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哥哥?錦璃頓時哭笑不得。
這小丫頭可真是辨得清呢!
喚無殤,從來都是蘇無殤,三個大字,一個不少。
喚南宮謹,卻是親熱脆甜的謹哥哥?!
龔許氏忙拿手指戳‘女’兒的額頭,見錦璃似笑非笑地嗔怒瞪自己,她到底是沒敢太用力悴。
孫嬤嬤和伏瀛,卻皆是眉目悚然地瞧著小丫頭。
如此小的年紀,就奪人所愛,長大了,還如何得了?設!
御藍斯坐在輪椅上,瞧著龔姣兒,深邃的鷹眸也不禁變得威嚴冷厲,卻不禁也有些挫敗。
他御藍斯的兒子,雖說不是頂尖的好,卻也不至於被這樣拒絕吧?
這小丫頭,似乎有些不識擡舉。
“姣兒,謹兒已娶淳于縵,不宜再娶他人。再說,無殤沒什麼不好的。他聰明,英俊,武功還比你高……而且,加這一次,他可是救了你兩次。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呢?”
“誰稀罕他救?她把我的身體按在了那壞‘女’人的臉上……可嚇壞我了!”
無殤氣急,只想罵她不可理喻。
“你豬腦子嗎?我那是借你身上的純銀鎖鏈,給你孃親爭取逃生的機會!”
“謹哥哥救人,也不見得用那種笨法子!”
小丫頭倔勁兒衝上來,卻是與無殤如出一轍,容不得半句商量。
“我就喜歡謹哥哥!謹哥哥隔著湖面,就能把御殊震碎,武功天下無敵,還有,謹哥哥琴棋書畫都好,說話也和氣,有好吃的東西,每次都分給我。”
她一番話,理直氣壯,卻也分明是知恩圖報,善惡分辨得明白清晰。
的確,相較於南宮謹,無殤這小人兒,的確是差了一大截。
幾位大人面面相覷,竟是生生被她說得心服口服,啞口無言。
無殤憤懣冷瞧龔姣兒一眼,也不吭聲,轉身,冷‘豔’的紫袍微旋,就咚咚咚咚地奔了出去。
龔許氏擔心不已,一口氣憋在心口,丹蔻之間又戳在‘女’兒的額角上,小丫頭被戳的眼淚落下來。
錦璃忙打開龔許氏的手,“姐姐這是做什麼?小孩子家的,不懂情愛,不過是憑一時喜好做了決定。”
龔許氏看了眼御藍斯,忙壓低聲音對錦璃道,“無殤世子和殿下恐怕都要傷心了。”
錦璃卻是清楚地很,御藍斯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而無殤也不但不會傷心,恐怕還會唯恐天下不‘亂’,趁機挑事兒。
無殤的確沒傷心,他巴不得龔姣兒儘快與別人訂了婚。
所以,他這就去把南宮謹和淳于縵都找了來,還多了一個看熱鬧的御雪兒。
御雪兒因爲和淳于羿往來甚密,自然是站在淳于縵這邊的。
一進‘門’,她就忍不住問,“姣兒,你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要和縵兒搶謹兒呢?”
南宮謹也忍不住嚷,“姣兒,你怎放著無殤不嫁,要嫁我?”
平時一切玩,他可是最厭煩這些個不聽規矩的小不點。
龔姣兒嘟嘴瞪了眼御雪兒,上前拉住南宮謹的手,“謹哥哥,不願娶我嗎?可你爲什麼要娶縵兒姐姐呢?”
南宮謹被問住了,顯然,這小丫頭拿著成婚當過家家呢!
“呃……這個……”該怎麼對她解釋呢?
無殤卻唯恐天下不‘亂’,差點就蹦起來歡呼鼓掌。
“哥哥,她雖然不好,可在一羣‘女’娃裡,也算好看的,既然她要嫁,你就要唄!”
