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的學堂院落,‘豔’若王宮‘花’園,‘花’圃‘豔’麗,林木都是四季常青的灌木,修剪地整齊,與武場,道路,樓閣錯落有致。
整個院落上方,籠罩著純銀大網,顯然是防禦刺客擅闖。
而四處圍牆,三步便是一個金甲護衛,五步便成嚴禁的一派。四處還有護衛列隊巡邏,防衛嚴密。
孩子在這裡,她放心。
學堂幾排白‘色’樓閣裡,傳來層疊‘交’錯的聲音。
有整齊劃一的朗朗讀書聲,高雅動人的歌唱聲,還有優雅起伏的撫琴聲,空氣裡還瀰漫著‘藥’草的香氣和‘花’香……
而樓前的幾處武場,都有列隊整齊的孩子正在練功,有的正如訓兵般練習招式,還有傳授武藝的師父正教授‘射’箭,還有一羣學生更加奇怪,他們學著師父手伸向半空,只是在感受風的動向……
顯然,這裡教授的,不只是讀書識字這樣簡單,這裡培養的是天下間最優秀的學子。
未來,他們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雙絕,醫術高超。
孩子們穿著同‘色’的藏藍衣袍,吸血鬼孩子大都是‘蒙’頭罩臉,狼人的孩子大都是綠‘色’瞳仁,人類的孩子便於其中一目瞭然了。
他們每一個都是潔淨清爽,渾身上下無綴飾,髮絲梳理地一絲不茍,每一張面容都清爽的宛若珍珠‘精’雕細琢,眼睛裡不容塵埃一般。
如此和諧安寧,如此井然有序,如此嚴謹而快樂著,像極御藍斯心底的夢境,看不出每個族羣有什麼隔閡躪。
她當然沒入過他的夢境,卻清楚地知道,他心向美好,是天下最特殊的一隻吸血鬼。
他在開闢一片開明盛世,而這裡是他邁出的第一步。這裡,是他最先掌控在手的未來。
有助教身穿白袍,‘蒙’著寬大的連衣帽,彷彿一位天宮來仙,輕盈無聲地,儒雅俊秀。
他從高高的白‘玉’石臺階上迎過來,恭敬地雙膝跪地。
“王妃娘娘,在下是掌司堂主的貼身‘侍’從,方來生。今早,溟王殿下爲學堂安排新的掌司堂主已經等候王妃與世子爺多時。”
方來生,好奇怪的名字。錦璃不禁多看他兩眼,見他‘脣’角清淺含笑,也客氣一笑,“方助教不必多禮。”
南宮謹隨著孃親拾階而上,忍不住問,“方助教,尋常的學生該如何稱謂?”
“世子爺名爲南宮謹,可稱爲,南宮學生。”
助教微笑說著,視線看向錦璃,忍不住驚歎於這對兒母子的驚世之貌。
他眸光好奇,卻又閃爍幾分複雜。
錦璃不禁疑‘惑’,疑‘惑’於他的眼神,更疑‘惑’於他的名字,方來生!
小傢伙煞有介事地擡眸,“孃親,以後你可以喚我南宮學生。”
“是的,南宮學生。”錦璃客氣應著,憐愛‘摸’了‘摸’他的小腦瓜。
進入宏大的學堂樓閣,穿過拱形的宏闊走廊,來到一處房‘門’前,助教敲了敲‘門’,聽到應聲,讓她們母子進去。
錦璃牽著南宮謹進了‘門’,不禁微怔。
原來,助教之所以用那般複雜的眼神看她和南宮謹,是因爲他?!
學堂的掌司堂主,竟然是……南宮恪?
南宮恪從翹首桌案前起身,忙迎過來,他卻是比她們母子倆更緊張。
“璃兒,謹兒,我……”
南宮謹不等他把話說完,嫌惡地扭頭就走。
小手泥鰍似地,從掌中‘抽’走,錦璃懊惱尷尬地看了眼南宮恪,她忙追出去。
“謹兒,站住!”
她聲音太尖銳,彷彿撕裂了綢緞,在空闊的走廊上發出鈍重的迴響。
南宮謹不肯停下腳步,錦璃快步奔過去,擋住他的路。
小傢伙別開頭,紅著眼睛嚷道,“我恨他,永遠不想見到他,他那麼骯髒邪惡的一個人,不配在這樣乾淨的地方!”
錦璃蹲下來,強硬按住他的一雙小肩膀,把他擁在懷裡。
“謹兒,前世的一切都結束了。曾經被他殺死的很多人,如今都活著,所以,他的錯,我們也可以當做不存在。你不喜歡他,不願見他,我們可以當他是尋常的陌生人,好不好?”
南宮謹卻做不到,他是擁有‘精’純之血的吸血鬼,自打孕育,那憎惡與恨就萌芽,是打孃胎裡帶來的,而且,後來,他竟被壓制了記憶,所以,他的恨比錦璃的恨要強烈百倍,千倍。
“御藍斯是故意的!御藍斯一定是不喜歡我了,他把我送來這裡,只要你和無殤!”
