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冽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趣,“世子小小年紀,竟也如此癡情!那冷夢舞真有這樣好?!”
南宮謹臉色頓時暗紅,氣急敗壞地嚷道,“我走了正好,他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再無人打擾。
寒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如此豔若仙童的孩子,他開心時,可以讓每個人都爲之歡喜,他不開心,字字句句,竟能把每個人都刺得遍體鱗傷崾。
他看著南宮謹,眸光深沉地冷下去。
“世子如此說,溟王殿下也會傷心的,一直以來,溟王殿下都對世子視如己出?!?
“我又不是他兒子,他傷心什麼?有本事他別帶女人回來氣我孃親!”
南宮謹說著,卻紅了眼眶,冷哼一聲,說擰身跑了躪。
寒冽無奈,只得派暗衛跟上他。
錦璃進入朝蓮宮,步履輕緩地穿過庭院。
鵝蛋臉上,醞釀完美絕倫清淺明媚的笑,看不出絲毫傷痕。
在太后和太皇離開之後,爲行動方便,她卸了那身妖媚奢華的衣裝。
頭上只簡單綰了斜髻,戴了王妃頭冠,一身粉色荷花錦袍,襯得肌膚瑩白如雪,蝶袖束腰,利落修身,刺繡精雅細緻。
她不只是一身衣袍內斂婉約,眉眼上,也沒有了濃妝,笑顏潔淨剔透,彷彿初冬的陽光,暖暖的,卻令人感覺不到絲毫溫熱。
御藍斯正坐在朝蓮宮的外殿的正椅上喝茶。
他暗金色的披風未除,紫袍上染了血,一身沉重的血腥之氣,駭人心魄,豔若妖魔,俊顏邪魅淡漠,難辨喜怒。
在她進門之際,他一眼,將她從頭看到腳,心隱隱一沉。
不願再多想她卸妝時的複雜心思,這女人,一舉一動,都牽扯得他心疼。
更糟糕的是,他越來越不知,該如何遏制這疼。
她看到他袍子上的血,確定他安然無恙,心裡的難過,莫名減輕幾分。
原來,任何事,任何人,都比不得他的安危重要。
他坐在殿外等著她,而不是在內殿守著那重傷的女子,憑此,她再無懷疑他的理由。
兩人相視,他淡漠無波,她配合地沉靜如水。
錦璃在殿中央停住腳步,只開口問,“那女子……在哪兒?”
“內殿的牀上。”
說完,他靜默俯視著階下的她,等著她的反應。
錦璃只是淡漠笑了笑,安慰道,“殿下放心,她很快就不痛了。”
說著,她從小蓮手上接過藥箱,“小蓮,你退下吧。”
小蓮凝著眉頭,給御藍斯行了個禮,憋著一口悶氣轉身退下。
錦璃兀自進去內殿,宮女已經幫牀榻上的女子脫了染血的衣袍,正在爲她擦拭著身體。
那女子是醒著的,而且,全無嬌柔造作之氣。
一雙綠眸靜冷堅強,似有什麼強硬的東西,支撐了靈魂。
錦璃心如明鏡,清楚地知道,支撐她保持清醒地,是仇恨。
這女子是要清醒地見到她,清醒地看著她痛不欲生,清醒地看著她強顏歡笑……
這雙眉眼不像冷千煙,意外地,竟然與她蘇錦璃有幾分相似,卻是圓潤的臉兒,豐潤的脣,有一股獨特的嫵媚之態。
有趣的是,既然是被人牙子販賣的,她臉上卻有精緻的妝容,而且,這妝容異常乾淨。
這美人計,苦肉計,唱到此處,御藍斯再看不出,可就不是御藍斯了。
錦璃若有所思地靠近牀榻。
女子躺在牀上,傷口斜在她身前,從她的左肩,到了腰腹,傷口深重,卻恰到好處,沒有傷到骨頭。
“王妃娘娘……”女子低聲開口,這便要挪動。
“躺著吧!”錦璃似笑非笑地說著,忙按住她的肩,給她檢查傷口。
她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女子看她的眼神,無半分陌生。
“多謝你救了殿下。”
“殿下也救了民女,民女爲他擋這一劍,是應該的。殿下這樣的文武雙絕的男子,民女……忍不住傾慕!”女子說完,雙頰頓時緋紅。
錦璃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拍了拍。
“憑你這一劍,我們該更改稱謂纔對。殿下對女子素來憐香惜玉,當初我救了殿下,殿下以身相許,今日你救了殿下,殿下把朝蓮宮給你,足可見,殿下對你不薄。等你重傷痊癒,我就讓殿下收你爲侍妾,你可覺得委屈?”
