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山莊念安堂,位於主堂奎虛堂的偏側,一般用於莊內成員商討議會之處。
納蘭紫蘇換了平日常服,紫衫迤邐,直往落念堂,靜坐等候,心繫顧慮重重,近日自己兄弟姐妹都忙於奔波在外,不辭辛苦,二嫂有妹妹們陪著,病也有所控制,只是仍須好好調養。她一早便派了人前去相告,家中突逢此事,亦得好好商量如何處理纔是。
納蘭毅軒剛自外歸來,還未及歇息,便有家人來請,言紫蘇在落念堂相侯。想來是爲了這幾日的事吧,正好自己也有事向她們說,毅軒無暇顧及安歇,起步而行,直往落念堂。隨後便至堂外,早有一抹紫色於內端坐,不用思慮,便知必是紫蘇無疑,入內而語:“紫蘇妹妹早來了,爲兄來晚了,勿怪。”
納蘭紫蘇慵懶而坐,纖指摩挲杯沿,黛眉微蹙,細想近日所發生之事,斷不會這般簡單,是陰謀?還是陷阱?思得半晌,便見毅軒而至,風塵僕僕,紫蘇未起身,一家人並不講究這般客套禮數,虛手輕擡示意:“堂哥一路辛苦,先坐吧。”不久府中侍者奉茶而至,復又識趣離去。
而納蘭寂接到紫蘇相請,雖困而未曾顧及休息,雙眸微定,抓起那件月白色衣衫,髮絲上的水滴未乾,卻是朝那落念堂而去。
只見紫蘇和毅軒早已落座,納蘭寂也不打招呼,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手捧一杯淡茗,指間摩擦著,感受那股暖意,隨意開口:“今日納蘭寂言語間多有衝突,宇文家可曾罷休?”
紫蘇剛欲啓言,那一抹妖媚之姿晃入眼,見其模樣應是方沐浴完,隨性慣了,倒也不覺爲奇,忽聽其言,紫蘇與毅軒相視一眼,復起脣道:“有大哥處理,宇文家也未再多爭,只是……這事你們如何看?”知其是心護納蘭,說得在理,只是言詞卻也過激了些,受傷之人亦有二嫂,宇文家人又怎能輕易罷休?
納蘭寂實言以對,在兄長三姐面前越發的隨意,或許這纔是自己的本性,雖然知曉今日的舉動會給納蘭惹事,只是以自己的性格,即便受罰也不願納蘭家受人欺負,言辭上的亦不可以!當下只是嘆了口氣,言道:“與宇文家相處之事,三姐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我向來不擅長處理這等事情。”
納蘭毅軒頷首而坐,一抹媚色入眸,妖豔得與衆不同,那絲絲飄蕩的銀髮,於這納蘭家,也就只有九弟纔可相配。復而略頷首,算作招呼,聽他言及那爭吵之事,微頓,啓道:“今日喝斥於你,只爲平息事端,九弟莫怪。”
毅軒耳畔聆著紫蘇的話語,也就不再言大哥出面之事,卻是擔心事關兩家安危情況會變惡劣,不得不提醒道:“阿燁遇襲,且在劍南地界,而且二嫂亦傷,事關與宇文一脈的關係,此事非同小可,若處理不當,宇文家勢必不肯罷休,納蘭一族將會揹負巨大的負擔,不可不慎。”
“嗯……”納蘭紫蘇細聽毅軒所言,亦明白他所慮之事正是眼下所急迫的境況,有些無奈,言中幾分沉痛,續道:“堂哥所言即是,只是宇文家追問一個公道,要納蘭家給個說法。我們要做的就是尋回二哥,二哥他……不會死的。”紫蘇稍定神,隨後聞阿寂所言,知他心思,未再多言。
“公道之語,不過是堵那悠悠衆口,納蘭宇文兩家此刻關係雖是緊張,不過,事情未查明之前,他們倒也鬧不出什麼來,當務之急,便是找尋阿燁,只要能找到他,或可解此一厄。”納蘭毅軒言中急切,心中頗愁,卻仍是堅信阿燁定能平安歸來。
納蘭寂微頓,聆三堂兄之言後,方想起在宮內與茗卉的相談,提出自己的想法。“我總覺得是誰在針對納蘭家,宮內,玉卿表妹在園會上暈倒,竟沒有太醫爲其診治,納蘭家到了多事之時了。”
紫蘇心中頓然一驚,宮裡也出事了?憂心忡忡,急而詢問:“阿寂與宮內行走,見得幾位妹妹了?出事了?”
