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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夜

這一下變故,確是令在場的幾人都吃了一驚。王子進失去了控制,忙一起身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把將紫陽手中的紙人奪走。往緋綃那邊跑去。

只見緋綃的右胸被寶雲(yún)的手穿了一個大洞,鮮血不停的往外涌。王子進見了,忙撕了衣袖,幫他堵住傷口,無奈那血水竟如泉涌,一會兒半副衣袖便溼透了。

“緋綃,緋綃你不要死啊!”王子進哭道。

緋綃擡起一隻滿是鮮血的手摸了摸王子進的頭:“呆子,我不會就這樣死了的,我若死了,誰來保護你啊!”

“胡公子,你很痛嗎,都是寶雲(yún)害的!”寶雲(yún)在一邊哭道。

“不關(guān)你的事,我還砍了你一條臂膀下來呢,你不恨我吧?”緋綃說著坐了起來,那血又不停的涌出。

“不恨,寶雲(yún)本就已經(jīng)死了,也沒有實體,這都沒有什麼~”

“嘻嘻,那就好,我答應(yīng)了帶你走,現(xiàn)下這紫陽也收拾了,我想個辦法將你的魂魄帶走便是!”說著,將寶雲(yún)的那隻斷手用力的拉了出來。王子進見了,忙又幫了他去包紮,免得血水流得更多。

寶雲(yún)聽了這話,極是歡喜,衝張謙富道:“爹,我同胡公子走了,你可答應(yīng)?”

那邊張謙富癱坐在紫陽旁邊,已經(jīng)嚇得呆了,聽她這樣一喊,纔回過神來。只見不遠處寶雲(yún)斷了一隻胳膊,劈頭散發(fā),臉上全是一道道的抓痕,小小的身體坐在地上,甚是可憐,臉上卻是一副幸福喜樂的表情。

張謙富看著,淚水又模糊了雙眼,忙點頭道:“走吧,不要掛念爹了,爹對不起你~”說著,又哭了起來:“都是爹不好,財迷心竅,被這妖道所騙,哪知卻斷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王子進聽了,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張謙富聽了,突然扔了鋼刀,抱頭痛哭起來,聲音甚是悽慘。王子進見狀不由著急,卻也無法說什麼。

那張謙富哭了一會兒,擡頭道:“三年前,三年前這裡突然幾個月之間便變做一座鬼城,我的生意也作不下去了,可是自己已經(jīng)老了,又無法像以前一樣背井離鄉(xiāng)的奔波了。”

說著,指著紫陽道:“這妖道便跑來找我,說有辦法讓我的生意繼續(xù)下去,但要我?guī)退w一座道觀!”

“你便答應(yīng)他了?”王子進眼見事實如此,但又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親爹會把女兒活活殺死。

張謙富聽了,又是涕不成聲。頓了一頓,接著道:“他騙我,他騙我,說是會爲我造一個聖女,我便騙了寶雲(yún)跟他去了。”

“哪知?哪知,寶雲(yún)這一去便沒有回來,倒是那道士留在我這裡的一隻木刻的小人,慢慢的長了皮肉出來,變做寶雲(yún)的樣子。”他說著,又哭了一通,接著道:“我開始也是十分歡喜,可是,可是那寶雲(yún)卻不會長大,長了兩年還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樣!”

“直到有一天,我來到這裡,那天風好高,夜好黑啊!”他說著,目光出神,彷彿又回到那個黑夜,“我來到這裡找事情的究竟,可是我找到了什麼啊?找到了什麼~”說著,肥胖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往那埋桶的方向走去,“我找到的是已經(jīng)死了的寶雲(yún),死了兩年的寶雲(yún)~”

王子進見了他的樣子,不由害怕,也不敢問了,忙又跑了回來。

那邊寶雲(yún)見了,悠悠的道:“爹,我從未恨過你,那日紫陽拉了我的手,對我說要帶我去找死去的母親,我便知道自己不會再活著回來了!”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是我自願鑽到那個桶裡的,是爲了能見到死去的母親,是爲了能讓你重新開心起來,這一切,都不關(guān)別人的事,不關(guān)別人的事~”