“不準!不準!”南宮夫人淳于縵,忙抱緊自家夫君,哇一聲,惶恐地大哭起來。“臭姣兒,不準你嫁!夫君是我一個人的。”
周遭一羣大人們頓時皺起眉頭,事情似乎……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嚴重。
“縵兒別哭,乖!”南宮謹忙給淳于縵擦眼淚。
龔姣兒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把淳于縵推倒在地……
淳于縵摔在地上,手肘腰胯都被摔痛,越是哭得整天動地。
錦璃震驚地忙過來,把淳于縵扶起來。
龔許氏厲聲呵斥,“姣兒,你怎麼能推世子妃呢?”
南宮謹見小嬌妻被欺負,頓時氣急,就推了龔姣兒一把。
龔姣兒噗通蹲坐在地上,也哇哇地哭起來,“謹哥哥壞……孃親,謹哥哥壞……謹哥哥推我……”
南宮謹就怕孃親訓斥自己,忙嚷道,“是你先使壞推縵兒!”
御藍斯一個頭兩個大,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頃刻間,滿屋子,溢滿孩子們的哭鬧和吵嚷聲。
無殤則從旁樂滋滋地瞧熱鬧。
御雪兒也忍不住嚷道,“龔姣兒怎麼這麼討厭,以前還‘挺’喜歡她的呢!”
御藍斯厲聲呵斥,“雪兒,你少說兩句!”
“七哥,您這叫是非不分!”御雪兒又對錦璃
tang道,“七嫂,我看,以後別讓雪兒來王宮玩了,這會兒惦記上謹兒,以後恐怕又惦記淳于羿呢!”
“雪兒,姣兒還小,她長大了,會明白的。”
“明白也不見得能剋制,您可別忘了,康恆等人也都明白不該喜歡你,還不是喜歡得緊,還和我七哥搶?!”
龔許氏見御雪兒越說越過分,也聽不下去,忙抱起龔姣兒好一陣訓斥,怕她再闖禍,這便忙著告退。
錦璃把她送到‘門’口才回來,勸她回家不要訓斥姣兒。
伏瀛和孫嬤嬤忙跟出去,送龔許氏下樓。
無殤跟過來,探頭目送那母子倆離開,“孃親,姣兒這麼不講理,以後別讓她來我們家。”
淳于縵哭得‘抽’‘抽’噎噎,卻不忘忙著點頭,附和無殤的話。
錦璃嚴肅地看了無殤一眼,“龔許氏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以後,姣兒來家裡玩,誰敢對她不好,就是與孃親過不去!”
說著,她抱起淳于縵,帶南宮謹走向房‘門’,不忘撂下話對御藍斯道,“殿下別在這兒耗著耽擱了,快啓程入京吧。”
“璃兒……我們再聊聊。”
御藍斯瞧著‘門’板關上,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看了眼始終盯著‘門’板的兒子,大手伸過去。
無殤並沒有過來,只在‘門’口那邊行禮,“殤兒恭祝父王一帆風順。殤兒告退。”
“殤兒,你也在怪爹嗎?”
無殤抿著小嘴兒,略一思忖。
“如果,父王把龔姣兒賜婚給莫黎城第一首富的兒子,兒子便不怪爹了。”
御藍斯笑了笑,“莫黎城第一首富……好吧!不過,兒子,你知道莫黎城第一首富是誰麼?”
“管他是誰,只要能娶了龔姣兒就行。”
小傢伙說完,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的小黑要換個名字,父王給賜一個威風霸氣的名字吧。”
御藍斯挑眉,好端端地,給那小豹子換什麼名字?!
“小黑……不是很貼切嗎?”
無殤不耐煩地嚷道,“龔姣兒的鷹,叫山風,是龔荀取的。她還取笑我的幼稚。”
御藍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小黑叫黑豹就不幼稚了!”
“不好,不夠霸氣!”
“黑焰可好?”
