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揚眉眼都是歡喜:“你必然會喜歡到一生不離開的。每年花海一開,總讓覺得人間在此,仙境也比不得的。”
“都說洛非笑門主一生都有徐老爹相伴,看來這黑莊若是凝聚不成,我變成了你身邊的白老爹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麓揚先是歡喜,最後又警惕起來:“你不會是說這話來匡我的吧。”
“你覺得我在說謊嗎?”
“不是,要不還是立個字據,若是你將來反悔,我還能有個白紙黑字的。”麓揚轉身就要去借筆墨,白暢拉著他:“你回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了的事情,什麼時候反悔過。我也不過你。我還能騙你什麼?”
“那成吧。”麓揚道:“到時候梅林掌事的位置就交給你,你喜歡打理幫派,那就將幫派交給你管理。”
“我果然最終會成爲白老爹。”
麓揚輕釦著桌子,白暢望過來,只見麓揚溫和的笑了:“雪夜一諾,一生不悔。”
他算是著了這個人的道了,最後無奈搖頭:“成,雪夜一諾,一生不悔。”
白暢他們喝著暖酒,等著身子全都熱起來,那些人也就都回來了,廣陵自然要討上幾杯酒來喝,那澤新和曉柔更是千杯不倒的好手。
徐帆和段思繡站在那處,徐帆就著鍋裡的羊肉大吃特吃起來。
“你們二人今夜可要回去蕭門?”
“自然是不回去了,咱們不是後日要去那邊看所謂的武林大會嗎?自然是不著急的。”他笑著,段思繡也點頭:“今日回去了,後日還要下山也是麻煩。”
“最近這段時日免不得不太平,你們幾個哪怕是在城中也要小心一些。”澤新囑咐道:“說不準就有什麼江湖高手在這裡盤桓。”
白暢問:“你們把人交給李航新,他什麼反應?”
“他能有什麼反應?”廣陵笑道:“自然是感激的啊。他若是真的有能力,應該能借這個事情挽回李父的心,說不準還能恢復原來的兵權,這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很快就過去了,之後真正的暴風雨……呵,”她冷笑:“那就要看誰的航海士厲害,誰的船更加堅固了。”
“至今爲止,你們還是賭李航新贏嗎?”麓揚放下筷子,給自己添了一杯酒:“難道就沒有給自己留後手的準備?”
曉柔道:“先知閣和我們不同,他運籌帷幄點定的能人自然有旁人比不上的地方,看著現在的種種情況和出現的所有繼承人,唯一靠譜的也不過一個李航新而已。”
“李父多疑,李大氣量頗小,李三已死,宋家更是私慾過重,看不穿眼前的局面,做事情的手段也過於卑劣下流。楊家便更不用說了,楊韶說了這楊家已經瘋了,爲了尋找所謂的長生不老之術。居然煉起邪功。”麓揚道:“按這麼看來,也確實只有李航新算的是唯一中肯的人了。”
白暢聽到這番話也頗爲訝異,免不得多看了麓揚兩眼:“不錯啊,你居然能夠分析世局了?”
“你們幾個整日宋家長李家短的,我又不是笨人,怎麼可能連一點基本的判斷都沒有呢。”他連忙說:“我說的對嗎?”
“挺對的,而且很全面。”澤新誇獎著。
窗外風雪更大,衆人吃了肉,喝了酒也就回房去睡了。
夜半子時。
段思繡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的覺得面前有些冷風吹來,免不得醒來,睜開眼睛發現本該躺在那邊塌上的徐帆站在窗口,正對著雪景發呆。
她披上外衣,又拿起徐帆的外衣,走到他身後爲他披上:“你怎麼了?”
徐帆一愣,回過神握住她的手:“吵醒你了?”
“不是,只是這窗戶冒的冷風而已,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地方覺得不痛快?”
