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緋綃拿了那人偶,口中唸唸有詞,那人偶上面黃色的紙符竟而自己燒了起來,那楊知事和芙蓉看了,不由驚呆了。
待那符紙燒盡,緋綃又從那人偶的身體裡抽了一根髮絲出來,長長的,黑色的髮絲,道:“這便是奪走了柳兒魂魄的東西,現下好了!”
王子進剛剛鬆了口氣,便聽有人道:“劉公子,劉公子,這茶可好喝?”只見那坐在地上的小荷手中似是端了個茶杯的樣子,一臉平和的表情,與剛纔大相徑庭。
“這是怎麼了?”王子進見狀問道。
緋綃見了,嘆了口氣:“大凡施術者,都是以自身性命相博,現下這法術被破,那咒術自是全是轉到施術者身上!”
“劉公子,莫要燙到了~”那小荷說著,雙手伸了出去,似是將茶碗遞了出去,臉上一片幸福喜樂,似乎那個她所愛慕的劉公子就在她對面,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什麼人。
王子進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心酸,也許這樣也好,這個女孩的記憶已經停留在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
那楊知事和叫做芙蓉的側室看小荷這樣,正自傷心,只聽有人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正是柳兒的聲音,王子進知她是醒了,一回頭看去,卻見柳兒從屏風後面爬了出來。
那側室聽了柳兒的話,不由臉色一變,顫道:“柳兒,你醒了?”
王子進見柳兒太久沒有活動,已是不知怎樣走路,心中難過,忙將她扶了起來,讓她靠在牀上,柳兒一雙明媚的眼睛盯著王子進,滿是感激之情:“王公子,你對我怎樣我都記得的!”
回頭又道:“爹,那就沒有半分覺得對不起我娘嗎?”
“柳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楊知事疑道。她這樣一問,王子進和緋綃卻也不名所以,臉上都是一臉疑惑,那邊那個叫做芙蓉的側室,卻是面如死灰,閉了眼睛不去看柳兒。
只聽柳兒道:“我娘在一夜之間暴死,你就沒有半分疑惑嗎?”說著,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芙蓉,眼中的恨意噴薄而出。
“怎麼?”那楊知事急道:“柳兒,你可知道什麼?快點告訴爹!”
“這是我心底的秘密,本來相等離了這個家再告訴你,可是現下這樣,我怕我又倒了下去,就不能告訴爹了!”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只聽那柳兒繼續道:“我七歲的時候,娘得了一場重病!”那邊楊知事點頭道:“不錯!你娘就是因了那場病去了!”
“那日小荷煎了藥,放在我的房中,自己卻不知跑了做什麼去了,爹,人人都以爲那房中無人,卻不知我那個時候就躲在桌子下面!”
“然後呢~”楊知事問道,緋綃和子進的一顆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裡,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氛圍。
“然後,然後門就被推開了,一雙繡了牡丹的繡鞋走到桌子旁邊,停了一下又退了出去~”聽著柳兒這樣說,王子進不由又是想起那日在幻境中所見,那黑夜中的繡花鞋,怕是自己永遠都無法忘記。
只見柳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是我那時太小,過了幾年才知娘是被人給毒死的~”
“那、那繡鞋的主人是誰?”
柳兒哭道:“爹,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要自欺其人嗎?”聲音悽慘,“娘,娘對你那麼好,難道只是因了她老了,你便連她的一切都不關心了嗎?”
那楊知事聽了,回頭看了一眼芙蓉,這愛穿繡鞋的女子,自己所珍愛的女子,打死也不願相信是殺了他妻子的人。那眼光中充滿了探詢和哀傷,只希望她能搖一下頭。
那芙蓉此時已是滿面淚水,見了楊知事在看他,眼中全是愧疚:“老爺~我對不起你!”
那楊知事見她承認,哭道:“芙蓉,這是爲何?”
那邊芙蓉卻對柳兒道:“你的母親,她逼我太急,我出身青樓,這個家裡沒有人知道,可是她卻不給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說著涕不成聲,“不錯,我是歌妓,可是歌妓也是人啊,也要有爭取自己幸福的權利,可是她卻連這個也要剝奪!”
說著,又望了一眼揚知事:“老爺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若是被別人知道娶了歌妓做側室,又怎能擡頭做人?”
柳兒道:“那你便毒死我娘?我的幸福呢?我娘難道就沒有生存的權利了嗎?”
那芙蓉聽了,道:“這十年來,我沒有一日好過,這事情,便如大石,日日壓在我的心上,我到處找了贖罪的機會,待你如同己出,這你是知道的~”
“你以爲這樣我便不會恨你了嗎?你以爲這樣我便會幸福了嗎?”柳兒哭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雙繡鞋,我娘死時黑色的臉龐。”
楊知事一時老淚縱橫,拉著芙蓉的手道:“芙蓉,芙蓉,你怎的如此糊塗,這叫我如何是好?”