“謹兒……御藍斯只是想讓你過的開心!”
“不,他就是討厭我,才讓南宮恪來教我!”
“我們是一家人呀!再說,離開學堂之後,你每天都要回家的呀!御藍斯把你送來,只是想讓你和其他孩子一樣,學很多很多,做一個無愧於生命的人。”
小傢伙紅了眼睛,執拗地嘟著嘴兒,不肯聽勸。
“可
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不開心,我要回家!回家!回家!”
說著,他就掙脫了錦璃的手,自己跑了出去。
嬌小的背影,消失於大‘門’外金光耀目的陽光裡。
錦璃焦灼握著拳頭,左右爲難。
兒子的腦瓜,戴了金剛頭盔,憑她千言萬語說教,恐怕也砸不進他的腦殼。
然而,她卻是清楚地知道,御藍斯派南宮恪來,並非因爲南宮謹,而是因爲,南宮恪的一身超凡才藝,該有用武之地。
她轉過身來,正要對南宮恪道歉,就見他已近在咫尺。
她疏冷退開兩步,低下頭,就見他手上拿著厚厚的幾本書。
“你把這些拿去給他,是孩子們在學的書。下次他過來,直接帶他去東邊的慧閣第三層,夫子會安排他每日所學。你對她講清楚,我只是這裡的掌司堂主,不是教授他的夫子,他不必每天來見我。”
“剛纔的事……”
錦璃看著他,無法無法直視他滿頭的銀髮,尷尬地低下頭,視線卻又不知該往哪裡擺。
他艱澀微揚‘脣’角,“我不會放在心上,再說,錯的人,本來就是我。你快去瞧瞧他吧。”
“嗯。”錦璃未再多言,抱著厚厚的書轉過身,朝著大‘門’走去。
她沒有看到,背後的南宮恪彷彿打了一場敗仗,頹然癱在了走廊上。
在溟王宮,他一直刻意避開她們母子。
然而,見不到又想念。
他想改正,想爭取一個機會,哪怕無法挽回錦璃,他還是想聽到兒子暖融融地喚一聲爹。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前世的痛,在那孩子心底烙成重傷,在孃胎裡,他就恨著他,如今,那些記憶回來,傷也越發地碰不得。
方來生端著茶過來,說道,“掌司堂主,屬下依照您的吩咐,準備了王妃喜歡的‘花’果茶,和世子喜歡的血……”
“擱下吧。”
“擱在地上嗎?”
南宮恪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竟還狼狽不羈地坐在地上。
他忙站起身來,整了整銀白的錦袍,直接從方來生端著的托盤上,拿起兩個茶盅。
他先喝了‘花’果茶,又喝了那盅血。
一杯是酸的,一杯是甜的。
這樣美麗,這樣可口,爲何他竟生生錯過?!
方來生見他把湯盅擱在托盤上,訕然笑著,試探道,“王妃和世子爺……走了?”
南宮恪不答反問,“方來生,你爲何叫來生?”
“溟王殿下轉變屬下時,說,他心愛的‘女’子,前生的前生被欺騙被傷害,前生又被欺騙被傷害,今生她耗費了大把的時間去復仇……所以,他期望,她在來生會無憂無慮。”
“你這名字,竟是因爲錦璃而來的?!”南宮恪忍不住問,“他何時轉變的你?”
“去年夏日。當時,屬下只是大齊京城裡奄奄一息的乞丐。”
他感‘激’溟王,尊崇溟王,以溟王爲天,忠心耿耿,不只是因爲血脈牽引,而是因爲這座不同於大齊京城的莫黎城。
這裡的一切,都是他曾經所期望的“來生”。
所以,他便用了這個名字,方來生。
“來生,謝謝你。”南宮恪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回去房內,繼續忙正事。
方來生略一怔,沒有再去計較南宮恪爲何要謝他。
或許,是因爲兩盅茶,或許,是因爲,他的名字提醒了他,要給那絕美的‘女’子一個美好的來生。
溟王殿下讓他來伺候南宮恪,本就是存了目的,訓導他改變,提醒他不能再錯。
方來生,這三個字,便是最好的提醒。
錦璃返回馬車上,卻發現,南宮謹不在。
那小鬼明明奔出來了,怎會不在?她頓時慌了手腳。
車伕見她驚慌所措地翻找車裡車外,不禁懷疑自己哪裡做錯,這車廂內,他剛剛收整過呀!
見錦璃召集護衛上前,車伕忐忑不安地問,“王妃娘娘,發生何事?”
“世子不見了。”
“世子爺和您進了學堂就沒有出來。”
“……這麼說,他還在學堂內?”