王子進扶了緋綃道:“你說這事可怎麼辦?”眼見這對父女的神智好像都不是很清醒的樣子,確是十分棘手。

“我要言而有信,自是要想法將她帶走~”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一個聲音道:“將她帶走,卻又談何容易~”

王子進聽了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那紫陽並沒有死,從地上慢慢的爬了起來。

“你這妖道,怎麼還沒有死!”王子進見了,便要跑上去拼命!

那紫陽卻仰面朝天,大笑了幾聲,“我是妖道,我是妖道啊~,可是沒有我這個妖道,那豐都城又怎會有今天?”

“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緋綃問道,“莫不是以爲我不能破了你那邪門的法術(shù)?”

紫陽聽了,卻是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那桶井之術(shù)好破,只要我死了,那法術(shù)也便沒有什麼效力了,可是之後呢?”

“之後又怎樣?”王子進問道。

那紫陽笑了兩聲忙大口喘氣,估計是失血過多,渾身脫了力,“你說呢?你說會怎樣?“說著慢慢的倒了下去。“這城中,就會冤鬼橫行~哈哈,冤鬼橫行~”

王子進聽他最後幾聲笑聲甚是悽慘,身上被他激起一身雞皮,只見紫陽倒在一邊,睜著眼睛,這次看來是死透了。滿頭的青絲竟變做白髮,臉上也是皺紋橫生。

“這、這是怎麼回事?”王子進問道。

緋綃見了紫陽的屍身道:“道家追求長生不老者爲多,看他這樣子,也是將自己的法力都用來駐顏了!”說著,嘆了口氣“就是永葆青春又能怎樣?到頭來不過都是枯骨一堆~”

“那他方纔說的話可是真的了?”王子進問道,這事到現(xiàn)在,卻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緋綃嘆了口氣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說著,走過去扶了寶雲(yún)。

柔聲道:“寶雲(yún),我們先帶你回家,以後的事,再想辦法!”

那隻寶雲(yún)卻是突然哭了起來,“胡公子,方纔的話我都聽到了,寶雲(yún)無法和你一同走了!”

“莫要聽那紫陽的話,我會幫你想辦法!”

寶雲(yún)笑著搖了搖頭:“胡公子,我已經(jīng)死了這許多年,什麼不會知道了,沒有辦法可想~”說著,又哭了起來:“胡公子能如此對我,我便已經(jīng)十分滿足了!”

“那你要做何打算?”緋綃問道。

寶雲(yún)卻是不答話,慢慢走到那埋葬了自己的桶旁,低首看去,那裡一個小小女孩的屍體,蜷縮在裡面,寶雲(yún)道:“這是我嗎?一直沒有勇氣看一眼。來不及長大,便成了這般模樣~”

王子進聽她說著,也不由心傷,忙道:“莫要看了,看一眼,便平添一份傷心,和我們一起走吧!”

“走?”寶雲(yún)回頭看了看緋綃和子進道:“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只是,無法和二位一起走了!”

“你不是很喜歡緋綃嗎?幹嗎不隨我們?nèi)チ耍磕阕撸坑忠侥难e?”王子進見她的樣子,又想起了沉星,不會這可憐的寶雲(yún),也要如沉星一般離他們而去了吧?

“王公子,寶雲(yún)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如果要是有緣的話,只能來世再見了~,我若不這樣,爹又該怎麼辦?我現(xiàn)下死了,只希望他能平安的活下去!”說著,看了看在地上坐著的張謙富。

“寶雲(yún),你莫不是要超生去了?”緋綃道。

“我不單一個人超升,還要將這裡死去的冤鬼一起帶走~”寶雲(yún)說著,臉上竟是一副幸福的神色“他們與我一樣可憐,一樣是不想這麼早就離開這個世界!我不能將他們丟在這曠野中繼續(xù)哭涕,這,只有我能辦到!”說著擡起頭來,臉上寫滿堅決。

“你當真要這樣?”王子進聽了不由心傷,這個女孩,怕是沒有在這個世界上過了幾日幸福的日子吧?

