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央也想追去看個究竟,卻抱著懷裡的無殤,如抱著一個燙手山芋。
她是太后,不能任‘性’妄爲。
她自從嫁給御尊,就母儀天下,相夫教子,從未出過任何差錯。她愛護子孫,愛民如子,扶持兒子登上帝位……
這些年,她看盡風雨,深刻地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滿場的人,都在盯著她舢。
他們雖皆是屏聲靜氣,神情自若,‘波’瀾無驚地一派恭敬尊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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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雙雙眼睛卻是幽深詭異,紅光隱現,或嘲諷,或玩味,或輕蔑,帶了鉤子一般,生生要將她心底那點恐懼,那點傷痛,全部挖出來,兇殘地踩在腳下才滿意槁。
蓮央深吸一口氣,抱著無殤,隱忍端坐下來。
她闔眼平復了情緒,鳳眸赫然睜開,便迸‘射’萬道寒光,清冷威嚴,傲然霸氣,震懾滿場。
衆人不約而同,或轉頭,或低頭,或佯裝忙碌,皆是不敢再直視她。
一直呆在她懷裡的小胖墩兒,看出了曾祖母的難過,伸手‘摸’上她的臉。
“娘好……母母好……風好……煌壞!”
如此簡單的語言,讓蓮央慚愧難當,眼淚簌簌滾落。
“殤兒對不起,曾祖母知道……你孃親不是壞人。”
“娘……找爹!”
蓮央恍然大悟,這才發現,自己不曾注意過御藍斯的動靜,而現在,她連半點牽引之力都感覺不到了。
看臺下,御之煌‘陰’謀小成,如厲鬼爬出了地獄,冷笑著站起身來。
隔著寬大的連衣帽,他後腦勺上,就砰——被蹴鞠狠砸了一下。
御之煌頓時眼冒金星,不辨東西,忍不住回頭怒嚷。
“哪個‘混’蛋?”
那邊,御雪兒興奮驚笑尖叫著,衝到南宮謹面前,一下子抱住了他。
“南宮謹,你總算是做對了一次!”
南宮謹被衝撞地小身體搖晃踉蹌,他的眼睛卻一眨不眨,越過了御雪兒的肩頭,殺氣猙獰地怒盯著御之煌。
御之煌感覺到那股殺氣,狐疑盯著那嬌小的人兒,就見皇族隊的一羣人都圍住了南宮謹,驚喜又嚷又笑。
是他的錯覺嗎?那小子……似乎是故意的。
洛丞相走過來,笑著問,“之煌殿下,您還要不要玩?現在皇族隊贏了一球,可以添足十二人了。”
“當然,該繼續玩。”御之煌就回到了賽場上。
然而,不到一刻,他就砰——又捱了一下。
這一擊打在他的脊背上,竟是差點要把他的肋骨擊碎,痛得他齜牙咧嘴,難再維持俊美從容。
他看向球‘門’前的南宮謹,又見一羣人圍了過去。
御薔也蹲下來,捧著南宮謹的小臉兒猛親,幾位世子郡主也讚不絕口。
洛丞相再次吹響哨子。
七彩的蹴鞠球,飛了起來,在半空裡傳遞了幾次,卻是轉瞬,那球就砰——又砸在了他臉上。
“皇兄,我是要把球傳給你的,你怎不接呀?”御雪兒無辜地閃爍著大眼睛,“你該不會又在盯著哪位美人兒瞧吧?”
御之煌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那球就從御薔手上砸過來。
這一球,就近,就砸在他的‘胸’膛上,那麼故意,那麼囂張,那麼該死!
“御薔,你幹什麼?”他震怒咆哮。
御薔雙臂環‘胸’,“師兄不想玩就退出吧!現在我們也不需要你了。”
“我還沒開始玩呢!”御之煌狐疑看她,又看南宮謹和御雪兒,這三人分明是串通一氣,故意打他。
南宮謹冷揚著小臉兒,“我們不想和你玩,所以你不退出也不成!”