“王妃娘娘折煞民女!民女不敢高攀殿下?!?
女子惶恐說著,綠眸裡卻光華閃耀,脣角的笑也愈加遮掩不住。
錦璃把藥箱擱在牀側的小幾上,命令宮女,“不必忙了,都退下吧!”
吸血鬼宮女們應聲,不但端走了盛放血水的水盆,還在瞬間,將殿內收拾地乾乾淨淨。
錦璃
打開藥箱,取出了針線和藥瓶,仔細擺在她看到的位置。
“你傷口太長,需要縫針,還有傷口的毒需要解,你得服用解藥?!?
女子完全放鬆下來,眼底卻漾出一抹深濃的嘲諷。
“一切聽憑王妃娘娘吩咐。”
錦璃從藥瓶裡倒出一粒黑色藥丸,又親自端來一杯水,喂到她脣邊,“服用瞭解藥,你的毒就解了?!?
女子不疑有他,聽話地略擡起頭,藉著她的手,吃下藥?!坝袆谕蹂锬镞@樣服侍民女!”
“這可不是服侍。姑娘,你誤會了?!?
然後,她就看到,錦璃竟又不緊不慢地,把針線和藥瓶收進了藥箱裡。
藥箱扣上,落了鎖。
錦璃拿著藥箱,退到遠處的圓桌旁,把藥箱放在圓桌上,撫了撫錦繡荷花的粉袍,端麗無雙地坐下來,靜靜瞧著她。
女子一臉費解,狐疑瞧著她,頓時有些慌,卻礙於傷口,躺著不好挪動。
“王妃娘娘,您這是何意?您不是要給民女療傷麼?”
“姑娘,你高估了我的善良。連我兒子都認定,我是個心狠手辣的女子,我怎會救一個來和我搶夫君的狼族女人呢?”
“你……”
“抱歉,我給你吃了毒藥?!?
她在殺人,卻笑得傾國傾城,天下無雙。
“蘇錦璃,你……”
女子驚悚怒盯著她,想把藥丸吐出來,卻頓感腸胃擰絞,不可置信地嘶叫。
因爲劇烈地掙扎,她傷口上又淌出血。
“蘇錦璃,你給我吃的什麼毒?”
“就如你感覺到的,腸胃有點痛,然後接下來是血脈,接下來……毒入骨髓,你就死了?!?
錦璃端詳著自己的手兒。被繡花針此處的小傷口,早已經痊癒,彷彿只是有驚無險的預兆。
她不緊不慢地耐心解釋完,狀如尋常姐妹談天般,問,“說吧,冷千煙人在哪裡?說出來,我留你一條全屍?!?
“我聽不懂你這話何意!”
女子忙拿牀單裹住身體,忍痛坐起身來,戒備地盯著錦璃。
“殿下就在外面坐著,只需我喊一聲,他便進來阻止你!你最好馬上給我解藥!”
“你不必喊,他一直聽著呢!”
錦璃笑得嬌美無辜,眼神,脣角,都是篤定。
“殿下若真想救你,何至於把你帶到我眼前來?”
女子臉色頓時變得蒼白,“殿下是真心救我!他一路抱著我奔回來的……”
“莫黎城街上藥鋪神醫多不勝數,他們任何一個都能救你這小傷。他若真想和你發生點什麼,便不該把你帶到我這正妻眼前來,憑他的能力,要金屋藏嬌,不費吹灰之力?!?
錦璃冷笑說著,擡眸,欣賞她毒發的模樣。
“憑你剛纔的眼神,不難得知,冷千煙花了不少心血培養你。你看我的眼神一點都不陌生,定然是天天看我的畫像?!?