“黑焰?黑‘色’的火焰,這個‘挺’好的。”無殤雙眸頓時燦亮,這就叫順了口。“就叫黑焰,這個好。”
小傢伙迫不及待地回房,要把小黑的新名字告訴它。
御藍斯叮囑了護衛和宮‘女’等人,嚴加看護幾個孩子,當即寫了三張溟王諭令。
一張讓孫嬤嬤給錦璃,一張送到無殤房裡,一張送到了龔府。
他沒再耽擱,帶著一羣隨‘侍’,便趕去了船上,當即啓程前往京城。
無殤收到諭令,疑‘惑’不解,不明白父王爲何把諭令給自己。
如果把龔姣兒賜婚第一首富,該是把這諭令,給那第一首富的兒子纔對吧!
小傢伙疑‘惑’不解,看上諭令上有自己的名字,頭腦忽然嗡嗡作響,卻是讀了三遍,才把一大堆字看明白。
諭令上卻寫道……
“禮部龔荀之‘女’龔姣兒,鍾靈毓秀,‘玉’質天成。
莫黎城第一首富蘇錦璃,視龔姣兒如己出,喜愛之情,無以言表。
其子無殤文武雙全,卓爾不凡,與龔姣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今本王特爲龔姣兒與蘇無殤賜婚,待本王凱旋之日,由擇良辰吉日置辦訂婚典禮。”
原來,莫黎城第一首富……竟然是他蘇無殤的娘——蘇錦璃?!
這怎麼可能呢?
錦璃在南宮謹的房裡看過諭令,頓時歡喜地揚起‘脣’角。
她當即把諭令,拿給‘抽’‘抽’噎噎的淳于縵。
“南宮夫人,別難過了,沒人和你搶夫君。你看,龔姣兒被賜婚給莫黎城的第一首富的兒子呢!”
“真的嗎?”小丫頭‘抽’‘抽’噎噎,不可置信地看向金黃的錦緞。
南宮謹也不禁好奇地湊過來看,“咦?孃親,莫黎城的第一首富怎是你?”
“你曾外公是天下第一首富,而你們的孃親我,是王氏第一順位繼承人,當然,孃親也就是天下第一首富,自然也是莫黎城的第一首富了。”
南宮謹明白過來,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這回無殤恐怕要抓狂了!”
錦璃也忍不住笑,“這是無殤自己求的,他怎好和自己生氣?”
錦璃安慰了淳于縵一陣,這就入了無殤的房間。
那可憐的諭令,竟被小傢伙拿剪刀,剪得粉碎,丟在地上,又被小黑豹撕扯著玩。
無殤一見孃親,忍不住怒嚷道,“孃親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第一首富?”
錦璃無辜地嘆了口氣,“孃親也是剛剛纔知道。這事兒,孃親可不敢騙你。”
小傢伙瞪著紅若寶石的血眸,仍是不信。
“哼!總之,我不要和姣兒訂婚。”
“諭令即下,沒有收回的道理,當然,孃親也沒有催促你的意思,等到百年後再訂婚也不遲。”
錦璃說著,捧住兒子的小臉兒,溫柔親了親。
“孃親有事要離開幾日,你要乖乖聽師祖的話,再不可與今日一樣到處‘亂’跑。”
無殤雖是生龔姣兒的氣,卻恩怨分明。
小傢伙神情頓時變得凝重,“那龔家呢?萬一太后再派人來……”
“你放心,孃親離開之前,會派稱謂保護他們的。師祖也會每日過去瞧瞧動靜。”
錦璃環看了眼玩具的滿布的房間,到底是未多苛責。
“殤兒,儘量把玩具收拾整潔,不染,小黑豹會染病的。”
無殤瞧著他的小豹子微怔,這就應下,開始收拾玩具,“是!孃親放心,我一會兒就收拾乾淨。”
錦璃沒有驚動其他人,拿了大‘藥’箱,把‘藥’分爲兩類。
益於調補的,派人送到穿上給南宮恪,其他的,她則自己全部帶上。
久未騎馬的她,乘日行千里的快馬,直奔京城方向。
七天後。
洛清絕帶軍隊,行至一處密林,於馬背上,回頭看了眼散‘亂’的隊伍,一揮披風,翻身下馬,命軍隊暫停下來。
白天趕路,陽光刺目,稍不留神,便刺到皮膚。
士兵們不似莫黎城的士兵般,受過白日出行的訓練。
因此,愈近正午,行進速度愈來愈額遲緩,越是昏沉地腳步虛浮。
洛清絕走到樹蔭的暗影裡,看了看地圖,下令暫歇息兩個時辰。
此處,距離血族京城只剩得百里,若如此急迫地回宮覆命,‘精’神倦怠,必惹太后厭惡。
將士們得令,把帳篷搭在樹林間,又分派人手,去尋獵物取血解乏。
吸血鬼士兵們忙碌飛快,不過片刻,便都鑽進帳內避陽,而載著四個小棺材的馬車,就停放在了營帳的中央位置。
洛清絕剛躺進營帳內的黑棺內,便有士兵在帳外通報。
“將軍,一位滿身‘藥’香的人類‘女’子求見將軍,她自稱是莫黎城的神醫,能醫治洛丞相的重病。”
“是她?”
