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暢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一切都可以化成錢財進行利用,無論是人心還人性又或者是人命,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他是黑莊的莊主,所以大家也都是在利用他,他明白,所以從來都會將這份利用記在心裡,然後在別的地方將利益賺回來,他從未覺得自己錯過,也未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更沒有因爲這樣失去過什麼。
可是他心裡也一樣會有空落落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感覺,讓他漸漸體會到所謂的渴望的。
啊,無論是什麼樣的人,無論是多麼冷血的人都是渴望感情的。
除了利用,除了利益,他白暢也是渴望真情的。
可是像他這樣的人,能夠去渴望真情嗎?他做的是殺人的買賣,他的手下有一圈要養,若是不做買賣,他們都會死,若是沒有武力保護自己,所有黑莊的人都會受到傷害,所有人都會因此家破人亡。
他曾經一度以爲自己是不配擁有真情的,就和他的父親一樣,一生都活在利益和利用之中,算計至死。
年輕的他還問過爲何。
可是漸漸年歲增長,他不再去問,也不再去想。
這是白暢的宿命,是白暢與生俱來的命運,他不能違抗也沒有資格違抗,比起很多人,他得到的已經很多。
可是人的心都是貪的。
都是貪心,貪圖安慰的。
情誼這種東西,對他這樣的人而言很是奢侈,奢侈到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給他,願意相信他。
他本來以爲一輩子都這樣了。
結果遇上了麓揚。
ωωω¤ttкan¤¢O 他一直都記得,自己在杭州小巷中問麓揚可願意長生不老,他問過很多人,就算是那種清高的人也都會猶豫許久,纔會承認自己渴望長生不老。
可是麓揚卻直接說了自己不願意。
他知道麓揚說的是真心話,是毫無隱瞞的真心話。
那天杭州下雨,他們兩個人最後一起去喝了酒,那雨水和酒水,一個洗刷了白暢心裡的淤泥,一個滾燙了他心裡的寒霜。
原來,黑莊的人也是有資格得到真情的。
不再回憶,白暢的眼底多了幾分柔然和輕輕的歡喜,他輕鬆道:“躲避嘛,那倒是沒有,只是確實是在隱藏身份,若是讓江湖人知道我這樣的人和麓揚他們在一起稱兄道弟,必然對他,會有影響,雖然我的心裡從不認爲有什麼黑白兩道之分,可是……對於許多人來說天地生來就有黑白之分,所以爲了麓揚的名聲,還是小心一些爲好。畢竟他剛剛纔擔任門主這麼重要的職位,身爲朋友,我可不能託他後腿。”
“看不出來啊,你這麼看中麓揚。”
兩個人又說道風水,廣陵幾乎記不起來這個人,還是方纔麓揚說起,她才勉強記起有這樣的一個人:“你最好小心一點這個人,要知道狗急了也會跳牆的。”
白暢點頭:“他離開梅林之後,我就叫人盯著他,他被杜家的人收留了,正在軍中當一個百夫長。有什麼動靜,我會處理。”
“心思宵小之輩,不得不防。”
說道這處,白暢將方纔收到的消息告知她:“不知道廣陵姑娘有沒有興趣聽上一聽?”
“自然。”
白暢毫不吝嗇的將消息共享:“各路人馬,無論是僞裝的,還是軍隊全都過來的,這襄陽城若是不能在明日攻克,想必,這城外就會有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了,有軍隊,有江湖人士,其中還包括很多來黑莊做生意的人。”
廣陵笑了:“你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很期待這種場面嗎?”
白暢也不隱瞞:“畢竟是嗜血的性子,自己不能殺人,看看這種大場面也是好事,正逢亂世不是有很多熱鬧可以看的嗎?”
她只是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頭問道:“李平成和李天色到底誰想要殺李航新?”
“都想,我那裡關於李航新的單子都有百餘,各方首領都花了錢的,他的人頭,如今值錢的很。殺了他立刻就能富甲一方。”
“沒想過自己幹一筆?”廣陵笑問。
白暢道:“我可是從來都不殺人的,我最多隻是傷人而已。”
“李航新可曾在你那裡買過什麼兇?”
“說什麼買兇這麼難聽,李航新比較聰明,他要殺的人自然會有別人來幫他懸賞,他給的酬金可是最高。”
“說來聽聽,他要殺誰?”
白暢靠近過去:“他是最狠的,他的兄弟要殺的是他而已,可是……他要殺得。是他父親。”
“父親?”