那寶雲(yún)道:“胡公子,可以讓我再拉一下你的手嗎?”

緋綃把手慢慢的遞了過去,寶雲(yún)一隻斷臂拉了他的手放在臉旁,閉著眼道:“那日你在下面接我的繡球,我真的好開心啊,就讓那繡球飛到你哪裡去了,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啊,可是你又偏偏不要我~我喜歡得不成了,便想法奪了你的魂魄出來,你不會怪我吧?”語氣中盡是淒涼,臉上卻是一副幸福神色,彷彿又回到了那個豔陽高照的午後,一個白衣的少年站在樓下向自己這邊打望。

“不怪~”緋綃只覺自己手上一涼,卻是她的眼淚。

只聽她繼續(xù)說道:“現(xiàn)下又將你傷成這樣,你不怪我吧?”

“不怪~”緋綃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寶雲(yún)說著放開了他的手“其實我一直想和你再一起,一起遊山玩水,哪怕只有一天,我不岷芨噝耍 彼底牛?劾嵊至髁順隼礎(chǔ)翱墑欽舛雜諼遙?皇且桓鑫尥?拿味?眩 ?

王子進見了,知她要走了,心中甚是酸楚。只見她單手一招,卻是無數(shù)冤鬼的影子從後面出來,聲勢浩大,極爲嚇人。

寶雲(yún)舉著手笑道:“胡公子可否送我一程?”那笑容夾著淚水,卻甚是明媚。

緋綃點頭道:“好!”說著將長刀抽了出來,對子進道:“將火折給我!”

王子進瞬時明白了這二人要幹什麼,將火折拋了過去,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突然只覺後面一陣熱浪捲了過來,如此之熱,烤的人難過,烤的人想哭,烤到人的心裡去。王子進只覺想哭,那眼淚又瞬間便被那熱浪烤乾了。

再睜眼時,只見一片空曠的原野,什麼也沒有,只有緋綃一個人,白衣上沾了鮮血,衣裾隨風飄搖。王子進問道:“她可是走了?”

緋綃並不答話,伸了手給他看,掌中是一個木頭的小人,那小人已被火焰烤得焦黑,卻清晰可見缺了一隻胳膊。

眼見太陽就要升起了,緋綃對子進道:“我們走吧!”

王子進回頭看了一眼這曠野,也許明年春天,這裡又會開滿了鮮花吧,那時,會不會有人記得寶雲(yún)呢?

身後張謙富一個人,呆坐在桶旁,似乎有無盡的心事要想。

兩人走到茅屋旁,只聽一聲蒼老的笑聲:“你尋了你的朋友回來了?”卻是如墨。

“如墨,你怎麼沒有被帶走?”王子進又驚又喜。

“我本沒有怨氣,卻有誰能帶得走我?”如墨哈哈大笑,甚是開心的樣子,王子進只見茅屋中走出一個老兒,穿著守衛(wèi)的衣服,紮了一條紅色的頭巾。

“再見了,呆子,繼續(xù)趕路吧!”

王子進知是無人鎮(zhèn)壓他,已是有能力現(xiàn)了形,不由高興。

“子進,我好累啊!負我一程!”說著,緋綃又變了狐貍,縮在他懷裡,王子進見他雪白的皮毛上盡是斑斑的血色,知是他累得壞了。只見那白狐的懷中,還是抱了一個焦黑的木製人偶,王子進見了,不由又是悲從心來。寶雲(yún)那清秀的臉,一雙明亮的大眼,又浮現(xiàn)在眼前。

春心莫與花共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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