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多思說著,悄然擡眸,偷覷容顏深沉肅冷的主子。
御藍斯波瀾無驚的俯視著她。
夜明珠的龍燈從殿頂與桌旁投射而來,蒼冷煞白的色調,沒有絲毫溫暖,映得他五官深刻的俊顏愈加妖冷神秘。
“既然她不願住在攬月小築,你沒有爲她安排客房?”
畢多思心口驚顫,“奴婢想給郡主安排別的住處,她卻指責王宮不拿她當貴客,還自作主張,去了王氏錦緞。拗”
“錦璃出了宮,本王卻沒有收到任何稟奏?!”
“,臨別,郡主說,沒有王宮庇護,她餓不著,也凍不死。奴婢本嘗試阻攔,她卻拿狼族的身份訓斥奴婢,態度驕縱跋扈,實在有違淑德,她還說,她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沒有必要讓您知道。跖”
說完,她低著頭,兩手撐在地面上,緊握成拳。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御藍斯若有所思地冷瞇鷹眸,走下臺階,經過畢多思身側,腳步微頓。
“既然如此,就讓其他待選的女子入住攬月完,他宣召寒冽,讓他把此事公告。
畢多思喜出望外,雙手合十,默唸一聲,“皇貴妃開眼!”
就算太后喜歡那個蘇錦璃又能如何?最後,還得卡在她這一關!
距王氏錦緞不遠處的,一座華服,名頌宅。
是王氏錦緞轉爲在莫黎城的夥計們購置的,院落宏大,樓閣交錯,花木扶疏。
一早,錦璃跟著外公在院子裡練功,慢吞吞的招式,搭配吸氣吐氣,迴轉手臂,再把氣推出去。
王頌達一身白色勁裝,花白的頭髮,面色紅潤祥和,招式之間,從容不迫,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氣韻。
錦璃卻心浮氣躁,一身火紅的勁裝,似隨時能燃燒起來。
“,修煉內功,重在心靜氣和……”王頌達和藹地提醒。
錦璃混水摸魚,只跟著他學大概的動作,呼氣吸氣,依舊紊亂。
“外公,這內功好麻煩!這麼慢,練上幾百年,也到不了咻咻控制竹籤的程度,不學了!”
王頌達不悅搖了搖頭,“是在想那隻?”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他怎麼就允許所有待選的女子入住攬月小築?他怎麼就任我在此三天,不出現?”
錦璃說完,不由面紅耳赤,在外公的眼中,矜持的女子,纔是好女子。
她悻悻地嘆了口氣,忙嘟嘴辯解。“當然,人家也沒盼著他出現。但,是他把我擄來的,他總該負責到底!”
“負責?你把人家身邊德高望重的嬤嬤得罪了,那能容得下你?”
“是那位畢嬤嬤刻意爲難我。”
“那位畢嬤嬤等同於那隻的養母。”
王頌達挑眉斜睨她一眼,見外孫女臉色鐵青,憐愛笑了笑。
“憑外公在此長居多日,悉心查探,得知……”
錦璃忙端正馬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跟著學起來。
“外公,你倒是說呀,得知什麼嘛?”
“你也知道,雖然表面看上去優雅絕倫,美麗不凡。但是,劣根還在,兇殘卑鄙,本性難移。”
錦璃默然聽著,心頭隱隱一沉。
王頌達從容收掌,糾正錦璃不正確的姿勢,才繼續練。
“血族與大齊之所以和平這些年,是因血族王愛上了一位極美的人類女子,也就是御藍斯的母親。所以,他纔對人類有所改變。但,只有人類血液才能真正的使他們容貌煥發,永葆美麗,所以……”
錦璃越是不安,卻不想妄自揣測。
“外公,您到底想說什麼?”
“御藍斯之前的八位,都是,他們相伴,難免殘暴荒唐。個個養尊處優,特別豢養人類爲奴,汲取血液,當然,只要不害人性命,給予豐厚的報酬,也沒什麼。可我聽說,他們豢養王宮內的,都是容貌絕美的少男,平日專供他們夫妻二人滿足私慾,這私慾,不只包括汲取血液。”
錦璃陡然腦海一片空白,一時間,不只該說什麼纔好。
她和御藍斯都有過去,但可悲的是,御藍斯想了解她的過去,只需要咬住她的脖子便可看透她的一切,而她,卻對他一無所知。
外公斷然不似父王母妃那般,強硬比她接納什麼,也斷然不會欺騙她。
康晴死去的一幕在腦海中轟然浮現,以及……康晴死去之前,她在門外聽到的那一幕。
王頌達繼續說道,“你父王曾給外公寫信,說尋一個富賈之家,讓你嫁得一帆風順,從此擺脫宮廷爭鬥,拜託與狼人。外公考慮多時,既然你來了,外公便聽你一句話,你要嫁什麼樣的男子?”