車伕點頭,錦璃見護衛們都默然,懸著的心噗通一聲,落回肚子裡,
她讓他們各歸各位,自己又返回學堂內,去找南宮恪。
南宮謹知道,自己這火氣發得底氣不足。
今兒大家都知道他來學堂,至高的御尊,每天服‘侍’他的孫嬤嬤,還有,就連沒斷‘奶’的弟弟都知道,他來學堂,是要當一個衆望所歸的好學生。
他也知道,南宮恪智慧絕頂,在學堂內任職,人盡其才,是御藍斯的英明決斷。
所以,他沒臉返回馬車上,卻又害怕被孃親找到,而繞到了學堂最裡面的
湖邊。
湖裡也沒有空閒,有師父在教一羣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游泳。
那師父是位冷冰冰的吸血鬼,在水裡亦是‘蒙’頭罩臉,看不清樣子,這打扮,叫每個學生都望而生畏。
他口氣甚是嚴苛,眼觀六路般盯著二十幾個孩子的動作,不容他們有任何錯處。
卻有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沉在水裡,手腳無法協調。
那師父說教訓斥,她越練越糟糕。
烏黑的頭髮全部貼在臉兒上,一雙墨綠的眼睛無辜而委屈,卻又萬分愧疚。彷彿自己練不好,便是把天捅了個大窟窿。
師父乾脆讓她去岸上反思。
南宮謹見她朝自己這邊走過來,不禁奇怪。
他四處瞧了瞧,不禁懷疑這裡有什麼能讓她幡然悔悟的東西。
的確有……
他這才發現,自己坐在的大石頭上,刻了字,“思過石”。
‘女’孩走過來,擦了眼淚,鼻音濃重地問。
“你思過完了嗎?這個思過石,每次只能坐一個人。”
“呃……我讓給你好了,我的罪過不大。”南宮謹客氣地笑了笑,站起身來。
‘女’孩看著他的小臉兒,被吸納了魂魄一般,木然怔住。
南宮謹太瞭解,自己的容貌總是能蠱‘惑’人心,見怪不怪地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請坐,我把石頭讓給你了。”
‘女’孩窘迫地忙低下頭,在石頭上坐下來,籠著袍袖擦了擦溼漉漉的頭髮,擦了擦被水浸泡的清白的瓜子臉,秀美的五官,更添幾分柔弱之態。
南宮謹就在她身側蹲下來,“我孃親也怕水。”
“爲何?”
‘女’孩詫異,綠寶石似的眼眸看向他,明白他有意安慰自己,也明白,自己剛纔的窘境都被他看到了。
“你長得這樣好看,你孃親一定是天仙似的‘女’子吧?”
“是,她很美,她本來也是不怕水的。她自幼在一個有水的美麗樓閣里長大,她該是喜歡水的,可是不幸,她被歹人暗害,曾經死在水裡,所以,她連沐浴都是在水裡縮著不敢動。”
“她會游泳麼?”
“會,不過是她幼時學的,我爹教的。”
“他們一定很相愛。”
“……”這丫頭真會繞!他好心好意安慰她,她竟戳在他的傷口上。
他粉雕‘玉’琢的小臉兒,頓時惱怒,琉璃似的棕‘色’眼眸,閃過一抹紅光,氣哄哄地起身就走。
“哎?你怎麼走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女’孩細想自己說過的話,從頭到尾,她可是隻有誇讚吶!
她正想去追,就見一對兒容貌若仙的男‘女’焦急地奔過來。
那男子一頭銀髮,輝映著銀袍,肌膚‘豔’若冰雪。
‘女’子一身鵝黃紫‘色’繡邊的蘭‘花’錦袍,‘豔’逸絕倫,驚心動魄。
毫無疑問,這定是那男孩的父母了。‘女’孩悻悻在思過石上挪動了一下,強忍著沒有過去。
“南宮謹,你‘亂’跑什麼?”
錦璃被氣得抓狂,忍不住戳著他額頭教訓。
“你知不知道孃親很擔心你?‘亂’跑什麼?!不開心就可以跑沒影兒麼?認錯!”
瞧著那銀白的小身影被戳的頻頻後退,‘女’孩張口‘欲’言。
南宮謹,原來是莫黎城鼎鼎大名的世子爺!
他的父母是不相愛的,所以,他才生氣。
‘女’孩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呃……王妃娘娘,世子爺……他沒‘亂’跑,剛纔,他只是坐在這裡思過。”
南宮謹卻不領情,“臭丫頭,誰準你‘亂’說話?我纔沒思過,我又沒錯!”
‘女’孩無辜地望著他,懊惱地紅了臉兒,這人好暴躁的脾氣!她是好心幫他耶,否則他腦‘門’定被王妃娘娘戳個大窟窿。
錦璃便走過來,看了看奇怪的大石頭,又看‘女’孩,視線對上那雙漂亮的綠眸,不由驚‘豔’暗歎,“你是狼人?”
“爹是狼人,娘是人類。我自幼與孃親相依爲命,早就不在人世了,是被收留,入了學堂。”
“你叫什麼名字?”
“冷夢舞。”
“冷?”錦璃不喜歡這姓氏。
狼族裡,冷氏一‘門’,只有那一家。
錦璃懷疑地打量著她,這小丫頭驚‘豔’的眉眼,的確像極了那個在狼族,曾想殺她的‘女’子。
她甚是惋惜地看了眼驚‘豔’的小‘女’孩,拉著南宮謹,轉身便走。
南宮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女’孩,忙跟上去送錦璃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