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覺得頭上紛紛揚揚似有雨滴下,只見沉星兩眼直愣愣的看著腳下人骨,已經哭成了淚人。
王子進忙站起來:“莫要哭,莫要哭,我們挖錯了,再去尋你那東西!”
“不,我要找的東西就是這個!”沉星哭道。
“這具屍體就是你要帶走的東西?”王子進嘴上詫異,心上卻很平靜,反正自從認識緋綃,帶走什麼他都不覺稀奇。
沉星依舊哭得傷心:“王公子,我全都想了起來了,沉星,沉星不能和你走了!”
“爲什麼啊?不就是具屍骨嗎?一起帶走便是!”
“王公子,這、這便是沉星的屍骨啊!”
王子進聽了胸中彷彿被大錘敲了一下,非要帶走的,羈絆著沉星的,竟是她自己的屍骨?
只見沉星緩緩擡起頭來,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平庸至極!這樣的臉,怕是與王子進在路上擦肩十餘次,他也不會有什麼印象。
“啊!”這張臉比那乾屍的面孔更令他吃驚。
“王公子是不是嫌沉星醜了,沉星什麼都想起來了,這便是沉星的本來面目!”
“不嫌,不嫌!”王子進直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如此陌生,又似曾相識,那眉眼中,有掩不住的溫柔。
“你找得到自己,便是一件好事!”緋綃緩緩走了過來!
沉星見了緋綃,又哭了起來:“你便是那白狐嗎?原來竟是如此俊俏的一位少年啊?”
只聽沉星對二人道:“我本是這牡丹園裡的一個丫鬟,因姿色甚不出衆,便做一些下人才乾的活。”
王子進忙道:“沒有啊!”
“王公子對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後來因此被人虐待而死,便被人埋骨在這桃樹下!”她低頭又哭了起來:“如果自己長得出衆一些,便不會死了,那時真是不想死啊,那桃花是多麼的美麗啊,死了便看不到桃花了!我那時才十六歲,人生有太多東西可以留戀!後來,竟而忘了自己已經死了,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靈魂附在桃枝上,變了個花魁,又茍活在這個世上!”
王子進見她哭得傷心,忙說:“我答應了你的,也早知你鬼魅,並不嫌你,現下和我一起走吧!”
“王公子,沉星要爽約了,現下知道自己已死,又怎可繼續留在這世上!”
王子進聽到不由大哭,知道這次她是必須離開了:“沉星,你我約好的,要一起遊戲人間,雙宿雙飛啊!”
沉星聽了,很是傷心:“我虧欠王公子的,來世再還吧,沉星做鬼之後,唯一的快樂便是認識了王公子。”
她含羞低首道:“可惜,沉星的本來面目讓你失望了!”
“不不不!”王子進捧著沉星的淚顏,“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子!”
“真的?”沉星平庸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竟是增色不少,“王公子莫要騙我,叫我小星吧,這纔是我本來的名字!”
“好的,就叫你小星!”王子進哽咽道。
“那王公子答應小星,莫要將我忘了!”她說著伸手去拉子進的手。
“不會,永遠不會,我答應你!”王子進急忙也去拉她,這一拉,卻拉了個空,只覺手中多了一隻桃枝,地上是一攤膿血,沉星剛剛穿的衣服,就在自己懷中。
那錦繡的綾羅依舊有沉星的香氣,人卻已經不在了。
“緋綃,緋綃,她可是走了,再不會回來了?”王子進慌忙問向緋綃。
緋綃並不答話,臉上卻掛著悲哀。
“是嗎?是真的嗎?”王子進不依不饒的問道。
“我又何嘗騙過你?”
王子進聽了,忙跑到緋綃身邊,兩手搖他:“你不是有很大本領嗎?快讓她活過來啊,她是那樣可憐啊……”
“子進,你真的想讓她活過來嗎?讓她以食死屍爲生嗎?”王子進絕望的望著眼前的緋綃,堅決而冷漠。
“子進,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吧,她這樣未嘗不是好事,倒是活著的人,還要在這世上受罪!”緋綃說完,抽出腰間玉笛,盤膝坐在地上吹奏,樂曲悠揚動聽,卻是《春江花月夜》。
王子進虛脫一般坐在了地上,愣愣的望著眼前桃樹。
那桃樹的枝葉竟在一瞬間枯萎憔悴,紛紛揚揚的飄落離枝,那飛揚的金色中,彷彿有一位紅衣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在隨著笛聲翩翩起舞。
次日,王子進在東京城郊外,買了一處墳地,給沉星做了一個墓碑,將枯骨埋葬。
入土之前,他拿出一件錦繡成堆的喜袍仔細罩在那堆枯骨之上,“我答應過小星的,要買最美麗的喜服給她穿,怎能食言……”他說著,眼淚又禁不住流了下來。
“子進,莫要傷心!吉時到了,快立墓碑吧!”
王子進忙將墓碑擡了出來,兩人費力將它立在墳前,只見那墓碑上寫著:江淮王子進之妻小星之墓。那字,龍飛鳳舞,煞是好看,王子進一個一個摸將去,口中念道:“小星,小星,卻是連自己姓什麼都不曉得~”
二人料理了一切,走了兩步,王子進突然像想起什麼,忙又跑了回去,從袖中掏出一枝桃枝,正是小星的靈魂依附過的那支,小心的插在墳前。“這樣,你便年年看的到桃花了~”說著,又流了淚出來“我王子進,沒有食言吧?”說完,回了頭去,見緋綃長身而立,正在等他,忙擦乾眼淚,隨他去了。
身後那隻桃花,在風中搖曳著枝葉,似是在於二人話別。問花花不語,爲誰開?爲誰謝?算春色三分,半隨流水,半入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