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馳入宮,抵達尚宮局。
錦璃不等馬車‘挺’穩,就直奔尚服局。
塵世污濁喧囂,天空卻永世不染一般,淨藍澄澈。
正午陽光明媚,把人影打在地上,顯得異常低矮渺小
不巧,錦璃穿過尚宮局的庭院,正見瑗妃搭著宮‘女’的手,從畫堂內出來。
錦璃不躲不避,狐疑淡看著她,略一頷首踺。
瑗妃卻是連擡眼看她都懶得,有了蘭妃的前車之鑑,她不敢再模仿王綺茹穿衣梳頭。
錦璃瞧著她一身錦袍,似笑非笑。
今日,這‘女’人定是‘亂’了頭緒,髮髻半邊簪滿新開的迎‘春’‘花’,紅袍內穿著綠‘色’緞裙,從頭到腳,黃紅綠,齊備了。
“娘娘這一身,‘春’意盎然,甚是嬌‘豔’!”
瑗妃被她誇讚,強自冷傲仰著頭,眉眼上媚‘色’未減。
她忍不住扶了扶頭上的迎‘春’‘花’,像怕一走路就掉了,更怕在蘇錦璃面前輸了氣勢。
“瑗妃娘娘怎有空來尚服局的畫堂?”
“本妃比不得你那位風華絕代的母妃,被寧安王休了,還能得皇上寵。皇上不來本妃寢宮,本妃閒得無聊,就來瞧瞧新衣的圖樣。宮裡的日子如此漫長,往後,就指望著在穿衣打扮上找點樂子了。”
“的確,娘娘這一身還不如只穿一身黑‘色’,迎‘春’‘花’也似乎不適合娘娘佩戴,宮‘女’們都喜歡這‘花’。年輕美麗的‘女’子,都期望得遇如意郎君。娘娘,您還是多注意些吧!萬一太后看到您這一身,恐怕會提醒你一句,這裡不是你曾經居住過的‘花’樓。”
瑗妃怒火涌上來,卻又強自壓下。
卻是連她自己都覺得詭異。
明明她想擡巴掌,怒打蘇錦璃,這股怒氣怎反而憋回去了呢?
錦璃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的反應,卻並沒有因她壓下怒火而意外。
南宮恪將瑗妃催眠時,她可是正在一側,看得清清楚楚。
瑗妃倒是也想起那一日的事,然而她記憶最深的是,南宮恪俊偉秀雅的身軀,深邃驚‘豔’的棕‘色’眼眸,還有‘豔’若‘花’瓣的‘脣’……
“最近,怎不見國師大人?”話出口,瑗妃頓覺不妥,卻懊悔也來不及了。
錦璃挑眉,‘脣’角笑意更深?!澳锬餂]有聽說嗎?國師大人奉聖旨,出使血族?!?
“難怪……”她去御書房幾次,也沒遇到他。
瑗妃悻悻嘆了口氣,就對宮‘女’道,“咱們走,不耽誤念伊公主忙了?!?
宮‘女’佯裝小心地看了眼錦璃,忙提醒,“娘娘,念伊公主如今是四皇子妃了。”
“是麼?我怎麼聽說,昨晚蘇靜琪留宿在戶部衙‘門’裡?聽說,人家蘇靜琪去時,還帶了一盅特別美味的狼血湯,是奉蘭妃娘娘懿旨去的。”
錦璃臉‘色’驚變,康恆寵幸誰,她懶得管,但,那個人不能是蘇靜琪!
瑗妃見她‘波’瀾不驚,不禁頓覺無趣。
“皇貴妃與蘭妃水火不容,大家有目共睹。依我看,念伊公主這四皇子妃的位子,不知還能安坐幾天呢!不過,皇族裡姐妹倆共‘侍’一夫的事兒,也不是沒有過?!?
瑗妃離開許久,錦璃還僵站在院子裡。
她眼前,不是‘花’木扶疏的‘豔’陽天,而是前世蘇靜琪在眼前猙獰跋扈的冷笑。
“你以爲他真的愛你嗎……”
此生,她蘇錦璃對康恆已經沒有期望。
可她想不通,蘇靜琪已然身敗名裂,爲何康恆還是會與她有牽扯?!
