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安撫笑著搖頭,拉著她在石凳上坐下來。
“丫頭,你是知道的,我和你舅舅當(dāng)初在一起時,所有人都反對,你舅舅也並不喜歡我。可我喜歡他,我爲(wèi)他不惜一切,我助他功成名就,給他西部六城,甚至我連我自己的命都可以給他?!?
御如‘露’平日裡活潑愛鬧,在長輩們面前,卻總是拘謹(jǐn)不安。
她忙拿手帕給她擦淚,緊張地安慰道,“舅母,這些,‘露’兒都知道?!?
“在我被我父王抓走之前,你舅舅還見了三公主。他把我囚禁在橡木箱子,我以爲(wèi),他永遠不會明白我的苦心,我懷著蘇梵,甚至做好赴死的準(zhǔn)備……”
御如‘露’點頭,不覺間,沉在悲傷的故事裡,感同身受,忍不住淚‘花’潸然民。
御胭媚哭著,又感慨地?fù)u頭一笑。
“男人的心,和‘女’人的一樣,都是血‘肉’長成,他們再如何鐵石心腸,都會被柔情感動。你爲(wèi)他做過什麼,他會記在心裡,或許,他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但他終究會明白。所以,彆著急,等著軒轅蒼慢慢想通,他會比從前更珍惜你。”
御如‘露’聽到最後,方纔明白,她竟是在安慰自己。
“舅母,您不是希望,我嫁給蘇檀麼?”
“我們家蘇檀的一顆魂魄,是冰‘玉’凝成的,你早在幾年前就告白過的,他也不曾心動過,若真的嫁給他,你不一定會幸福。你父皇母后雖然打了這主意,是爲(wèi)‘逼’著軒轅蒼做決定,才說那樣的話,他們絕不會‘逼’迫你嫁給蘇檀。”
御胭媚說完,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才走出涼亭。
御如‘露’卻還是在涼亭裡坐著。
是呀,她是對蘇檀告白過的,就在這裡……連她自己也差點忘記了。
思及此,她煩悶地趴在石桌上,鵝黃地淡紫繡紋的袍袖,鋪了滿桌,足足坐了一個時辰也未能起身。
她並非不明白父皇母后的苦心,可她不明白,爲(wèi)何腹中的小生命,會在這種尷尬的時刻出現(xiàn)?!
她不想‘逼’迫軒轅蒼做任何決定,尋思半晌,終於還是決定回寢宮去瞧瞧。
二哥和姣兒姐姐成婚,所有使臣都前來血族恭賀,他身爲(wèi)狼族貴賓,斷然不會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離開的。
若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不如多看幾眼。
隔著一座‘花’園,前面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寢宮內(nèi),卻幽靜似無人。
入了宮苑,見宮廊下狼族護衛(wèi)林立,因他國使臣入宮,格外增派了一倍,她才呼出一口氣。
書房裡,突然傳出一陣輕緩的琴聲,還有‘女’子的歌聲。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
御如‘露’腳步僵住,怒火酸楚地躥出百丈高,袍袖下的柔夷,寸寸化爲(wèi)尖利的鬼爪,纖長的指甲,生生刺進了掌心……
她不過一晚沒回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一顆搖擺不定的心,破碎不堪,身子一轉(zhuǎn),便果決走向大‘門’。
書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軒轅蒼的貼身‘侍’阿吉走出來,忙上前,擋在她面前,雙膝跪下來,“恭迎太子妃回宮。”
御如‘露’自嘲笑了笑。太子妃?她還算麼?
“殿下呢?”
“在書房。”
“他可有說何時返回狼族?”
“倒是沒有,不過,殿下正忙著,狼族的盛王在莫黎城長居已久,一直不曾來拜訪過太子殿下,今日他特別藉著二皇子大喜,帶著夫人和兩位‘女’兒前來探望殿下?!?
原來,書房裡這麼多人呀,不知只有他和一位會彈琴唱歌的‘女’子?!
怒火、妒火,化成了泡沫,煙消雲(yún)散。
一雙鬼爪也頓時收起。
她悻悻地紅了臉兒,水光瀲灩的鳳眸,微紅了三分。
什麼該死的盛王敗王地,竟如此討人厭?!
她和軒轅蒼不過方纔傳出和離,這廝竟如此迫不及待地帶了‘女’兒來。
那一雙‘女’兒,定是醜得嫁不出去了!