“外公,我想一個人靜
一靜。”
“莫黎城不是一個安靜的地方。吃飯去。一會兒,外公帶你去一個地方,看一看莫黎城最真實的一面。”
佈置簡約典雅的廳堂內,祖孫倆在餐桌旁坐下來。
錦璃遲疑一番終是忍不住開口,“外公,每個人都有過去,在御藍斯看來,我的過去……”
“璃兒,你的過去,淨如白紙,自幼長在瑤雲閣,足不出戶,得國師南宮恪和外公悉心培養,爲的女子。可那御藍斯,哼哼……”
王頌達搖頭駭笑,語重心長地嘆道,“他的過去,,血腥,殘忍,都難以形容,否則,這莫黎城也不會到今日這個樣子,總是要建立在屠殺之上的。”
錦璃剛要辯駁,肩上落上一隻大手,和藹地拍了拍。
“他的仇敵也多。尤其,他八位莫名死去,查證無因,她們的家人正瞪大眼睛盯著待選呢,誰接替了他們死去的女兒,誰必死無疑!你從溟王宮裡出來,是明智之舉!”
“原來如此。”她總算明白,爲何御藍斯不肯來見她。
心裡想通了,胃口也大開。
“外公,一會兒要去哪兒?”
“賭場。”
溟王宮,靜謐忙碌如昔。
畢多思剛入宮的三位女子,來坤和大殿的書房,將名冊呈遞給宮人。
殿內,寒冽正在向御藍斯承稟政務,畢多思只得示意三位女子稍等。
御藍斯憤然把奏摺丟在桌面上,“地下賭坊不是都徹查乾淨了嗎?怎麼本王才離開幾日,就冒出三個?”
寒冽忙恭謹俯首,“息怒,是下面巡查的人鬆懈各處的暗門。這三處,兩處是巡城的暗人查出的,一處是有百姓報信,皆是七的兄長鬍豹所建。”
“胡豹?”御藍斯鷹眸殺氣迸射。
寒冽嘲諷冷笑,“這些年,胡豹一再爲非作歹,下面的人,也都一忍再忍,可他實在飛揚跋扈!”
御藍斯看向窗前擺放的那束綻放極好的梔子花,沉聲命令寒冽,“報信的百姓,重賞!”
“這位百姓說,不要賞,只要莫找他家外孫女的麻煩。”寒冽見他一臉狐疑,忙道,“此人,便是王世錦緞的老闆,王頌達!”
“這三家地下賭坊,本王親自去。去備馬。”
“是。”
寒冽退下,御藍斯從上起身,視線微擡,就看到進來的三個女子……
紅,橙,黃,三色衣裝,濃妝豔麗,爭奇鬥豔,脂粉塗染精緻,完全看不出本來慘白的臉色,個個氣質貴雅,連那的神態舉止,都是驚羞含怯,頗有幾分***的味道。
他面無表情地隨手摸起桌角的奏摺,一掃三個女子的身份,丞相次女,,尚書,這背後的三股勢力都妄想進駐莫黎城,個個都如胡豹,皆非善主。
“退下吧,明日正式甄選。”
三位女子不禁侷促,眼見著冷酷絕美的身影匆促出去,都黯然低下頭。
“畢嬤嬤,這……到底是何意?”
畢多思冷瞇杏眸,也猜不透,主子到底是何意。
她側首怒斥,“我之所以在身邊留這麼久,便是因爲,我從不揣測的意圖。”
“是,謹遵嬤嬤教誨。”
莫黎城的新奇之處,錦璃又發現一個。
原來,它……不只是光鮮亮麗,潔淨如新。
錦璃一襲白衣勝雪的男裝,盤起髮辮,戴了一頂白色錦帽,罩住漂亮的額頭,跟著外公進入地下賭場。
剛入門口,錦璃忽聽到身側一陣嚶嚀,轉頭,不禁恐慌駐足。
一個女子衣袍傾散,正被三隻咬住了脖頸,她已然被催眠,眼神空洞地望著房頂,已經奄奄一息。
其中一個擡血眸看過來,她忙轉開視線,不禁惱怒。
地上有橫七豎八的屍體,有身穿黑衣的正負責清理,還有人粗嗓門地罵罵咧咧,嫌惡“美食”味道不夠甘甜……
錦璃朝那人看去,就看到那人一雙綠眼睛橫掃過來,他身側的隨侍也個個都是綠眸深冷,煞氣駭人。
是狼人!
隱約感覺到所有人都朝自己看來,錦璃本能地握住袖中的彎刀。忙低聲提醒,“外公,還是離開吧。”
如果御藍斯知道她闖進這種地方,後果不堪設想。
“別怕,他們知道外公的身份,不敢亂來。”
錦璃略鬆一口氣,越往裡走,越是。
原來,這裡不只是賭場,還是的特別開胃酒家。
在走廊盡頭,她看到一個人類被倒吊著,手腕和脖頸上盡是細小的傷口,使得那人不至於死掉,每一個都可以拿杯子接到溫熱新鮮的血……
心底的憤怒再也羈壓不住,她忍不住想衝過去,王頌達迅速按住她的肩。
“少管!你的溟王也沒少做過這種事,有人曾妄想從他手下救下一個可憐的‘美食’,還被他親手殺了,當時,他正與他的八海冉豪飲!”