御之煌環看四周,見滿場噓聲,只得退出。
最終,皇族隊漂漂亮亮,完滿獲勝。
南宮謹奔過賽場,瀟灑一躍,上了看臺。
“曾祖母,您臉‘色’不好,還是先回寢帳休息吧,謹兒照顧弟弟。”
蓮央不疑有他,不禁感動於曾孫的貼心。
她慈愛地欣慰笑著,把無殤教給他,又‘交’代兩位嬤嬤好好看著,她起身便宣召伏瀛,去寢帳,問卜御藍斯的吉兇。
伏瀛不敢耽擱,瞬間隨她入了帳內,以真氣映亮了魔球。
蓮央緊張地湊上前,就看到錦璃一身狼狽地,正從某一處水域中,將御藍斯拖上岸……
“怎麼會這樣?”
伏瀛也震驚看著魔球,見御藍斯還有呼吸,方纔鬆了口氣。
“太后放心,殿下吉人天相,有溟王妃在,他一定會安然度過此劫。”
想起錦璃,蘇錦煜,御胭媚等人被執行火刑之事,太后又忍不住道,“上一次你對哀家說的那件事,結果可有改變?”
伏瀛默唸咒語,魔球裡仍
tang是那一片火光。
“怎麼會這樣?”
“太后,恐怕……兇手除了康悅公主,還有其他人。”
“你也去黑杉嶺,無論如何,要把珈‘玉’妃,御月崖,御尊,給哀家殺乾淨!哀家不希望看到溟兒他們有任何不測!”
“是!”
南宮謹則抱著弟弟也回了寢帳,兩個嬤嬤和一羣護衛始終跟著他們,不敢鬆懈分毫。
“嬤嬤,你們給弟弟去把‘尿’,一會兒曾祖母宣召用膳,別讓他出糗。”
“是。”
趁著嬤嬤帶無殤去內室,他忙衝到孃親的梳妝檯前,尋找合用的毒‘藥’。
一堆小瓶子,在紅‘色’的梳妝匣裡,有琉璃的,水晶的,白‘玉’的,紅‘玉’的,翡翠的,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他飛快地把瓶子都看過一眼,拿出一個白‘玉’瓶,上面貼的字條上寫的是,貪香散。
瓶底上格外標註了,切勿多用,然而,小傢伙並沒有來得及看瓶底。
聽得嬤嬤出來,他迅速把‘藥’瓶收在袖中,有把‘藥’盒放回了櫃子裡。
‘門’外,護衛通傳,“世子爺,太后宣召開始用膳,讓世子爺過去!”
南宮謹忙出來帳簾,“御之煌也一起用膳麼?”
“太后沒說。不過,之煌皇子剛帶著一位小姐去了河邊賞景,大概是不會去太后那邊。”
“好,你回去對曾外婆說,我換個衣服就來。”
“是”
護衛一走,小傢伙就進去內室。
見嬤嬤已經給無殤準備好,就道,“剛纔曾祖母派了人來,說讓兩位嬤嬤先過去給我和弟弟查驗飯菜。”
兩個嬤嬤不疑有他,忙去了。
南宮謹就抱著無殤出去,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殤兒,哥哥帶你去做一件好事。”
“好——事?”無殤甚是懷疑。腫麼哥哥滿臉都是壞笑呢?
“裝哭會不會?”
哭會,裝……就太難,擠出眼淚很不容易。所以,小傢伙就清脆地道,“不會。”
“不會呀?不要緊,哥哥有法子。”
南宮謹頓時就板起小臉兒,抱著可愛的小胖墩兒,故意經過了御之煌的營帳前。
然後,他很壞心地,在弟弟‘肉’‘肉’的小屁股上擰了一把。
“哇——”小傢伙痛得哇哇叫娘,涕淚肆虐,天崩地裂,好不悽慘。
南宮謹就氣急敗壞,把他放在了地上。
“哭,就知道哭,跟你說了,找不到孃親!”