他搖頭:“不是,只是覺得很多事情發展的太快了,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想稍微少睡一點,想一想這些日子的事情。”
他關了窗戶,拉著人走進屋子。
“從昨日見到麓揚和白暢開始,你就有些不對勁,可是有什麼話想和他們說?”
徐帆搖頭,眉眼微微低下:“我覺得麓揚變了。”
“嗯,看出來了,白暢也說麓揚性情變了很多。”
“我好像有點不太認識他,我不是說他變的不好,我只是覺得,他變的不是我從前記憶裡面的那個人了。”
徐帆有些苦惱:“突然一下子,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所有的東西都變了。明明從我離開梅林開始闖蕩江湖過去的時間也不過一年不到,今年的春天還沒有到,哪裡就能有這麼大的變化。思繡,你理解嗎?就是過去那麼多年的一切都在頃刻打破重新塑造起來的是另一個世界,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身後的那些東西就已經消失了。”
他苦笑著嘆氣:“麓揚成了梅林門主,而我成了蕭門門主,白暢一開始那麼討人厭卻成爲麓揚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如今就連我看到他也不覺得討厭,黑莊傾覆,鳳凰山谷,人間龍脈,五隻麒麟,還有很多。很多。”
眉宇中的憂愁化不開,像是凝聚著星星點點的疲憊:“我不能理解,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爲什麼突然一切都變了?”
“你覺得這樣的變化不好嗎?段思繡握著他的手問:“這樣的生活,讓你覺得悲傷嗎?”
“是力不從心纔是。”他摟過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女子:“我原本想著,李航新這樣的人應該很快就能剷除異己,達到君王的位置,到時候我們就回去梅林,麓揚是門主,我們就是我爹如今的位置,一直陪著他,或者我們逍遙快活的去江湖上游玩,玩夠了再回去,之後兒女成雙。共享天倫,我沒有什麼大的志向,我就覺得那樣很好,我不想泯然衆人,我就想做一個衆人。”
段思繡握緊他的手,徐帆說:“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是不是和你心裡面想要嫁的英雄不是一個人?”
“不是。”段思繡搖頭,將臉埋進他的心口:“我很高興。”她說:“我知道你不是英雄,卻也不是什麼狗熊,你不過是裝傻充愣,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而已。比起那些殘殺無辜生命的百姓,你這樣的心性,更爲純粹。若是你真的不願當這蕭門的門主,咱們就去找他們,將這玉佩還給他們。”
徐帆噗的笑了,段思繡不解的看著他:“你笑什麼?”
他眉眼裡面總算是多了幾分暖意:“我想起來,從前在梅林裡面的一件事。”
“哦?什麼事情?”
“我們梅林有一個弟子是有母親的,他的母親每年都會上山來看他一次,每次過來都給帶上一大堆好吃的,還有很多他喜歡的玩具,弄得他有一陣子不好好練功,整日就知道和那些玩意在一起玩。我爹就和我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
“嗯,慈母多敗兒。”
段思繡講這話在心裡面過了幾遍最後嬌嗔道:“好啊,你變著法的罵我呢。”
徐帆連忙認錯:“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就是個想起這個話。”然後輕輕的落了一個吻在那個人的額角:“謝謝。”
“嗯?”懷裡的人輕輕疑惑了一聲:“怎麼了?”
“就是想和你說聲謝謝,要不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說不準真的就跑了,我纔不做這個門主呢,誰愛做誰做,但是……你在我身邊,我就勉強接受吧。”
“說的這麼勉強還不如不去呢。”
徐帆搖頭:“開玩笑的,我只是一時間有些迷茫,今日看到麓揚和白暢的樣子,總覺得他們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而且按部就班的往前在走,只有我自己一個人還停留在原地,免不得心裡有些焦躁。你要理解我一下,我就是和你抱怨一下,好嗎?”
