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仔鈞上了船,還沒見到那主事,卻不經意間,餘光瞄到艙圍突然閃過一人,那人背影出奇地眼熟,一個名字象一道閃電一般劈過章仔鈞的腦海:屠幺!
可他再想盯著看仔細,那人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人可是屠幺?”他下意識地問一旁的人。
“屠幺?某這船上沒有叫屠幺的!”一旁的那人搖了搖頭道。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那你們船上,可有長得十分高大的人?”章仔鈞不死心地問道。
卻不想那人答話道:“某船上的人,大多長得高大!”
章仔鈞回頭一看,身邊的這幾人,卻是都是體格不凡,又往前後看了看,看到幾個人,確實大個子居多。
難道當真是自己看錯了?
正在章仔鈞奇怪的時候,前去問話的人折返出了艙,過來對章仔鈞拱手道:“童管事請章公子到艙中一敘!”
章仔鈞聽到這話,立即將剛剛那個模糊的背影丟在一旁,連忙跟上傳話之人的步子,快步進了艙。
到了艙中,看到一人穿著一身灰布對襟直領的長衫,正是合作社裡主事的制服……見到這熟悉的衣裳,章仔鈞兩眼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
親人啊……章仔鈞心裡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道:“童主事,你可要救救某啊……”
那童主事聽到這話,還沒接話,就聽到一旁的另一個,象是書吏一般的人,突然開口道:“主事!某等可是還有要事……”
聽到這話,章仔鈞連忙插話道:“某是合作社的股東之一,難道從我將這裡救回泉州,不是要事嗎?”
“章家是南海合作社的股東,可不是北航合作社的股東!救你,是南海合作社的要務,跟某等可沒多少關係!”那書吏毫不客氣地說道,“不過看在同出泉州的份上,某等可以將你在此落難的消息傳回泉州去,到時候,自然有揚波軍派人過來救你。”
聽到書吏這般不客氣的話語,那童主事都忍不住反駁了:“等揚波軍再派人來,那得什麼時候去了?章公子怎麼可能等到那個時候?”
可聽到童主事竟然在爲章仔鈞說話,那書吏聲調立即拔高三度:“他章仔鈞是什麼樣的人,童主事,難道你不知道嗎?”
此言一出,一把就將準備要爲自己辯護的章仔鈞和嘴巴都張開了一般的童主事,想說的話,全堵回了肚子裡。
場面冷寂了足有好幾個瞬間,那童主事才使勁拍了著案幾道:“杜書記!請注意你的言行!章公子到了船上來之後,難道有絲毫的冒犯於你?”
“他沒有冒犯某!但是,童主事!難道你就不擔心,你現在救了他,可等他一回到泉州,便反咬你一口?”那杜書記恨恨地說道。
“笑話!某公正辦事,清白爲人,有什麼可以被反咬的?”
“有什麼可以被反咬?多著啦!比如,既然你能救他,卻爲何不早些救?你爲了救他而耽誤了任務,受了上司的責罰,他卻說,又不是他求著你救的,卻是你濫做好人!”
聽到這般言語,童主事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章仔鈞道:“章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那杜書記也轉過頭來,看著章仔鈞:“某不信!除非他白紙黑字寫下求救書一封!上面寫明求救事由和經歷,還有他將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後果!某才同意讓他上船!”
“豈有此理!救人乃是某等本分!”童主事卻繼續搖頭道,“再說,你若是不讓章公子上船,回頭,那些人再回來找章公子試圖報復,你讓章公子如何自保?”
說到這裡,那杜書記突然轉口一道:“他的事,某不知道,某隻知道,童主事,你若是爲了救他,沒有完成任務,造成的那麼大的損失,你如何補償?以你的餉金,怕是十年都賠不清!”
是啊……每次合作社派出這樣一支隊伍,深入其他勢力內執行任務,都是有一定的目標,花費了相當代價的。如果任務失敗,那至少也是上千貫的損失。
對一個主事來說,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一兩百貫……那還當真是十年都不一定賠的清!
聽到這個後果,那童主事不禁也覺得爲難了。
就在此時,章仔鈞出聲了:“此番有任何損失!章某人自可承擔!”他斷然道,“還請童主事給某些筆墨,某這就可以寫下文書,保證日後不讓主事爲難!”
童主事聽言,連連擺手:“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可那杜書記竟然已經從一旁的抽屜中扯了一張紙出來,又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中,取了蘸水筆,摘了筆帽,連同案幾上備用的墨水盒,一起推給章仔鈞。
章仔鈞見狀,冷哼一聲,拿起筆,蘸了蘸墨水,一字一句地寫下:
某、章仔鈞,遭歹人欺騙,淪落淮陰城外,命懸一線之時,得童主事攜衆相救,不勝感激!
現在此懇求童主事,救某返回泉州,因此而導致的一切後果,都由某來承擔!
寫完之後,又簽上自己的大名:章仔鈞!
看到章仔鈞這般利索地寫完了,那杜書記才終於閉上了嘴,將那紙張收了拿在手中,指著童主事道:“既是如此,某無話可說!”說罷,轉身,便出了艙,不知道去了何處。
而那童主事則是歉意連連地請章仔鈞落座,又道了茶水給他喝:“這杜書記就是這般口直心快,其實,心裡沒有惡意,還請章公子不要往心裡去……”
章仔鈞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正是在泉州隨處可得的紅茶……可他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喝到這個味道的茶水了,不禁又是一陣傷感:“唉,章某自己沒長眼睛,怨不得別人。”
“章公子千萬別這麼說,誰沒個不順利的時候?時運起伏,乃是人生常態啊!”童主事見章仔鈞兩口就將一碗茶水喝到了肚中,連忙又給他續上。
“嗨……只是,讓童主事爲難了……”章仔鈞連忙拱手朝童主事謝道,“還不知道童主事大名。日後定當重謝!”
“不必如此多禮!”那童主事連連客氣道,“童某賤名說出來,怕是要污了章公子的耳朵。”說著,他略一停頓,才繼續說道,“童家出身低賤,家中幾代人都不識字,所以也沒個正經名字,某排行第二,便給某取名叫童老二!”
“後來,加入了揚波軍,纔給取了個大名,叫童繼昌……”
“繼昌……好名字!”章仔鈞聽到這兩字,連忙豎起手指頭稱讚道。
只是,童繼昌……童老二……噫……他不是原本在大嶼山島受訓的嗎?已經開始執行任務啦?
那……章仔鈞看到的那個象屠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