“阿吉,你退下吧。”
“是!”
她返回殿內(nèi),這便開始整理衣物。
幾個宮‘女’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她,礙於書房內(nèi)有貴客,不知該不該去通傳太子殿下。
“太子妃,您可不能走,這一走……太子殿下恐怕要娶別人。狼族皇宮裡的選秀大典,又要舉行,滿朝文武百官都盼著您離開呢!”
忙於裝衣袍的柔夷,煞然停下。
對呀,她憑什麼要把太子妃之位,讓給別人?
她腹中有狼王的皇孫,還怕他和那兩個‘女’子不成?
一番思忖,她這便命宮‘女’伺候,梳洗,更衣,梳妝。
褪下血族公主的袍服,換上狼族太子妃的明黃華服與鳳冠,命宮‘女’敲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內(nèi),正對‘門’口的金雕狼首寶座上,軒轅蒼一身金袍,貴
tang雅威嚴(yán)地獨坐。
深刻的五官上微帶淺笑,綠眸寶石般冷酷深邃。
他看向‘門’口,正見那驚‘豔’的明黃倩影,立在明亮的天光雲(yún)影下。
傾世嬌顏,神光幻美,似臨世仙‘女’般,鳳冠輝煌,肌膚瑩澤如‘玉’,秀雅的柳眉間,一點菱‘花’‘花’鈿明滅閃爍,鳳眸眼尾狹長而威嚴(yán),‘豔’紅的‘脣’似沁血般嬌‘豔’。
當(dāng)年成婚,她也不曾打扮地如此濃‘豔’‘逼’人,這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他眸光復(fù)雜地打量著她,視線不著痕跡在她腹部微頓,在室內(nèi)一家四口跪下去行禮時,終是站起身來,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身子微顫,彆扭地要掙脫……
他不著痕跡地握緊了她的手,感覺到她指尖冰涼,便以手掌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輕輕地暗輸一股內(nèi)力入她體內(nèi),拉著她在狼首寶座上坐下來,示意盛王一家免禮。
御如‘露’忍不住打量那兩位年輕的綠眸‘女’子,她們並不醜。
相反的,一個清秀脫俗,一個嬌‘豔’嫵媚。
從前,她知道,軒轅蒼眼裡容不得別的‘女’子,對他格外放心。
如今,恐怕在他眼裡,她已然成了一位心狠手毒的‘女’子。
“盛王與王妃好福氣,一雙‘女’兒美麗傾城,不當(dāng)皇妃,委實可惜。”
“太子妃過獎?!笔⑼蹂χΠ讯Y盒呈上,“王府裡的,比不得宮裡的物件兒,小小薄禮,還請?zhí)渝{。”
御如‘露’打開禮盒,看到裡面的送子觀音,心口一陣悶堵。
她們這是諷刺她生不出孩子,該退位讓賢?!
她還是違心地笑了笑,“王妃的禮物,本妃很喜歡!不知太子殿下喜不喜歡?”
說著,她把送子觀音,遞到了軒轅蒼面前,鳳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風(fēng)華絕代的麥‘色’俊顏。
“愛妃喜歡,本宮自會喜歡?!?
他接了送子觀音,瞧了瞧,隨手遞給一旁的宮‘女’。
宮‘女’瞧了眼兩位主子,把送子觀音收進了禮盒,扣得嚴(yán)嚴(yán)實實,便拿入內(nèi)室去。
清秀的盛王小郡主,瞧著兩人的眼神,忍不住道,“聽說,太子妃親手殺了把太子殿下扶養(yǎng)長大的冷王夫‘婦’,血族王陛下還賜了和離……”
盛王忙嗔怒道,“多嘴多舌問!太子與太子妃恩愛情深,斷然不會和離的?!?
軒轅蒼默然端起一旁高幾上的茶盅,沒有干涉盛王教訓(xùn)‘女’兒。
御如‘露’冷睨他一眼,“不知剛纔是哪位郡主唱得歌,本妃剛?cè)雽m‘門’,聽到一半未能盡興,繼續(xù)唱下去吧?!?
嫵媚驚‘豔’的大郡主上前,螓首秀頸,優(yōu)雅一彎,眸光如水地看了眼軒轅蒼,在妹妹彈起古琴時,唱起那首《古相思曲》。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
君善撫琴我善舞,曲終人離心若堵。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魂隨君去天涯路,衣帶漸寬不覺苦……”
御如‘露’於寶座上俯視下去,神情恍惚,卻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裡,也不禁嘆一句,盛王好心思!