“爹,你便到這時,還是對她不能忘情嗎?”柳兒見了不由心寒。說著拉了王子進的手:“好,我這便嫁了王公子,成全了你們這對神仙眷侶!”聲音中滿是決絕,卻是傷透了心,“娘也是在她最美貌的時候嫁了你的,現在你卻棄她如弊履,難道真是色衰愛馳?色衰愛馳~”
那邊芙蓉一雙手拉住揚知事的手道:“老爺,芙蓉最幸福的時光便是同老爺一起度過,那日我在畫舫中彈琴唱曲時,一顆心便許了老爺,現下芙蓉做錯了事,老爺可原諒芙蓉?”眼中滿是淚水。
那揚知事見了甚是傷心,頷首道:“芙蓉,你便是做錯再多的事,我也會原諒你~”
柳兒聽了這話,身體竟是一震,對王子進和緋綃道:“勞煩二位公子帶我走吧,我不想再在這屋子裡待下去了!”語氣平淡,卻是傷透了心。說著,掙扎著就要下牀來。
那芙蓉對柳兒道:“柳兒,我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是懷著贖罪的心情活著,雖然活著,卻是沒有一天快樂過,你就是不肯原諒我嗎?”
柳兒搖頭道:“我不會!”
那邊芙蓉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對楊知事道:“芙蓉手上沾滿鮮血,怕是不能與老爺白頭偕老了~”
“芙蓉,你此話怎將?”楊知事一句話害沒有問完,那邊芙蓉卻是一把鬆了他的手,撿起方纔地上的匕首就向自己腹中刺去。
幾人沒有想到她說得好好的便要尋了短見,心中都是一驚,待得反映過來,芙蓉卻是一身鮮血,倒在地上,眼見是不活了。
只見她口角全是鮮血,伏在地上看著柳兒道:“現下,柳兒你可會原諒了我?”
柳兒見她這樣,也是嚇了一跳,不由動容,眼中滿是淚水道:“你以爲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
那芙蓉聽了她這樣說,一雙美目中的光輝漸漸隱去,臉上一副悽楚的神色,那楊知事見了,忙一把抱了她道:“芙蓉,芙蓉,我這就找了最好的醫生救你~”一句話沒有說完,便覺得溫暖的血液已經將他的衫子浸透。
你芙蓉伸出一隻沾滿了血的手,理了理他的頭髮道:“老爺你看,芙蓉的手上已經全是血了,芙蓉對不起老爺,留了老爺一人在著世上,老爺不會怪我吧?”
那邊楊知事卻是涕不成聲,使勁的搖了搖頭。
柳兒見了,對王子進道:“王公子,帶我走吧~”
王子進見這場面,不知如何是好:“此話當真!”
柳兒道:“那還有假,我現在就要走,馬上就要走~”
王子進見她堅決,看了看緋綃,緋綃對他點了點頭,這樣的狀況,實是出他意料,人世間的一切,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控制。
王子進無奈,只好一把抱起柳兒,往大門走去,那邊楊知事竟只是抱了芙蓉,未向他們這邊看一眼。
王子進向他道:“楊知事,柳兒我帶走了~”
那將死的芙蓉,眼睛只是盯著柳兒,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蒼白的臉龐上,兩行清淚無聲的淌了下來。王子進只覺她甚是可憐,不忍再看,忙抱了柳兒出去了,走到門邊,只見那小荷再旁邊唱曲:“遙遙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劉公子,我這曲子,可是好聽?”
王子進見了,只覺這竟像是一副人間慘劇,實是不忍再看,抱了柳兒出了大門,纔在迴廊中走了沒有幾步,便聽身後屋中那楊知事大喊一聲:“芙蓉~”聲音甚是悽楚,在空曠的迴廊中迴盪,知是那芙蓉已經死了。
懷中的柳兒一下一下的抽搐,王子進道:“柳兒,莫要哭了~”
只聽柳兒道:“誰說我哭了~”卻是不承認。
王子進只覺自己的衣衫,慢慢被柳兒的眼淚浸溼,那溫暖的淚水很快便被涼爽的秋風變得冰冷,冷到王子進心裡,只覺胸口有一方寸間,已是冰冷冰冷,感覺不到溫度。
“子進!我們回去吧!”緋綃說著,拍了拍王子進的手。
“好!”王子進點了點頭,抱著柳兒走在金落葉撲滿的庭院中,往大門的方向去了。
將那芙蓉,小荷,這兩個癡情的女子通通拋在身後,留在那深深的庭院中。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