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璃,你在和誰說話呢?”
聽到母親的聲音自前方傳來,錦璃忙挺直腰身站好,正兒八經(jīng)地端立娉婷,與剛纔判若兩人。
“母妃,早安?!闭f話間,她盈盈欠身,乖順行禮。
王綺茹嗔笑搖頭嘆息,這丫頭天資聰穎,容貌出衆(zhòng),方方面面令人驚歎,唯獨這性子……叫人不省心。
“這些俗禮在家裡可有可無,到了宮裡可別倏忽?!?
“是!”錦璃起身,便親暱挽住她的手臂跫。
王綺茹側首疼惜地看了女兒一眼,“還有剛纔,那樣又蹦又跳,又自言自語,瘋瘋癲癲,成何體統(tǒng)?在宮裡千萬不要做?!?
“是。”
錦璃知道母妃又得提醒又得數(shù)落,便不敢再往手臂上看。心裡卻清甜四溢,美滋滋的笑,藏也藏不住。
王綺茹見她低著臉兒直笑,氣結搖頭,不忍再訓斥。
院中鳥語花香,亭廊曲曲折折,至美典雅,畫軸一般鋪展於大片蔥蘢的花木間,延伸到大門處。
母女倆一路上步履漫漫,彷彿只是早膳之後尋常散步。
然而,走到最後,步子卻越來越沉。
王綺茹紅了眼眶,滿腹擔憂,不知該揀哪一句說起。
這丫頭爲何入宮,她知曉,可宮裡水深火熱,勾心鬥角,哪有瑤雲(yún)閣的日子悠然自在?
這些年,她擔驚受怕,委曲求全,無非求得女兒一世平安,卻這點心願,終是要難圓了。
錦璃卻是不捨母親,心裡壓了萬語千言,又怕說出來嚇壞了她。一番天人交戰(zhàn),終於還是作罷。
王綺茹也只問一句,“璃兒,和御藍斯真斷了?”
“嗯,斷了。”錦璃赫然憶起昨晚的吸血鬼,她忙道,“母妃,西門向蝶送蘇靜琪一隻吸血鬼,昨晚……那隻吸血鬼想殺我?!?
“所以,溟王又救你一次?”
“不過,事後他連話也沒說,就走了?!?
錦璃急迫解釋之後,不禁擔心地探看母親的神色。
王綺茹心思剔透,從女兒的言語神態(tài),已然明白一切。
御藍斯不過是表面與錦璃斷了,事實上,卻是比從前更關心錦璃。
這樣睿智癡情的男子,她也曾遇到過,一切以她爲重,寵她,愛她,憐她,卻只是一時罷。最終,她一介女子比不得他的江山社稷,皇權霸業(yè)。
“母妃,日後女兒不在您身邊,父王和哥哥也在外面忙於軍務,您一個人在家千萬小心。”
王綺茹無奈地顰眉輕嘆,“我早就猜到,蘇靜琪定會爲趙氏被罰一事遷怒我們母女。我對她好,讓她如願嫁給太子,一是爲你,二是爲她,沒想到,她竟仍是恩將仇報!”
“母妃放心,溟王殿下,已除掉那隻吸血鬼。”
“你又怎麼知道這些?”
錦璃鳳眸眨了一下,心虛地摸腰間的狼首金牌,“這個……一早我讓小蓮去打探過,所以知道的?!?
王綺茹寵憐笑了笑,“下次撒謊別擺弄腰間的小玩意兒,你當我和你父王都是傻子嗎?”
她握住女兒的手,遲疑片刻,才道,“靜琪養(yǎng)得那隻吸血鬼,是你父王殺的,西門向蝶房中的屍體,也是你父王放進去的?!?
錦璃囧得鼓起腮兒,最怕母親知道她和御藍斯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
於是,她藉口入宮幾日,便會回家探望,不要母親再送,也沒帶孫嬤嬤和小蓮。
王綺茹還是站在門口,悄悄看著女兒上車才放心。
孫嬤嬤進來門檻,看到王綺茹在,忙和小蓮行禮。
孫嬤嬤示意小蓮退下,對王綺茹道,“昨晚,溟王殿下又宿在瑤雲(yún)閣了。”
“這事兒,我已經(jīng)知道了?!?