洛清絕嗅到那股夾雜‘藥’香的甜蜜之氣,頭腦赫然一陣,忽一下衝開棺蓋,從帳內飛奔出來。
俊朗的星眸,燦亮地閃爍著紅光,驚喜而急迫地抓住士兵的雙肩。
“她在哪兒呢?”
士兵忙指向那‘女’子。
碧樹參天的深林內,一個白衣勝雪的倩影,徐徐行來。
她身後,忠誠地跟著一匹雄俊的黑馬,那繮繩散散垂在頎長的馬鬃上,彷彿深林內的黑‘精’靈般,反襯得那白衣‘女’子,身形愈加纖瘦婀娜。
那一身若雪的白裙,絲帶裙襬被山風撩動,步履間,似翻滾著千層雪。
身姿纖柔細緻,愈加出塵脫俗,‘豔’若神妃。
洛清絕不由自主,快步迎過去。
士兵們皆是好奇地也望著她,被她的氣息吸引,視線也被生生攏住,皆是忘了眨眼睛。
這‘女’子一身貴雅清新的氣韻,似一朵潔淨的荷,不染塵埃,這美,這靜,震懾人心,令人見之忘俗,不敢褻瀆。
洛清絕笑著開口,“千恨神醫怎麼來了?”
錦璃從容頷首行禮,“千恨參見將軍。”
“快免禮,神醫快請帳內坐。”
洛清絕說著,見周遭一衆士兵都木然瞧著她,不禁氣惱呵斥,“都回營裡歇息!”
士兵們揶揄地噓聲‘亂’叫,都返回營帳內。
錦璃隨他入了將軍大帳,雙足踩上柔軟的灰‘色’地毯,便無法再向前。
她環看帳內的擺設,不禁啞然失笑。
洛清絕尷尬地一嘆,忙搬了擋在她身前的棺蓋,放回黑棺上,“讓千恨姑娘見笑了,剛纔本將軍起得太急……”
“將軍不必如此客氣。”
錦璃此來,也是想利用他入京,心裡難免存著幾分愧疚。
她若與御藍斯同時入京,勢必會引太后懷疑。
爲確保假屍和洛清絕身上的毒‘藥’用得恰到好處,且護得朝堂安穩,她必須從這邊入手,爲御藍斯鋪開一條路。
而且,說不定,她還能得機會救出御穹與御風。
帳內,沒有椅子,只有一口黑棺,一條地毯,還有兩個軟墊,一張矮桌。
見他擺手一個請的姿勢,錦璃便只得在矮桌旁的軟墊上優雅盤膝坐下。
洛清絕瞧著她的一舉一動,越是移不開視線。
她風塵僕僕,已然疲
憊不堪,卻一舉一動還是舞蹈般秀雅絕倫,此等‘女’子,世間罕見。
“千恨,我父親的病,真的能治好?”