女子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她很痛,渾身上下,從臉到腳,每一根骨骼,掙扎於蛻變,掙扎於劇毒,掙扎於忽冷忽熱的詭異變幻,痛不欲生。
她痛得摔在地上,四處滾動。
周身汗毛猝然變長,脊背上骨骼毛骨悚然地咔咔作響,彷彿那些骨頭被折斷了,撐起了皮肉,她的手,化成毛茸茸地狼爪……
她在變身成狼人,一邊蛻變,一邊朝錦璃爬,彷彿地獄裡爬出的厲鬼。
錦璃驚得從椅子上站起身,她想揹著藥箱出去,不想看這恐怖的一幕。
然而,她卻不經意地發現,女子的臉也在變。
這種變化,卻不是變成狼人的臉,臉骨彷彿正被一隻鬼爪揉搓,五官眉眼徹底變了容貌……
那與她相似的眉眼不見了,圓潤的臉兒變得瘦長,豐潤的脣化爲蒼白無血的薄脣,細長的三角眼,綠光陰冷猙獰,怒盯著她。
“你服用過易容丸?冷千煙和軒轅頤還有往來?還是,這藥丸是冷千煙從軒轅頤手上偷到的?”
“蘇錦璃,受死吧……”
女子嘶吼一聲,使出全力站起身來,朝著錦璃撲過去。
錦璃沒有躲避,她給她喂下的毒藥是劇毒,毒入骨髓,便是死亡!
御藍斯還是不放心地進來,眼見著尖利的狼爪即將觸到錦璃,他迅速扣住錦璃的手肘,將她向後一拉,在女子倒下去之際,他嫌惡踢出一腳……
那半人半獸的屍體橫飛起來,撞破了寢殿的窗,落在了院子裡。
“蘇錦璃,你幹什麼?尋死嗎?”
錦璃一陣懊惱,卻是懊惱自己懷疑他。
“我篤定,她沒有能力傷我。”
“你篤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你篤定?!”他忍不住怒聲咆哮。
她氣惱鼓著腮兒,撇開頭不理他,眼眶不禁泛紅。
他頹然嘆了口氣,兩手按住她的肩,不讓她靠近自己,也不準她碰自己。
他身上沾滿了那狼族女子的血,他實在不想弄髒她。
“蘇錦璃,你總算沒讓本王失望。”他聲音裡雖有責怪,卻透著無以言表的寵憐——他是在哄她。
害她心痛了半天,竟是一場試探?!
她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氣惱地丟了藥箱,她想咬他,想打他,卻被他長臂隔開,兩手只能捏住他的俊臉,毫不憐香惜玉地擰著轉圈圈。
“御藍斯,下次再敢這樣做,我定閹了你!”
這就要閹了他?前一刻不知是誰,竟說他憐香惜玉,要封誰誰當侍妾。
他按下她行兇的小手兒,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俊臉,“蘇錦璃,你可是信誓旦旦說要保護本王,今兒這事兒……這就算保護麼?”
“怎能不算?”
“很勉強!”他白皙的臉,冷酷如冰,嚴苛異常,像是評判徒兒的師父。“非常勉強?!?
“我有那麼勉強麼?我明明做得很好嘛!”
“是!”說完,他便丟下她,大步流星往外走。
錦璃氣得七竅生煙,拿起藥箱去追他,“御藍斯,你要去哪兒?”
“回寢宮換衣服。愛妃這樣緊張,難不成是怕本王跑了?”
她是很怕,把他氣跑了。趁著他停下腳步,忙追上去,小手扣住他的大手。
“哎……你吃午飯了?”
“沒!”
“我讓小蓮去給你準備午膳?!?
錦璃和他走下殿下臺階,就見小蓮正和宮人們嘰嘰喳喳談論著,一羣人好奇地湊在那半人半獸的屍體旁看……
“小蓮?”
“這裡一定是鼻子!”
“你確定這是鼻子麼?鼻子不可能長在臉頰上,鼻孔也沒有吧!”
小蓮還在忙於爭論那狼人的面相問題,一旁有人拍了她一下,提醒她主子在催。
“你拍我也沒用,這一定不是鼻子!這醜八怪摔得五官都看不出,看殿下還如何喜歡!恐怕瞧著也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