剛纔那丫頭眉眼赧然,雙頰緋紅,從頭到腳都與從前不同。
所幸她撩起手臂對西門向蝶說沒偷連心手鐲時,那枚守宮砂還在。
那吸血鬼爲她的璃兒顧慮周全,這份心思,一般男子是做不到的。
御藍斯和御之煌隨後整備出發(fā)。
水火不容的兄弟二人,在王府做客之時,兄友弟恭,一派和睦。
蘇世韜不禁懷疑,這兄弟二人所謂明爭暗鬥,不過是做給他們這些外族人瞧熱鬧的。
因是白天,御藍斯騎馬,御之煌與西門向蝶共乘馬車。
大隊人馬起行在即,御藍斯縱身上了馬背,轉頭朝著馬車問,“皇兄,起駕?”
見御之煌擺手,他才命令起行。
蘇世韜這於沙場上橫掃千軍之人,爲儘快送走這兩位瘟神,不禁默唸一聲阿彌陀佛。
王綺茹於廳堂內猶豫半晌,還是親自出來。
她輕提孔雀藍的裙裾,跨過大門,抓著絲帕的手,緊張地有些發(fā)抖。
豔陽之下,那一襲紫紅龍紋披風
的男子,慄發(fā)瑩亮如緞,器宇不凡,俯視一眼整條隊伍,帝王霸氣,震懾人心。
她的女兒,的確是有眼光。王綺茹深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朝著隊伍前面追過去。
“溟王殿下,借一步說話?!?
蘇世韜生怕出紕漏,忙叫住她,“綺茹,你幹什麼?”
御藍斯鷹眸淺笑,饒有興致地看一眼夫妻倆。
一個憂心忡忡,欲言又止,另一個更是憂心忡忡,面藏急迫,實在有趣。
他客氣一笑,勒住繮繩,並沒有下馬。
“王妃娘娘,我和錦璃已沒可能,也沒必要再就此多言。”
他提醒地,示意她看御之煌所在的馬車。
王綺茹赫然明白,他並非無禮,而是擔心被人竊聽了什麼,會對錦璃不利。
“那麼,溟王殿下……請稍等?!?
王綺茹忙入了府中,片刻後,帶了一個包袱出來。
“這裡面是錦璃初學裁衣時縫製的衣袍,那丫頭做了三個月才完成的。本來要送給她父王當壽禮,可這孩子做衣裳沒分寸,王爺穿著不合適,想必溟王穿著應該正好?!?
蘇世韜一臉匪夷所思,強忍著沒有開口阻止。
那衣裳,他雖然沒有穿過,卻畢竟是女兒親手做的第一套衣裳,奢華精緻,無與倫比,擺著看看也是歡喜的,就這樣送給御藍斯?!
加之想到錦璃賞賜寒冽等人的銀袍軟甲,他的心又淌出一片血來。
御藍斯未遲疑,伸手接過包袱,道謝之後,便策馬起行。
玉鱗江上,銀光斑斕,兩艘富麗奢華的大船,彷彿海市蜃樓般聳立於水面,行經(jīng)江畔之人無不側目駐足,嘖嘖驚歎。
兄弟二人此刻仍是和睦,連相視的眼神都靜無波瀾。
礙於御之煌在側,西門向蝶百般遲疑糾結,一直不敢問御藍斯,是否收回了連心手鐲。
御之煌見她手腕上沒了那礙眼的東西,錯以爲她已經(jīng)還給了御藍斯,心裡的悶氣疏解不少。
御之煌乘船回血族京城。
御藍斯回莫黎城。
兩人不同路,勢必要分道揚鑣。
兄弟兩人各自有了方向,西門向蝶這個多餘之人,卻抉擇兩難。
“向蝶,你還愣著幹什麼?隨我回京城吧?!庇吐氏认旅?。
“可是……”西門向蝶看御藍斯,希望他能說點什麼。
御藍斯卻狐疑瞧著她空了的手腕,豔若花瓣的脣始終默然不語,嗎,眉眼亦是冷酷疏離,沒有要求她隨行的意思。
“向蝶,關於蘇錦璃拒絕參選七弟王妃大典一事,你得向太后回稟!”御之煌給她一個不得不與自己同行的理由。
御藍斯便兀自上了自己的船。
西門向蝶也不禁爲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和睦而意外。
然而,他們之所以如此和睦,卻是因爲遠在血族皇宮的血族王,以牽引之力,掌控了兄弟兩人的一舉一動……
兩人平日裡鬥狠爭強,在他國境內,於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辱沒血族顏面,便只能用一個蠢字來形容了。
兩艘大船於寧靜的江面上起行,寒冽迅速帶人防守於甲板上,提防萬一。
御藍斯入了宛若宮殿的艙內,纔打開王綺茹給的包袱。
包袱裡,除了有一套華豔的寶藍色衣袍之外,還有一封信。
信上一行字,匆匆寫成,筆跡倉促,卻仍是秀美驚豔。他總算知道,錦璃那一手奇美的字是學了誰。
“請派人時刻保護錦璃,此恩永記,萬死不辭!”