她清楚地知道,他留宿戶部書房裡,是因爲母妃一番話提醒。
他要儲君之位,他娶她,是看到她身後不可估量的勢力,哥哥穎王手上的軍隊,母妃的皇貴妃之位,父王於朝中根基深厚。
既如此,他便努力吧!只要有她在,他休想得到皇位。
至於蘇靜琪,她做這無恥的事,寧安王殿下竟還是不發一言麼?!真是一位好父親。
畫堂,宏大如宮殿,南北兩邊分別以碧紗屏風,分隔成五十個隔斷。
每位畫師一個隔斷,桌案上大都擺放著畫過的圖樣,和筆墨紙硯,以及各‘色’絲緞布料。
錦璃進來,與尋常巡視無異。
她示意衆人不必行禮,又簡短訓了話,便不動聲‘色’地挨個桌案查看畫師們畫過圖紙,並不時提醒畫師,需要修改之處。
衆人不疑有他,繼續忙碌。
一個時辰後,在第六十位上,錦璃才發現,右邊帶有墨點、裙裾尾端筆觸回收明顯的圖樣。
可惜,這位子上沒有人。
這個時辰,該是用午膳的時間,畫堂內的畫師也離開了大半。
爲防打草驚蛇,她繼續查看其它人的圖樣,直看到了第一百位。
然後,她便去查看畫師們的卷宗名冊。
第六十位,從前是一位老畫師,因年事已
高,年底自請還鄉。
新年之後,新招募了畫師韋奕塵。
錦璃守株待兔地等了半個時辰,第六十位的畫師方纔回來。
他與其他人無異,穿著墨邊的天藍‘色’水紋緞袍,一身儒雅的書卷氣。
然而,他身姿卻異常‘挺’拔俊秀,眉眼間有一股溫雅卻又清寒的氣韻,白皙的面容不透血‘色’,似塗脂一般,柔光粉膩。
男子看到她還在,微怔了一下,見她正打量著自己,忙頷首默然行禮。
“韋畫師不必拘禮,繼續忙吧?!?
韋奕塵就謝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錦璃看著他的背影,卻覺得他走路的姿態慢條斯理,從容不迫,似曾相識。
這清寒而又溫雅的氣韻,更是似曾相視。
韋……這個姓更是似曾相識!
錦璃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就想到了狼族的韋蓉皇后。
那位與康悅蓉容貌甚是相似的‘女’子,被狼王軒轅博更名爲韋蓉,誕下軒轅頤之後,盛寵不衰。卻因爲她蘇錦璃一首曲子,一身清香,而失寵。
這筆債,她知道,那狼族王后定然會與她清算,卻沒想到,她竟清算地如此不‘露’痕跡。
她朝著韋奕塵輕柔喚了一聲,“頤兄,是你嗎?”
韋奕塵端坐位子上,疑‘惑’擡眸。
窗外陽光正映在她絕美的臉上,腮畔修剪整齊的髮絲,秀美齊著下巴,有種說不出的甜美韻致。黑髮與眉目相襯,淺淺的笑意掛在‘脣’角上,那無辜澄澈的眼神,足以讓任何男子心猿意馬。
他淡然揚著‘脣’角,眸光內斂地低下眼眸。
“皇子妃殿下是在與卑職說話嗎?卑職可擔待不起皇子妃殿下一聲奕兄?!?
“那便是錦璃認錯了人,韋畫師繼續忙吧,錦璃不打擾了?!?
說完,她轉身,儘量剋制著,沒有狂奔出去。
這聲音,分明是軒轅頤!
他的眼睛該是綠‘色’的,那麼剔透,絕美,驚‘豔’,危險的綠‘色’眼眸,怎會成了黑‘色’的?
他暗藏於這不起眼的尚服局,從幾套衣服入手,便能攪動天下嗎?便能殺死她蘇錦璃嗎?他想得太簡單了!