他認真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守住蕭門,不讓百年基業毀於亂世之中。”
段思繡擡頭看著徐帆面上毫無平日裡面裝傻的狀態,雙眸也是睿智明亮。
這個人不是英雄,她從小就知道,這個人從來都是逗大家開心的那個,她總覺得他傻,卻也知道那是這個人最喜歡的生活,他單純的渴望衆人都能夠快樂。這個人不是英雄,卻可以隨時變成英雄。
段思繡握著他的手,閉上雙眼,整個人依靠在他的心口,不是英雄她也喜歡。她喜歡的向來是這個人的赤子之心和善良之處。
風雪漸漸加重,廣陵無法入睡,麒麟們倒是睡的很好,就連龍脈都安分下來。
她坐在牀邊,點了一盞燭火開始看書。
門外有敲門聲,是澤新。
“睡了嗎?”
“沒。”
她伸手一揮,那門上的霜華解開,澤新舉著夜明珠進來。
“曉柔睡了嗎,我睡不著過來找你說說話。”
“成。”
她點了蠟燭,二人坐在窗戶前看著窗外風雪。
“咱們上次看雪是什麼時候?”澤新問:“是在湖心亭那次嗎?”
“嗯,也快有四年了,湖心亭的雪下得很美,落了滿滿一個湖面,而且還全部都是鵝毛大的雪花。”
澤新笑了:“那時候冬姐在冰湖上跳舞,也是絕倫之美。”
少年眉眼間多了幾分惆悵,最後單手托腮的看著窗外的雪:“竹門的雪倒是來的快,去的也快。”
“嗯。”澤新輕聲應道:“你和淇奧總是在下雪的時候堆上一院子的雪人。”他笑了:“後來雪化了,一地都是雪水,大哥總是犯愁,那雪水要怎麼才能流出園外,你們兩個倒好,什麼都不管,跑去竹林裡面摘筍子吃去了,弄得大家想要罵你們兩個都找不到人。”
“我們是故意的。”她笑起來,有些幼稚有些得意:“那時候我們眼看著一地的水,然後淇奧就說大哥肯定又要暴躁,我們兩個還是快跑爲好,等到你們都收拾好了,我們兩個再回去。”
“你們兩個整天不做正經事,就知道給大家添麻煩。”澤新半是責備半是疼愛的看著她:“我很久沒看到你笑了。”
我?廣陵轉過身:“我怎麼沒有笑呢,我每日都有笑。”
“和那個時候不一樣,和你和淇奧在一起的時候……笑的不太一樣,好像不是真的開心才笑的。”
“不一樣?”廣陵重複了這三個字,聲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語,最後笑道:“我對淇奧本來就不一樣,我要是對旁人和對淇奧一樣,他定會和我犯小心眼,說我不愛他了。”
澤新望著那少女癡癡的不肯放棄過去的模樣,不再提起那些過去的事情,問她:“你想他嗎?”
廣陵像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只能老實道:“我總覺得他就在什麼地方等我,好像就在我身邊一樣,我喝茶的時候能看到他,睡著的時候能看到他,就連拔劍殺敵的時候,都能看到他。澤新我覺得我好像快要把自己活成淇奧了。”
“這麼想他啊。”
“嗯。”少女有些委屈的看著他:“你說我都這麼想他了,他爲什麼就是不能活過來呢?”
“你不是說他只是睡著了嗎?”
廣陵搖頭:“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他打翻了自己的手裡的茶碗,聲音都有些顫抖:“從你口中聽到這句話,和從別人口中聽來……感覺不太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她笑了:“我知道,他已經死了,無論我用什麼辦法留住他的身體,他都已經是一個不會再醒過來的人,我也有想過讓他入土爲安,可是……”她嘆氣:“我還是太自私了,我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
“捨不得……”
她嘆氣:“我這一生就這麼一份情,也就這麼一顆心,給了那個人就再也給不了旁人了,淇奧這輩子也就那麼一份情,也就那麼一顆心,我拿了,也就不能再拿別人的了。”
“你知道我想要和你說什麼?”
“你從進入這個屋子開始,就一直端著一副兄長的架勢,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想要勸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