“外公……”
“都是一樣的,莫輕易招惹。”
王頌達把她帶到一間包廂內,裡面有八張桌子,
裡面的人,個個褪去安靜尊貴的表面,圍在賭桌旁,放浪形骸地大喊大嚷,石壁隔音良好,不怕傳到外面。
角落裡,有狼人和大打出手,嘶吼暴怒,血腥廝殺。
周遭的人,卻不但沒有阻止,反而歡聲叫好,圍觀熱鬧……
她忽然想起在城隍廟中,某人非常嚴肅地戳著她的腦海警告她,千萬不要去賭場。
呼出一口氣,她徑直隨外公走到了最裡面隔著珠簾的奢華房內。
兩個正坐在撲了獸皮的椅子上,靜冷不羈地歪靠在椅背上,甚是無聊地下一盤棋,與外面的混亂狀況,格格不入。
一個黑色錦袍,紅眸。
一個綠眸深沉,青袍華美。
他們便是這裡的主人,胡豹,蒼狼。
王頌達含笑上前,“胡世子,蒼少主,有禮了。”
“王老爺子,想不到,您也有閒情逸致來光顧本世子的賭場!”胡豹說著,與蒼狼狐疑相視。
兩人似嗅到什麼特別的氣味兒,倏然起身。
王頌達忙介紹,“這是老夫的外孫,錦煜。”
錦璃本能向後一退,蒼狼一眼看到她腰間的狼首腰牌,駭然一驚,見胡豹要上前,他忙擡手橫在虎豹胸前。
“胡兄,這小既然是王老爺子帶來的,想必身份特別,還是別碰。”
“蒼兄,莫非你也愛上這甘甜的滋味兒?蘇錦煜?我怎麼覺著,這位小是女兒身呢?”他視線邪邪沿著錦璃身姿往下瞄。
錦璃忙躲到王頌達背後。
蒼狼臉上也頓時有些尷尬,忙道,“王老爺子一定是來玩的吧?今日我請。”說著,這便命隨從給王頌達籌碼。
胡豹若有所思地給賭桌上搖色子的金牡丹遞了眼色過去。
王頌達只當未覺,錦璃坐在最裡面的賭桌上,把籌碼放在她面前。
“賭大小,很簡單,贏了算你的,輸了算他們的。”
“外公,還是走吧。”錦璃慘白的臉色,比衣服更白。
“如此膽小,那就壓小吧。”王頌達抓了一把籌碼,放在那個小字上。
錦璃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個小字,死定了,全桌的人都在壓大,只有她壓了小。“外公……”
王頌達擡手示意她閉嘴。
整個賭桌的人,都亢*奮地盯著搖色子的女子,那金牡丹身姿傲然,身上只有一襲金紗,薄如蟬翼地罩著,蛇髻妖豔,雙脣塗染地暗紫,似雖是會吐出芯子咬人的蛇妖。
她動作飛快,一臉神秘嫵媚的笑著,眸光不著痕跡環視一眼桌上的籌碼,視線落在錦璃明秀驚豔的臉上,遠遠拋給錦璃一個媚眼……
砰——她手上一陣爆響,色子落地。
滿桌的人就此屏息,女子嬌嬈目視著錦璃,打開色盅,柔聲宣告,“小!”
錦璃忽然又想到御藍斯那番話,但是眼前的狀況卻……大相徑庭。
所有的籌碼嘩啦嘩啦,流水一般,推到她面前來。
王頌達開懷大笑,錦璃卻越是惶恐不安。
滿桌的都紅了眼睛,個個獠牙森白地盯著她,彷彿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良心,她只是贏了錢而已。
“外公,小賭怡情,咱們還是走吧。”
“這次壓大。”王頌達又抓起一把籌碼,放在大字上,對那搖色子的女子說,“金牡丹,老夫的外孫雖然好看,滿桌的客人卻不容你動手腳,來一回公平的。”
金牡丹從錦璃身上悻悻收回眼,衆人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卻是有口難言。
色子亮出來,卻是個大字,錦璃又贏了。
金牡丹看著色子不禁狐疑,她不著痕跡看向蒼狼的位子。
錦璃察覺到她的視線,也看向蒼狼。
蒼狼卻似全神貫注,只盯著棋盤,麥色肌膚的深刻五官,隱在簾幕那邊,神秘莫測。
錦璃忙對外公低語說要如廁,便起身走向那片珠簾,對蒼狼開口。
“蒼少主,能否借一步說話?”
“小兒,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本世子的面說?”胡豹倏然揮出一股真氣,快如閃電席捲珠簾……
錦璃暗驚要躲,身體卻彷彿被靈蛇纏住,不受地向前飛速漂移。
下一瞬,光芒閃耀,她忙閉上眼睛,只聽得一陣真氣相撞的爆響,她沒有
落在胡豹懷裡,反而是落在了蒼狼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