“千恨研看過醫書,洛丞相併非生病,而是中毒。雖醫治起來麻煩,卻並非不能醫,只是有幾味稀缺的‘藥’在血族買不到,還請將軍派人前往大齊採買。”
說著,她當即從袖中取出早就寫好的‘藥’單。
“這些‘藥’,越多越好,千恨擔心,恐怕其他官員也有中此毒的。”
洛清絕接過‘藥’單,一雙眼睛卻始終凝於她身上。
錦璃被他看得不自然,不禁懷疑自己的易容面具沒貼好。
她忙‘摸’了‘摸’臉頰,確定邊緣貼合整齊,才問,“將軍,可是千恨的妝容有何不妥之處?”
洛清絕忙轉開視線,專注地看‘藥’單。
白紙上,一筆一劃比畫更好看。
“本將軍只是……見千恨姑娘似又比前幾日清瘦了!姑娘千里迢迢趕來,辛苦了。”
錦璃淡然笑了笑,“千恨如此顛沛流離,習慣了。人類胖瘦,與吸血鬼一樣,也與飲食有關,千恨沒幾日便又胖回來的。”
洛清絕卻還有一事耿耿於懷。
“在王宮裡,本將軍的審問……對千恨姑娘過分了。本將軍奉命行事,也是‘逼’不得已,還請姑娘見諒。”
“將軍放心,千恨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千恨沒有想到……”
“沒想到什麼?”
錦璃垂下眼簾,口氣也不由清寒,“沒想到,將軍錚錚鐵骨,會對太后如此唯命是從。千恨聽說,太后軟禁皇上和翱王,妄想扶溟王殿下登上皇位……”
洛清絕臉‘色’驟變,“千恨姑娘!”
錦璃被他震怒地呵止震驚,忙住了口。
“本將軍如此,也是爲姑娘好,姑娘身爲人類,還要不要置喙血族朝堂的事。你且在這裡歇息片刻,本將軍命人去採買‘藥’材,給姑娘準備食物。”
錦璃識趣地未再提剛纔的事,“多謝將軍。”
目送洛清絕出去,錦璃不禁暗呼一口氣。
看樣子,他是不可能背叛太后,若請他相助‘混’入皇宮,也不可能,還得另想法子。
錦璃隨手,從懷中取出一張古舊的地圖,鋪在桌面上。
這是她從血族宮廷史冊上剪下來的,是一張皇宮的地下密道圖。
上面畫得清楚,密道的其中一個入口,便是在丞相官邸的後‘花’園。
第二個,在血族皇宮的後‘花’園——千年橡木林深處。
她上次救胡雅兒,海冉,發現悅蓉貴妃的死亡之謎,離開那橡木屋,正是被軒轅頤從那個出口帶走的。
令有其他幾個入口,都是建在城郊。
不過,城郊的,大都已封堵多年,也常有護衛巡邏。
唯一方便進入的,便是丞相府後‘花’園那個。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丞相府邸,曾經是一座古廟,那入口正在古廟後院的井底。
只是現在……不知那裡是否還有一口井。
江面上,‘精’致的大船,尚在前行,距離京城還有八百里。
御藍斯身上的傷,已經痊癒七成。
顧及錦璃的叮囑,他再沒冒然拆卸鐵板,練功卻從未懈怠過。
日暮黃昏,江面上澄明的水,被夕陽染紅,似涌動的血,綺‘豔’地‘色’彩,直延伸入天邊去。
他紫紅的身影,坐在穿透輪椅上,溶於這副夕陽圖,愈加孤絕悽清。
青丹端著‘藥’丸和水過來,催促道,“殿下,該服‘藥’了。”
錦璃若在身邊,他是執意不服的,非要逗得她一陣嗔怒嘮叨,才肯服‘藥’。
這會兒,卻乖乖地無半句言語,拿了‘藥’丸放進口中,接過青丹遞上的水,利落地吞服乾淨。
“殿下不要在這裡吹冷風,娘娘若知道,定會生氣的。”
御藍斯自嘲搖頭一笑,“她哪有什麼心思生氣,這會兒她正在丞相府呢!”