御之煌的營帳前的兩個護衛相視,不知該不該管。
眼見著南宮謹竟然丟了弟弟就走開,兩人擔心地忙上前。
南宮謹迅速繞到他們背後,瞬間入了帳簾,將‘藥’瓶裡的‘藥’粉全部灑在了‘牀’榻上。
“要你貪‘色’!要你僭越本世子的孃親!要你害我們一家!本世子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藥’粉撒完,他故意抖了抖錦被,讓‘藥’粉均勻沾到各處,迅速溜出來,繞到遠處去。
太后寢帳內,午膳擺上桌案,御雪兒,御薔,芹妃等人都坐下來。
蘇無殤還在‘抽’‘抽’噎噎,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哭得煞是委屈。
南宮謹跪在桌旁,窘迫地擡頭看了眼那委屈的小傢伙,不禁懷疑自己太過用力。
但他記得,自己真的沒使太多力氣呀。
再說,哭了這會兒,那痛早該過了。
芹妃忙著拿糕點哄勸無殤,“殤兒不哭了,看這是什麼?甜甜的哦,想不想吃?”
小傢伙看了眼糕點,已然在咽口水,卻只是靜了瞬間,便繼續賣力的大哭。
蓮央太后倒是看出來了,這小胖臉兒上雖然掛了不少眼淚,是生生擠出來的,分明是在演戲呢!
這未免太誇張。屁大一點兒的小人兒,竟然有這般演技,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記憶中,溟兒小時候,可不曾這樣古靈‘精’怪,反而是笨笨地,一顆心身爲熱忱赤誠,總是把痛悶在肚子裡,叫人心疼。
雖然她如此慨嘆著,還是溫柔地拿帕子給無殤擦淚。
“好了,好了,殤兒是男子漢,不哭了。”
小傢伙這才‘抽’‘抽’噎噎地停下來。其實,他也知道,哭鼻子很丟臉,但是……
“哥哥……哭!”
“嗯?”蓮央不禁狐疑,“是哥哥讓你哭的?”
“哥哥……裝!”
滿桌的人皆是看向南宮謹。
蓮央恍然挑眉,略明白了幾分,冷睨著南宮謹,神情頓時嚴苛如冰。
“謹兒,到底怎麼回事?你讓弟弟裝哭,弟弟裝不出來,你就擰他?”
南宮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小臉兒漆黑,忍不住就嚷道,“蘇無殤,你早不裝,晚不裝,在曾祖母面前
,裝什麼呀?”
“哇……”被好一陣兇,小胖墩兒哭得越是委屈了。
哥哥只說讓他裝哭,可沒說讓他什麼時候裝呀,他明明裝得很賣力哇!
太后頓時勃然大怒,“謹兒!你當著哀家的面,竟還敢對弟弟兇?”
“曾祖母息怒,是無殤不講理!”
“你擰他斥他,還說他不講理?反了你!出去跪著,不準吃飯!”
“……”
那俊美脫俗的小臉兒,氣得白嫩的腮兒鼓起來,肚子很不爭氣地就咕咕悶叫。
蓮央無奈地搖了搖頭,到底是孩子,玩蹴鞠玩了一上午,定是撐不住的。
“回來先吃飯,吃完再跪!”
南宮謹頓時眉開眼笑,“謝曾祖母!”
他在桌旁坐下來,還是不忘瞪一眼反應慢半拍的弟弟,纔開始狼吞虎嚥。
芹妃和御薔等人,也都忙著勸太后息怒。
御雪兒忍不住壓低聲音,問南宮謹,“謹,你爲什麼要無殤裝哭?”
“等著看好戲吧!這纔剛剛開始呢!”
“不專心用膳,在那邊嘀咕什麼?食不言,寢不語,這規矩還得哀家重申麼?”