奇怪的王妃,恐怕她已然知曉,康邕要殺錦璃之事,不好對寧安王明言。
御藍斯走到窗口,隨手一拈,信化成粉末,飄落在江面上。
他不經(jīng)意地擡眼,正看到錦璃墜下那片懸崖峭壁——斷情崖。
如此一觀全貌,懸崖沖天,山石嶙峋,天塹驚險。
她落下來,落在他懷中,的確……是太巧了些。
倒也難爲那隻狼人能拿這件事大做文章。
可,他前世也是接到了她,前世的前世也曾接到過她……不過,那兩次,她眼裡都沒有他,生生錯過。
想到錦璃昨晚的主動,他釋然一笑,脣角勾起一抹笑,回味無窮。
轉身抖開那套寶藍色的衣袍,他震驚地半晌。
這是錦璃第一次學裁衣做成的,那時她幾歲?大概不到十歲吧。
可這式樣新奇,長袍,護肩,腰帶,無一不精緻。金黃刺繡躍然寶藍的雲(yún)錦上,領邊與腰帶上,鑲嵌了一顆顆光芒內斂的暗藍寶石,光芒明滅,兩種顏色相襯,卻又並不顯得突兀張揚。
寧安王不穿,恐怕是因爲太奢華,而且,這袍子上繡得竟然是……龍紋?!
雖說這龍只有四爪,寧安王那等
謹小慎微之人,還是避諱。
憑這一套袍子,足可見那丫頭小小年紀,已野心勃勃。
御藍斯抖開袍子,在身上比了比,意外的,彷彿是爲他量身定做的。
野心勃勃,又聰慧絕頂,懂得拿捏分寸,如此一位蘇錦璃,他怎能不愛?!
他當即叫來寒冽伺候,當即就把錦璃的野心穿在了身上。
走到一人多高的穿衣鏡前照了照,兀自滿意而笑,他本就肌膚白皙生輝,被這藍色映襯,整個人更多幾分俊豔逼人的氣勢。
寒冽也不禁打量著的主子,“殿下,這是郡主親手做的那套袍子?”
“怎麼樣?”
“這手藝,能與血族皇宮尚衣局裡的手藝媲美,殿下穿上這套衣袍,美若仙人!”
素來冷酷的俊顏,不由眉飛色舞。
不過,寒冽的誇讚倒也不過分。
這衣袍襯托了他,他也襯托了衣袍,相得益彰,恰到好處。
寒冽細瞧著袍子上的刺繡,忍不住笑道,“郡主真是天生的賢妻良母,不娶回王宮,實在可惜?!?
娶,他何嘗不想。她不願,太多人也不願讓他得償所願?!跋茸屇茄绢^歡騰幾日,得空就娶回來。”
御藍斯越照鏡子,越喜歡,當即便下令,“咱們也去皇宮,本王要穿這套衣服給皇祖母看?!?
“殿下,太后見了殿下這一身,定會衝過玉鱗江來搶郡主?!?
寒冽打趣一句,忙領命去安排,一路出去,臉上的笑容竟收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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