“嗯,當時我接到消息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怪不得先知閣會選擇他來做這將來的霸主,比起那兩個只考慮眼前的兄弟,李航新直接釜底抽薪更爲厲害。”
“他兩個兄弟未必沒有這個心,只是沒有那個膽子而已。”
風吹過境……
廣陵不再說那些事情,反而笑道:“沒想到你最後居然選擇了麓揚做朋友。當年在西湖,真是半分情誼都沒有的人啊。突然一下,你給我傳消息的時候,還嚇了我一跳。”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啊,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日能和青衣少女這樣閒暇聊天。”白暢搖著燕蓮扇整個人都帶著平靜。
白暢覺得自己很喜歡如今的生活。
廣陵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問道:“我在過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叫做路品藍的人,他是什麼人?”
說起這個人,白暢眼底閃過很多猶豫:“這個人……有些複雜,他是幾年前在洛陽起的家,靠的一枚百年前的玉佩,說是古人遺腹,是靠坑蒙拐騙起的家,不過還算是有些良心,騙的都是些商賈,如今在做棺材生意,也是個厲害人,黑白兩道都要給些面子給他,朝廷各方面都有些人。”
“原來如此。”廣陵道:“我見他行事古怪,也有些自大,還以爲是什麼人物呢。”
“亂世之中能夠得償所願的都是人物,他確實是個人物,將來若是李航新登基,說不準還需要他的幫助。”
廣陵問:“此話怎麼說。”
“我說了黑白兩道都要給他一些面子的,這個人若是幫著李航新四處奔波一番,我想,這大部分的江湖勢力也都會倒戈過來的。”
“人情作祟啊。”
“一半一半吧,誰不希望自己的門派能夠安然無恙呢。”
二人又聊了許久,直至天邊又飛來白鴿才停止。
信箋飛來,白暢的表情全然緊張。
廣陵飛身下樹,走到他身邊,白暢將那紙條遞出。
她將紙條看完。
“西域那邊也知道龍脈了?”
“天目單于已經帶著人馬往鳳凰谷的方向去了,咱們最少要在四日之內趕過去纔可以,若是趕不上去,肯定會被埋伏,我們不及軍隊,若是真的被西域人攔住,想要逃出去,必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而且不一定能夠逃出去。”
廣陵嘆氣:“而且龍脈這種東西,還不知道該如何制服,要是制服不了該如何,更重要的是要是遇上那些人馬,我們要如何,帶著水瑤又不能從山路走。”
“叫麓揚揹著就好了。”白暢笑道。
“他們兩個緣分不太好,還是點到爲止不要亂來爲好。”
“緣分不太好?”
“先知閣的老者說的,陰玉和陽玉的主人是有緣分的,可是不是什麼好的緣分,所以……你懂吧,還是讓他們兩個自生自滅爲好,要不,你來背?”
“我覺得以我的真氣,不可能揹著水瑤姑娘行那麼遠的路。”
“要你有什麼用?”
廣陵開始苦惱,看到肩頭的藍兒,想了想還是搖頭,世間真的有麒麟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況還是這個她看不透的白暢。三思而後行。
白暢回了營帳,廣陵一個人無事,也沒有絲毫的睡意,想了想還是飛出四野,到處看看爲好。
許久沒有九華的消息了,她方纔居然忘記問白暢,如今九華到底如何了,聽說九華與西域聯合了……
九華與朝廷必然還是有聯繫的,說不準楊泰見天下不穩,打算聯合外人……
又是一招釜底抽薪,看來李航新不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也是拿不到天下的。
夜晚的星星很明亮像是某個人的眼睛,她接著往遠處飛行,路過一處山時,只覺得身後有人,稍稍一感知,立刻就知道跟來的人是誰。
她展開笑顏,她怎麼會把他們兩個人忘了呢。
轉身,平花仙子和天井就站在離她不遠的槐樹枝頭。
“你們兩個一直都跟著麓揚他們呢?”
天井無奈道:“爲了護住他們兩個安全,我們也只能如此了。”
“我還在苦惱水瑤要怎麼辦,你們兩個在就好辦多了,到時候,水瑤就交給你們兩個保護,徐帆和段思繡就讓他們留在瀟水接應,白暢和麓揚跟著一起過去,若是麓揚有什麼危險,白暢自然會保護他。如何?”
“白暢護著麓揚,信得過嗎?”
“他對麓揚沒有假意,自然是信得過的。”廣陵輕輕點頭,然後飛過兩個樹枝。
“到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要記得護好水瑤不能讓她有事,若是我有什麼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
那二人對視一眼:“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