此話一出,滿桌肅靜,蓮央還是和緩了顏‘色’,讓嬤嬤給南宮謹佈菜,畢竟,這幾盤人類菜餚,也只有他和無殤能吃。
一頓飯,風平‘浪’靜地結束。
幾位宮‘女’隨即端來漱口水和痰盂,服‘侍’主子們漱口。
漱口水,加了‘花’瓣,薄荷葉,珍珠粉,鹽粉等,味道品嚐起來很奇怪,卻能祛除口臭,保護牙齒,清新爽口。
南宮謹喝了一口,含在口中,一仰頭,嘴裡咕嚕作響……
外面突然傳來喧鬧聲,有人在嚷,“之煌皇子瘋了,竟然輕薄丞相夫人和戶部尚書夫人……”
咕咚,南宮謹因爲這驚喜,把漱口水就嚥了。
那股子薄荷味兒,‘花’瓣味兒,‘混’於一處,涼颼颼地直襲了小小的身體。
御雪兒在他身旁聽到那吞嚥的動靜,忍不住問,“謹,人類的漱口水,是能喝掉的嗎?”
小傢伙囧得面如菜‘色’,小手按在‘胸’前,直想把那口水吐出來,“呃……咳咳……”當然是不能喝呀!
御雪兒隱忍笑意,揶揄說道,“我看你咕嚕了好一陣,那水已經很髒了吧!”
“嗯……還好,還好!”反正又不是別人的口水。
他已然忍不住,想出去一看究竟,就站起身來,迫不及待地說道,“曾祖母,謹兒去罰跪了。”
蓮央聽得外面的動靜越來越近,便改了主意。
“也該午休了,和弟弟一起去休息。你這一身汗臭,回去洗乾淨了再睡。”
“是!”南宮謹長吁一口氣,就過去要抱弟弟。
蓮央卻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準他再碰無殤。
“讓嬤嬤抱,免得你再惹哭了弟弟。”
“是!”他只得悻悻縮回手。
宮‘女’掀開了帳簾,南宮謹等人正要出去……
帳外就氣勢洶洶,涌進來一羣臣子,他們齜牙赤目,怒不可遏,似恨不能要將誰撕碎。
後面,兩個護衛把發狂的御之煌押了進來。
“太后,您一定要給臣等做主,之煌皇子他……”
御之煌已然癲狂地六親不認,身軀被爆發的‘欲’念掌控,見到御薔正在一側,便朝著她撲了過去……
御薔被他這樣子驚得‘玉’顏蒼白,迅速將他推開。
御之煌又被兩個護衛按在了地上,笑得狂肆‘陰’邪,手就朝著芹妃伸過去,“美人兒,來,讓本皇子疼你!”
“放肆!”蓮央勃然大怒,“來人,把御之煌關進囚籠,讓他清醒清醒,等皇上回來再行發落。”
“遵命!”
蓮央俯視著一羣臣子,站起身來,躬身歉疚行禮,“是哀家教導無方!如此逆子,哀家定讓皇上將其嚴懲,衆位愛卿還是先回去安撫夫人們吧。”
既然太后如此說,百官相覷,再無言語,匆匆告退,去看自己的夫人。
所幸,衆位夫人小姐都只是受了驚嚇,卻是個個對御之煌恨之入骨。
於是,百官們,開始商討,要如何將這位貪‘色’的皇子,貶爲庶民。
南宮謹沐浴之後,就和弟弟躺在了小‘牀’上,小哥倆皆是安安靜靜聽著外面的議論,眼睛圓圓地睜著,興奮地睡不著。
無殤突然就說道,“哥……不對!”
“什麼不對?他是壞人!”
“他救過我們!”這一句,無殤是用牽引傳音說得,格外認真,格外清晰。“那天御尊的人殺我們,他救了哥,也救了我。”
南宮謹就憋著怒火從小‘牀’上跳起來,“可他也想毀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