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得端正威嚴,從容不迫。
衆(zhòng)使臣皆是搖頭,身爲男子,實在不該爲‘女’子的勾心鬥角紆尊降貴。
御謹卻認爲,膝下的黃金與他的皇子尊嚴,遠遠不及身側的‘女’子重要。
冷夢舞額上的傷口痊癒,心底卻生生被他跪出一個血窟窿。
她眸光森綠地俯視著夫妻二人,不只是憎恨妒忌,也更懊悔錯失了他。
她恨教導她如何害人、如何工於心計的姐姐,恨沒用的父母,也恨周圍所有的人紡。
“傷口自是能痊癒,看在謹皇子的面子,我也可以不計較,但是,皇子妃這‘陰’狠善妒的‘性’子,實在配不上謹皇子。”
一羣使臣們紛紛點頭附和。
錦璃從丹陛上下來,到了淳于縵和御謹身側。
“本宮選兒媳,不是給天竺太子妃選的,至於縵兒能不能配得上謹兒,通過三百年驗證,證明本宮的選擇沒錯。如今給你跪著的,不只是本宮的長子長媳,還有本宮的長孫,天竺太子妃,你這一磕,可是連本帶利都收回來了。”
說著,她親手把淳于縵扶起來,側首喚道,“孫嬤嬤……”
孫嬤嬤還是三百年前風韻雅緻的模樣,和藹的笑容‘春’風和煦,一如當初。
“奴婢在。”
“你陪謹兒和縵兒回宮,讓膳房裡另備些調補的,務必盯著他們吃完,還有安胎‘藥’必須讓縵兒喝了。”
“奴婢謹遵皇后娘娘懿旨。”
錦璃手溫柔地落在淳于縵頭上,“這些瑣事,別往心裡去,多顧著自個兒的身子和孩子。”她又叮囑御謹,“回去好好照顧縵兒。”
三人告退,御謹擁著淳于縵在前,孫嬤嬤緊隨在後,一起出了大殿。
“太子妃也去坐下吧,喜宴纔剛剛開始呢!”
冷夢舞憤怒地嘲諷冷笑。
“皇后娘娘如此袒護自己的兒媳,卻不關切夢舞一句,這就是皇后娘娘的待客之道嗎?你們血族,是不把我們天竺國放在眼裡嗎?”
此話一出,衆(zhòng)皇子公主們,羣起憤怒,皆是紅了眼睛。
御藍斯也著實沒想到,這放肆的‘女’子,竟藉機把矛頭對準錦璃。
他‘陰’沉地一拍龍椅扶手,陡然一股森冷的殺氣,震懾得滿殿落針可聞。
“冷夢舞,要不要朕讓伏瀛國師,把他的魔球拿過來,把剛纔的一幕,重新給大家看仔細?!”
冷夢舞頓時臉‘色’蒼白。
御藍斯朝錦璃伸手,命她回來身邊。“天竺太子,你身體可大好了?”
達爾瓦迪忙彎身行禮,朝著龍椅說道,“尚未痊癒。”
“若是能啓程遠行,儘快離開血族吧!若此類事再發(fā)生,朕即刻發(fā)兵天竺,也讓你們有來無回。”
御藍斯嫌惡地說完,突然就命令,“無殤,姣兒,你們兩個送天竺太子和太子妃回宮,不得有誤!”
兩個平日裡爭吵不休、今晚卻一整晚不曾說過的人,同時走到達爾瓦迪和冷夢舞面前。
達爾瓦迪含怒拉著冷夢舞出了大殿,無殤和龔姣兒跟在了後面。
錦璃這才注意到,他們安靜地太古怪。
隨‘波’逐流的使臣們,頓時又沉醉在歌舞中。
淳于夫人上來丹陛,恭敬地跪下去,“皇后娘娘未免太縱容縵兒,照此下去,她會被您寵壞的!”
錦璃命人拿來軟凳擱在一旁,示意她坐下,“姐姐這是什麼話?我寵了縵兒三百年,也不曾見她變壞,剛纔那孩子定是受了委屈。”
御藍斯也安撫道,“這事兒過去了,夫人莫再放在心上,咱們還是談談加峻和瑟兒的婚事吧。”
衆(zhòng)皇子公主們也確信,淳于縵絕不會輕易傷害別人。
御瑟和淳于加峻相談甚歡,一對兒同病相憐的人,卻絕口不提心口的傷。
御緹拖著康灝坐過來,“四姐,明兒我們騎馬去鏡水城西邊的山裡去玩,天不亮出發(fā),還能看到日出,你們要不要去?”
“父皇和母后同意了嗎?”
“當然同意。”小丫頭壓低聲音,“我還約了二哥呢,就是不知姣兒姐姐會不會同意。”
康灝說道,“無殤去,姣兒就不一定去,他們今晚一句話沒說,不知道又爲了何事爭吵。”
“那對兒冤家恐怕是要鬥一輩子的。”御瑟側首看淳于加峻,“你要不要去看日出?”