青丹愕然微怔,忙道,“娘娘入丞相府,恐怕都是爲了相助殿下,若丞相得娘娘相救,殿下在朝堂上,不至於孤立無援。”
“本王一時疏忽,差點害死她,她爲何還要做這種傻事呢?”
“殿下與娘娘是夫妻!”
“夫妻不該是這樣做的。本王記得,本王與舞仙做夫妻時,對舞仙無微不至,而錦璃與本王在一起,似乎……從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青丹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殿下,娘娘並不覺得苦,娘娘對殿下至死不渝。”
御藍斯搖頭自嘲,“本王如今,倒越是不配當她的夫君了……再過幾日,便是甄選皇后,本王更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他送她這份禮物,她竟也視而不見,忙不迭地只跑去送死,連阻止的機會也不肯給他。
若丞相府的洛清‘露’,認出她的身
份,定會殺了她。
丞相府的膳廳內,氣氛異常微妙。
錦璃與洛家上下圍桌而坐,不禁想起從前在寧安王府的情景。
洛丞相的妻妾共有十三位,尚存的有九位,皆是如‘花’似‘玉’,與一般人類二八年華的‘女’子無異。
二十幾位子‘女’,單獨擺了兩桌。
洛清絕是長子,洛清‘露’爲次‘女’,其他的子‘女’亦是個個相貌秀雅,大都像極了洛丞相。
錦璃作爲救命貴客,坐在洛丞相的左手邊第一位。
她好奇地悄然對比著幾位夫人的容貌,判斷哪些孩子是哪位夫人的骨‘肉’……卻是有幾個難以對號入座。
洛清絕帶了那幾口小棺材入宮覆命,洛清‘露’也並不在其中。
錦璃聽得幾位‘侍’妾議論,才知,洛清‘露’昨日就被太后接入宮裡,與其他二十位待選秀‘女’,正接受皇后大選的初試甄選。
錦璃品嚐著自己的三菜一湯,默然聽著,始終未曾言語。
洛丞相胃口似乎並不好,喝了兩盅血,便站起身來。
他身著褐‘色’錦袍的身型,亦是老態龍鍾,脊背彎著。
幾個‘侍’妾在他起身之際,忙都恭敬地跟著站起身來。
錦璃一掃桌面上幾張妝容各異的臉,匆匆也忙起身,卻看得出,十三,十二,十一等幾位夫人,臉上皆是有幾分不耐煩與厭惡。
洛丞和藹說道,“千恨神醫,你慢用,本丞先去書房。”
錦璃忙關切地問道,“丞相可是身體哪裡感覺不適。”
“神醫別擔心,本丞只是擔心長子清絕此次入宮不順。”
“丞相且放寬心,將軍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姑娘不懂朝堂驚險,而今日的太后,也不再是從前看似仁慈的太后……”洛丞相搖頭嘆息著,就走向膳廳‘門’口。
丞相夫人忙道,“老爺,讓人攙著吧!”
“不必!我還沒老得走不動呢!”
那褐‘色’的身影不見了,幾個‘侍’妾皆是呼出一口氣。
有人忍不住問,“千恨神醫,我們家老爺的病還有的救吧?”
“可能根治?”
“那容貌……能恢復成黑髮吧?”
“如今長了皺紋,是越發不能入眼了。”
錦璃哭笑不得,這幾位夫人的口氣,似乎並不是擔心,而是忙於準備棄了老態龍鍾的丞相而去。
丞相夫人,忍不住拍桌子,“聽聽你們這些話,不怕人家神醫笑話!平日裡妖‘精’似地,巴不得勾引了老爺去,這會兒怎都厭惡?”
錦璃忙道,“幾位夫人放心,千恨有信心根治丞相,只是‘藥’材尚未湊齊,而且,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也需要時間調養。”
丞相夫人忙拍了拍她的肩,安撫道,“神醫莫緊張,她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你且專心救治即可。”
“是!”錦璃暗歎一句,丞相有這麼好的原配夫人,怎還娶那些‘女’子呢?