納蘭毅軒正待再語,忽聽納蘭寂之言,不由微微一驚,眸視阿寂,脫口而出。“玉卿表妹也出事了,可有大礙?”宮中竟也遇此事,看來,對手不可小覷啊。
納蘭寂暗暗思忖片刻,自然知曉當前之事是尋找二哥的下落,至於宇文家,向來沒放在心上過,曾有人說過自己薄情,是,確實薄情,只因自己的情只繫於自己在意的人與事上,她宇文媚姝今日是二嫂,自己必然維護,若不是,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見二人詫異,納蘭寂不禁坐直身子,又言:“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是茗卉告訴我的,對了宮中竟有人私傳字條給茗卉,寫的居然是納蘭家最近的狀況。我看字跡,並非出自納蘭家之手。”
納蘭紫蘇不由得擔憂起來,默語,宮中之事,如今我等皆在劍南,也幫不得,只要她們動靜不大,應出不了事。
紫蘇思酌一二,憶及當日之事,事發到衆人接獲消息,等等……這其中必有蹊蹺,思此,不寒而慄,看了二人一眼,肅然問道:“堂哥,阿寂你們當日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聽著阿寂的話,納蘭毅軒心中不由疑惑,不是納蘭家,那還會有誰關注此事,真是令人費解啊。“宮裡的事,我是外官,很難插上手,就拜託阿寂暫爲打聽了。”
聽到紫蘇問及消息傳遞,毅軒心中自是明瞭,阿燁遇襲不過片刻,納蘭家一衆便都已獲知消息,此事確爲蹊蹺。當日情景,毅軒記憶猶新,隨之道來:“我是歸來之時,於酒樓中無意聽得謠傳,這才急忙趕回山莊。現在想來,總覺有何不妥,整個酒樓,只有那一個人在言及此事,況且那人曾言,容止在辦喪事,可我歸來已久,卻未聞家人有此想法,若只是謠傳,這傳言未免也太過了吧。”
納蘭寂微沉吟,宮內之事,除卻自己與紫蘇亦只有半夏能入,不過自家姐妹當然是會照應的,自己向來隨意,對旁人之事漠不關心,只是納蘭家的動向素來關注。收回思索,淡然道:“我將單簡留於家中,是他通知我的。”
喪事?喜事?納蘭寂忽一念轉起,驀然問道:“紫蘇姐,你的婚事照常進行嗎?你可知,那人既然盯上了納蘭家,你的婚宴,他定會破壞。”
“事一出,我等便都接到了消息,宮裡的妹妹也都得紙條通知,你們不覺得是有人在暗箱操作,而且定不是尋常之人,若不然怎有此能耐?”納蘭紫蘇越發覺得事有所蹊蹺。
“能熟悉世家,於宮中又有靈通耳目者,有幾人?”突聞阿寂轉了話題,這一言倒讓紫蘇有所想法,婚訊已發,斷不能收回。
“是,婚宴照常進行。若是如此,大家都做好準備,我們等他出現,畢竟他們在暗,我等在明……”紫蘇心中牽掛,與元渢定下的不想有變,如今也不容有變,況可以藉機,引出那幫人。
紫蘇所語,納蘭毅軒心中自覺,卻終不得釋,頗爲費解,又聽她言道婚宴,不由想起慕容元渢,那日自青城山一別,之後種種,亦是想要告知他們的。
“不錯,也只有引出他們,才能得知整個事態因果。那日我與慕容元渢……”毅軒微頓,輕輕掃掠紫蘇一眼,續語:“在青城山查訪,雖未尋得阿燁的下落,但是……”
毅軒憑藉多年的刑部生涯,此時,倒是起到了作用。“現場狼籍,卻曾有過一番打鬥,只是有一點很可疑。”頓,續語:“現場很亂,腳步也很多,但看那些印跡步伐,這羣人武藝稀鬆平常,雖人多,亦不能傷阿燁分毫,所以,能至此果,只一途可行。”眸掃二人,字字頓語:“挾持人質!”
納蘭寂頓時驚覺,原來,竟然與自己所料絲毫不差,紫蘇願用自己一生僅有一次的婚宴來引出兇手。納蘭寂雙拳在寬大的袖底握緊,絕對不能讓那些人得逞,絕對。
聆毅軒一言,納蘭寂眸光中閃過一道鋒芒,心想,以二哥的武藝不會弱至跌落山崖,若真是因爲二嫂的緣故,也只能苦笑,他竟愛她至如此地步。難辨自己此刻因震驚還是心緒不定,良久不曾出言。
堂哥與元渢那日所尋,無一絲收穫嗎?納蘭紫蘇心中沉了幾分。挾持人質?!二嫂若爲人質,竟也傷如此重,那二哥呢?
紫蘇驀然站起,幾分慌神,垂眸,少頃,恢復了鎮定。“阿寂,婚期將近,你幫三姐部署,堂哥,你一路辛苦,先去休息下,稍後再找你商議。”
交代了二人,紫蘇望了眼門外,心中失落,怎麼?要變天了嗎?復側首對二人道:“我要出莊一趟,你們先各自忙著,晚些再找你們。”
納蘭毅軒方纔語出,卻不想二人聞之竟會慌神,這和當時自己推斷出之時是何其相似。阿燁必是受迫,而非流言中的拋妻自保,這令自己甚是心安,至於他是如何跌落懸崖,卻是不好說了。
望著驀然而立的紫蘇,那抹堅毅下,透露著幾許慌亂、關切以及錯愕,毅軒心中不由替她擔心,然而其後那鎮定的話語,讓他懸著的心略略地平復了下來,微微頷首而應,擡眸說道:“據青城山下的山民所言,當日曾見有幾個當地痞賴之流的人物出現在山中,想來也是一條線索,我會繼續查下去,若有消息,會盡快地通知你們。”
毅軒轉首視向納蘭寂,再語:“其他的事情,阿寂多照看著。”化作略一苦笑,“這段時間,咱們有得忙了。”眸斂,略沉吟,沉聲而道:“通知莊內所有人,不管是在外,還是在內,都多加註意,想必對方還會再有動作,敵暗我明,切不可掉以輕心。”
納蘭寂心裡微沉,那是一種無可明狀的無奈地複雜情緒,如今容止之難,只盼能夠安然度過。望著紫蘇的眸光流轉,慌亂而安定,納蘭寂深深地吸了口氣,鄭重答應道:“三姐的事情,納蘭寂自當用心。只是三堂哥,二哥的下落拜託你了。”
望著二人相繼離去的背影,納蘭寂一時間竟是無語,陷入沉思,良久,方嘆息著離去。山雨欲來風滿樓,究竟是誰這麼著急地想推倒納蘭家,若被查出,自己定是不會放會,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