臺階下,極盡所能的‘女’子,邊唱邊舞,似一隻翩然的蝴蝶,忙碌地要尋‘花’朵停留。
依稀,她憶起自己當(dāng)年與軒轅蒼訂婚的情景。
那時,恰好蘇檀生辰,他不喜喧鬧,不肯大肆張羅。
皇宮裡當(dāng)然不會怠慢世子生辰,卻……喜宴開始,也不見他前來。
父皇最是疼惜他‘性’情純淨(jìng)清靈,不但沒有生氣,還派了幾個人尋他。
她也忙出來去尋,見他獨坐‘花’園的涼亭內(nèi),正把玩著一塊白如冰雪的羊脂‘玉’,那神思似飄到了天山雪域去。
她問他爲(wèi)何要在那看著‘玉’發(fā)呆。
他趴在桌面上,仍是盯著‘玉’,說,好‘玉’無瑕,若心不淨(jìng),這通靈的寶物,便也能融污垢在裡面。因此愛‘玉’之人,要心魂純淨(jìng)。
“我的心亦是純淨(jìng)的,卻不知你喜不喜歡?!?
她逮到機會,便給他唱了這首《古相思曲》,藍紫‘色’的‘花’樹,‘花’瓣如夢,輕輕釦籠涼亭,她在亭下,邊唱邊跳,那般美好。
她猶記得,母后說,她的身骨最是柔軟,於衆(zhòng)姐妹中舞姿也最好。
可惜,跳完之後,蘇檀也不曾認(rèn)真瞧她一眼。
他仍是盯著那塊‘玉’,似連她唱了些什麼也不曾聽到。
軒轅蒼卻不知何時入了涼亭,且認(rèn)真地品賞了她的歌舞。
那會兒,她氣喘吁吁,他卻像發(fā)現(xiàn)了一塊兒價值連城的璞‘玉’,如獲至寶地打橫抱起她,便入了大殿,跪求父皇和母后賜婚。
成婚時,她才知道,狼王軒轅博,正張羅著要爲(wèi)他選妃。而她,成了他最好的擋箭牌。
她學(xué)醫(yī),如蘇檀癡愛‘玉’石,也癡愛救死扶傷,她更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努力。
她努力習(xí)琴,努力唱歌,跳舞,練習(xí)書畫,她讓自己樣樣完美,只爲(wèi)
那‘豔’若冰雪的男子能真正地瞧一眼自己,可惜……
可惜,她今時今日方纔悔悟,緣分這東西,求之不得,得來不易,看似近在眼前,看似絢爛美麗,卻像極夢幻泡影,抓也抓不到。
而那妄想抓住緣分的蠢事,竟……也能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她被這歌曲,攪得心口愴痛,側(cè)首探看軒轅蒼五官深刻的絕美側(cè)顏,見他默然賞著‘女’子的舞姿,看不出喜怒,心口不由微痛。
他爲(wèi)何不生氣呢?
他定然知道,盛王一家是在諷刺她心裡曾惦念著蘇檀,也提醒他,蘇檀即將入宮,且是得了聖旨,奔著與她成婚來的。
他是已然不在乎了?還是心已死?
他該問她的,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蘇檀??蛇@些年也不曾多問過一句。
好不容易捱到這惱人的歌曲結(jié)束,她忍不住站起身來。
“本妃乏了,想去歇息,盛王、王妃,你們與太子殿下繼續(xù)聊吧,本妃命人安排午膳,用過再出宮。”
於是衆(zhòng)人神情各異的忙起身,謝恩恭送。
軒轅蒼也站起身來,輕扶了一下她的手肘,“愛妃是身體不舒服麼?需不需要叫老九來請個平安脈?”
“不!不必……”驚覺自己口氣過‘激’,她忙和緩心神,“殿下不必?fù)?dān)心,臣妾去躺一會兒就好了?!?
軒轅蒼忙讓宮‘女’攙扶她,瞧著她繃著臉兒走出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返回寢殿內(nèi),御如‘露’這便忙著翻箱倒櫃,尋到了珍藏許久的橡木粉披風(fēng),半分猶豫也無,便裹在了身上,嚴(yán)嚴(yán)實實隔絕了自己和腹中小生命發(fā)出的牽引。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寢宮,仍如往常一樣,不準(zhǔn)隨‘侍’們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