“好。”
“那……今晚宿在宮裡吧。”
淳于加峻頓時面紅耳赤,尷尬地低下頭,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應。
御瑟嬌嗔笑著,拿帕子在他眼前揮,“呆子!想什麼呢?我又沒說讓你宿在我的寢宮裡。”
淳于加峻頓時呼出一口氣,俊美的面容卻紅暈未褪。
御緹調皮地趴在御瑟肩上,忍不住打趣,“我看,加峻哥哥是想到了‘洞’房‘花’燭夜。”
tang康灝也忍不住戲謔瞧著兩人。
隔著兩個桌案,蘇梵端起酒盅,仰頭喝盡,默然離席。
蘇錦煜和御胭媚把那一幕看在眼裡,都無奈地搖頭長嘆。
這喜宴,衆(zhòng)人皆是歡天喜地,獨他們一家,吃得五臟六腑都翻江倒海。
無殤和龔姣兒從使者寢宮內出來,龔姣兒先行一步。
無殤則增派護衛(wèi),嚴密監(jiān)視所有天竺人的舉動。
他安排完之後,循著氣息,在‘花’園的湖邊,尋到那抹暗紅的影子。
星河與月兒映在湖裡,‘波’光粼粼,她窈窕的影子,悽‘豔’如血。
見她靜靜望著湖畔的樓閣,他疑‘惑’看了一眼,步履無聲地靠近。
湖邊的靈蘭閣,三百年前,是獨立的一座。
後來,御穹下令,築了獨立的院牆,在院子裡種了‘花’草。
這些年,因爲皇宮裡子嗣多了,御穹便空出了寢宮,讓給幾個年幼的孫兒們住,他也搬入了靈蘭閣。
迄今,只有他一人出入那座院子,裡面的康悅蓉從不曾走出來過,外面的人,也不曾進去瞧過。
無人知曉曾經爲夫妻的兩人,是如何相處的。
此刻,御穹在喜宴上,樓閣裡燈火幽暗,只有頂層最亮。
噠噠的木魚聲,從樓閣上傳來,一聲聲回‘蕩’在湖面上。
龔姣兒察覺身側有人,轉頭,甜蜜甘醇的氣息,夾雜著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白天裡廝殺一般的‘激’*情與甜蜜。
她望著他,他望著湖面,兩人靜默良久,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尷尬。
他在生氣她的不辭而別,也生氣她竟把他當成個沒有擔當的男子,更氣她竟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龔姣兒‘欲’言又止,卻思忖良久,也尋不到合適的話。
白天的事,她無法怪責,畢竟他是爲救自己的命。
她已欠他三次,還有孃親的命,也是他幼時從御薔的鬼爪下救出來的……
現在卻好,失了心,失了身,偏還有那個誓言亙在兩人中間。
怕她又逃開,他無聲靠近,卻又矛盾地不敢太近,只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靜。
“怎在這裡?”
“喜歡聽上面的木魚聲。可以靜心。”
他清冷諷笑,“本皇子的心才靜不了呢!你這會兒不是很平靜麼。”
她頓時周身緊繃,懼怕他再說下去,闔眼深吸一口氣,無奈地又紅了眼眶。
“無殤……”她一開口,眼眶泛紅。
“還疼嗎?”
她頓時明白,他指的是她的身體。
見她漲紅了臉,氣惱不言,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當時,你若不‘激’怒我,我會溫柔些。”
“你就不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嗎?如果我們一直爲這種事僵持,大家會懷疑。”
“懷疑?”他強壓不住怒火,忍不住抓狂地咆哮,“我們又沒有殺人放火,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煩躁焦灼,心已然在搖擺。“我們應該回到從前。”
“不可能。”他忍不住惱怒,“我們和瑟兒、淳于加峻一起成婚,雙喜臨‘門’,父皇和母后也一定開心。”
“無殤,你不必這樣‘逼’迫自己接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
“普天之下,只有你覺得,我不喜歡你。”說完,他扣住她的手,朝著靈蘭閣走。
到了靈蘭閣的‘門’口,龔姣兒頓時心慌地站住腳,“無殤,你幹什麼?這裡是禁地。”
“你不是喜歡聽木魚聲嗎?我陪你聽。”
“爲什麼?”
“這會兒不聽夠,你定會找個庵堂從此去敲木魚!”
她剛纔是想心事想出聲了嗎?他怎就,連她心底這最隱晦的秘密,都一清二楚?
她在後面掙扎,他一腳就踹開了靈蘭閣的‘門’。
院子裡沒有守衛(wèi),也無人阻攔,他們暢通無阻地上了樓,直奔頂層。
樓上的人聽到動靜,木魚聲突然失了輕緩沉靜的節(jié)奏。
‘門’板轟然大開,無殤一眼就看到,正對‘門’口的無名牌位——黑‘色’的一尊,那麼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