想著想著,不禁就想到前世妻妾成羣的康恆……不免又是一陣悽清長嘆。
幾個‘侍’妾聽得她的嘆息,心頭卻沉了幾分,各自開始敲打算盤。
御書房內,太后一身火焰立領鳳袍,額上華勝,金光閃耀,似垂墜的一排倒刺,襯得眉目妖冶無雙,肌膚冰白如‘玉’。
她威嚴地緩步走下臺階,在四口小棺材前站定腳步,一股惡臭頓時撲面而來,衝擊得她猛然反胃。
從前絕美的娃兒,此刻只剩得四個半腐的爛屍。
她懷疑地冷瞇鳳眸,蹲下來,手伸進棺材內,屍體的面容已經乾枯**,分辨不清原本的容貌,她便擺‘弄’著小衣袍,仔細檢查。
洛清絕見她這般不甘心的樣子,不禁忌憚地後退了兩步。
他猶記得在麓山獵場時,她一手抱著蘇無殤,一手牽著南宮謹,慈愛和善地迎接衆人的跪拜與請安。
死者爲大,縱然是四個孩子,卻也是她的親曾孫與曾孫‘女’,她何至於如此……嚴苛惡毒?!
“太后,這屍體……有什麼不妥嗎?”
“哼哼,不只是不妥,是非常的不妥!”
她那狹長的眼尾,霎時冷揚起來,尖利地鬼爪,瞬間扯住洛清絕的‘胸’襟,親自將他拖到棺材前。
“你告訴哀家,哪是南宮謹,哪是蘇無殤,哪是琴兒,哪是瑟兒?”
洛清絕被屍體的惡臭衝擊,一時沒忍住,當即跪在地上乾嘔起來。
他按住心口,卻還是忙回答,“回太后,較大的是謹世子,較小的是無殤世子,兩個最年幼的是琴瑟兩位郡主。”
“哀家是要看他們的容貌來確定真僞,可不是看四個腐屍!”
太后彎腰,扯住他的髮髻,將洛清絕健碩的身軀拖起來,又將他按在棺材上。
“哀家本是器重你,沒想到,竟是選
了個廢物!”
“末將不知何罪之有,惹太后如此震怒?!”
蓮央勃然大怒,“哀家收到御薔的信,聽說你未入宮‘門’,舞仙的屍體就被算計,‘弄’得灰飛煙滅!還有這屍體……你明明知道哀家素來講求完美,就不知用冰塊或‘藥’材處置一下嗎?”
“……末將該死,末將倏忽。”
蓮央憤然將他提到了殿中央去,“你不只是倏忽這麼簡單,哀家讓你殺了那神醫千恨,你倒是好,一番審問,爲何沒殺了她,反而將她帶入京城?”
“太后息怒,臣的父親得了重病,臣離開時,父親尚且頭髮全黑,如今卻蒼老如人類老者,臣不得已,請神醫前來醫治。”
蓮央微揚頭,冷瞇鳳眸,卻不禁詫異於他的孝順。
這等孝順她也不是第一次見,權勢面前,親情愛情很快……便一文不值了。
連御藍斯都能被她的鐵血手段馴服,這洛清絕,也不在話下。
“不瞞你,是哀家給丞相下了毒。”
“太后……”洛清絕不可置信地擡頭,“家父對朝廷忠心耿耿,太后爲何如此對他?”
“他效忠的是皇上,不是哀家。”
洛清絕大驚失‘色’,臉上愈加蒼冷暗灰,“難道皇上重病……果真是假的……”
蓮央沒有就此辯解,也不耐煩多言。
她轉身上了臺階,在龍椅上霸氣四‘射’地坐下,冷聲說道,“哀家要冊封你妹妹爲溟兒的皇后,將來,冊封你爲異姓王,哀家需要絕對盡忠之人。”
洛清絕俯首貼地,震驚地魂不附體。
“你若同意,榮華富貴,此生享用不盡。當然,你得即刻回去殺你那位千恨姑娘和你父親,你若不同意,哀家也不勉強,等著哀家冊封的,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