水藍‘色’的裙裾輕緩拖曳過地面,她又巡視一圈,才走出來,卻心‘潮’起伏,‘波’濤洶涌。
走到院子裡,她忽然想到嫦兒豢養的毒蠱,那是軒轅頤送的。
忽然,腦海中清晰浮現韋蓉皇后憎惡的眼神。
然後,又是在狼族獵場裡那場大火。
還有,南宮謹的話,御藍斯曾刺過軒轅頤一劍……
錦璃不放心,派人打聽了母妃,哥哥,和南宮謹的所在,確定他們安然無恙,方纔鬆了口氣。
她匆匆返回碧荷宮,一入宮苑,就見南宮謹正坐在宮廊下。
一身銀白錦袍的小傢伙,髮絲梳理的一絲不茍,黑亮柔滑,白皙的小臉兒神情專注。
他正看一本厚厚的史書,兩隻小手不堪重負似地,那凝眉的姿態,令人瞧著歡喜。
她不驚不擾地駐足假山旁,靜賞兒子讀書的憨態,待驚魂不定的心平靜下來,才拾階而上。
她卻不曾注意到,寢殿的窗裡,有一抹錦繡龍紋紫袍的偉岸身影,正賞著她。
“謹兒,今兒皇外公不和你下棋嗎?”她在石桌旁坐下來。
“皇外公那幾招打不過我,他和皇外婆打情罵俏,嫌我礙眼,就準我回來了?!?
“怎忽然想到看史書?”
小傢伙看著史書上密密麻麻的字,頭也沒擡,漫不經心地說,“將來,我要一統天下,當然該用功努力呀!太后不就是怕我和無殤,將來威脅她的大齊江山麼?我就威脅給她看?!?
錦璃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笑得心滿意足?!皨H不求你一統天下,只期望你健康快樂。”
“孃親太沒志氣。人家別人的孃親,都是望子成龍?!?
“龍是殺不死的,人卻脆弱地碰不得,那些望子成龍的孃親,太不顧及孩子的‘性’命?!?
“孃親總是有理?!毙砘锢蠚鈾M秋地搖頭嘆息,端起八仙石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才擡眸看孃親,“對了……有件喜事?!?
“什麼事?”她蘇錦璃已經幾輩子沒遇上真正的喜事了。
“御藍斯和弟弟來了?!?
錦璃正想問在哪,就聽到殿內傳來蘇無殤“呀呀……”的聲音。
然後,是御藍斯煩悶地低咒,緊隨而至的,還有翻箱倒櫃的聲音。
“蘇錦璃,你把‘尿’布收在哪兒了?”
坐在廊下的母子倆相視,錦璃窘迫地坐著沒動。
上午時,無殤可是說,他抱著美人兒,嘴對嘴地有說有笑。
“要‘尿’布,自己找去?!彼龤饧睌牡爻T’口那邊嚷。
南宮謹看著書本搖頭,又是一聲長嘆。見不到就想,見
到了又吵,天下,總沒有太平日子。
聽到殿內傳來噝噝啦啦布料撕碎的聲音,錦璃驚得忙衝進去。
“御藍斯,你撕碎了什麼?”
“你穿過的嫁衣呀!”男子低沉的聲音,甚是磁‘性’動聽,還異常無辜。
錦璃驚叫著衝進內殿,就見她最心愛的那件綴滿瑪瑙珠的‘豔’紅錦袍,彷彿殘破的蝶翼,一片一片,碎在地上。
那錦繡龍紋紫袍的高大身影,還在忙著翻找一人多高的衣櫃。邪魅的俊顏,冷如冰雪,白如美‘玉’,不見半分血‘色’。
他把所有紅‘色’的衣服扯出來,三兩下全都給撕碎。
錦璃驚聲尖叫,‘欲’哭無淚地撿起地上的布片,“御藍斯,我這每一件袍子都是做兩三個月才完成的耶!你竟都給我撕掉?!”
“兒子沒有‘尿’布,正好可以拿來用!”
然後,他隨手拿起一塊布片,還勉爲其難地撇了下‘脣’,才墊在了兒子的屁股下面。
錦璃氣得衝過去,張牙舞爪,好一陣抓狂跳腳,又打又踹。
然而,看到他這樣完好無損,完美無缺地站在面前,心裡卻又矛盾地翻滾著層層驚喜。
“御藍斯,你……你公報‘私’仇!”
“蘇錦璃,何爲公,何爲‘私’?”他冷睨她一眼,‘豔’若傾世曇‘花’的俊顏,依舊冷繃著。
“無論如何,你得賠!”她紅著臉兒,不肯饒他。
“開個價吧!”
“你……以身相許吧!”
裹好‘尿’布的小傢伙,訝異看向爹,又瞪向不知羞的孃親,然後拍‘肥’嘟嘟的小手鼓掌。“呀?呀!”這主意雖然有點不妥,卻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賠償方式了!
廊下的南宮謹聽著裡面的動靜,失笑搖了搖頭。
他端起茶盅又喝一口,卻莫名覺得越喝越渴,肚子裡像是有什麼在……蠕動……
今兒,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