手裡的柴火劈成兩半扔到火裡:“準備準備咱們吃東西吧。”
麓揚環顧了一下院子,發現角落裡面不知何時多了一處桌子還零散的放了三把椅子,他走進觀望,那木桌上還帶著些草木的氣味:“你自己砍樹做的?”
木靈指示徐帆將鍋端起,小心翼翼的往木桌這邊送。
“是啊,我半夜閒來無事,就帶著藍兒去後山,砍了幾棵樹回來。想著你們兩個有事沒事就來騷擾我索性也給你們打了兩把椅子。”
徐帆把東西安置好後,挑了一把離自己最近的椅子:“這椅子不錯啊,挺堅固的。”
麓揚望著鍋裡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問:“這是什麼?”
“這是後山抓的蛤蜊,還有些螃蟹,我去市集買了些面回來,算是面吧。”
“蛤蜊不是海里的東西?”徐帆有些困惑。
木靈也笑:“我也不知道,反正這東西我就是在後山那條川流的河裡找到的,我試過了都是能吃的而且也沒毒。”
徐帆一直對木靈有種信服感,所以既然她說能吃,他也就不客氣了,提著筷子將鍋裡的面撈起來,沾著湯呼嚕呼嚕的吃下去,滿滿的都是幸福。
木靈給藍兒單獨挖了一個木的食盆,它像是舔著慢慢品嚐一般,時不時發出吼的叫聲。
這天夜裡,木靈仰躺在樹上,抱著藍兒一點一點的順毛,門外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她立刻驚醒起來,抱著藍兒飛身而出,只見風水打扮成麓揚的模樣不知道在做什麼。
她輕功極高,所以即使落在風水身後那人也未曾察覺。
風水蹲在門口像是在偷看什麼,當他確定園中無人之後,才推門而入,木靈就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鬼鬼祟祟的模樣,她笑著將手裡的玉蕭收回腰側,藍兒也瞪大眼睛看著前面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的人。
木靈見那人推開自己的房門,欲進去時,還是長袖一揮,真氣乍起凍住了風水的雙腿。
“你在做什麼?”
竹園本就極寒,加上黑夜深沉,一絲動靜都沒有,木靈一出聲帶著些許迴響,彷彿天外之音。
她一身紅衣廣袖衣袂在夜風中飛揚,帶著些特有的靈動,不像仙子,不似凡人……
像極了精靈,不受拘束,半是紅塵半是看破。
一縷青煙一般,霎時間就會消失在眼前。
風水並未被嚇到,只是爲面前的女子所迷。
他並非第一次看到這女子,只是之前他覺得這女子氣勢極強,不敢輕易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此番她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卻清麗如此,叫他不得不心生悸動。
“我……”
木靈轉身飛上了樹枝:“你若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那就沉默先不要說,更深露重還請這位弟子,早些歸家。”
風水欲動,卻發現自己腳下生冰動彈不得,他入這寒氣肆意的竹園就耗了巨大的真氣,如今再無別的真氣化解腳下的寒冰了。
木靈冷笑一聲:“回去告訴你的小師妹,她想要麓揚,可我對麓揚沒興趣,此番你也沒有做成什麼事情,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你們若是再擅闖竹園。我就廢了你的武功,可懂?”
風水連連點頭,少女隱於樹枝之間,天色極黑他看不清木靈的臉和表情,只是光聽這語調極寒的聲音,四肢百骸中便有被刺破的錯覺。
木靈伸手一揮,那冰便從風水腳下消失。
風水落荒而逃,木靈有些疲憊的看著遠方,從房中拿出一壺酒,想著自己也睡不著,便帶著藍兒打算下山看看。
她飛到花海時,停在最高的那顆銀杏樹面前,呆呆的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後傳來門主的聲音。
“丫頭,你也睡不著嗎?”
木靈笑道:“別你們門下的某些人鬧得瞌睡全無,我說你這麼一個霽月清風的老頭,怎麼養出那麼任性的女兒?那個風水也不是什麼善茬。”
“老夫家事也是糊塗賬一本,不提也罷。至於風水嘛,我倒是不太瞭解,梅林太大弟子衆多我怎麼知道他會如何?”
“這就是平庸的痛苦啊。”
“得天獨厚如你,不也只是如此嘛?”門主望著木靈,木靈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反而沒有情緒的笑了。
“這是我的選擇。”
“選擇?女俠嗎?”
木靈搖頭,將手裡的酒葫蘆扔過去:“如今江湖朝堂糾纏不清,各爲其主,長生不老之法也是皇帝老兒的春秋大夢,你想讓梅林獨善其身,根本不可能,此番四門之爭,梅林若是拿了第一你就有苦受了。”
“當今聖上是新朝的第二任皇帝,貪心至此還真是讓人沒有想到。”
木靈卻笑了:“我還是那句話,當今四門,蕭門,石門,九華,都和這位新朝的皇帝有些關係,你孤芳自賞不願和朝堂接上關係,只怕朝堂會出手干預你梅林內事,這次能有石門的人混進梅林山下就是最好的預兆。大戰在即,還望門主小心應對。”
門主細望著木靈,還是將心頭的疑惑問出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問。”
“第一個問題,你和前朝葉氏有什麼關係?第二個問題,你和畢方又有什麼關係。第三個問題,江湖這個爛攤子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最後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麼人?”
木靈看著門主的眼睛,淺淺一笑:“我只是讓你問,我可從來未說我會答。”
“我知道。”
“那你還問。”
“你早晚有一天會讓我們知道的不是嗎?畢竟……”門主負手而立,笑的坦然:“你來江湖除了說要尋人之外,就是爲了復仇,看你的風姿和功夫都是絕佳,能讓你復仇的人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我隨便一想……便覺得你是……前朝舊人。”
木靈轉過身,頗爲讚賞的看著門主道:“怪不得你們老門主說把梅林留給你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
師父他老人家真的這麼說。
木靈說:“從前大家在一起喝酒的時候,他常常說這句話。”
木靈見懷裡的藍兒昏昏欲睡:“這神獸困了,我帶他回去了。”
“能讓麒麟認你做主人,你就絕不是什麼惡人。仇恨可能會毀了你。你……三思而後行。”
木靈沒有轉身,倩影在杏花影中,絕世獨立……
“我就是靠仇恨活下來的,沒有了仇恨,我怎麼活下去?”
又是一陣南風,漫天櫻花飛舞,門主還在原地喝酒望月,而木靈卻消失在萬花飄香的月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