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紫娟眉微蹙,心揪緊,恐白淺言詞不善,惹怒聖顏,如飛蛾撲火,究竟爲何?這般出言不遜,不懂分寸,怎可能僅爲辭官呢?耐住性子,靜觀其變,忽見那青影挺身而出,意似爲其解圍,莫非與他殘雲(yún)門有關?難不成,她僅爲一棋,受制於人乎?當初不該存善念,從蘇元卿手中救他,卻留成禍害,聞旨,所幸僅罷黜官職守陵一年,未惹誅連重罪,思此,她螓首悄轉,眸光憂聚,未明其中原由,唯盼水落石出。
尹天啓沉默不語,眸光隱隱流涌,良久,方啓禮部官員,示意繼續(xù),“呈,”語沉,無瀾。
梓苒微蹙的眉轉而舒緩,隨即輕挑,此次上貢進展一番波折,卻不想黑豐息居然會出頭爲白淺解圍,難不成是他?有意思,這般戲劇化的變換,當下還真是難得一見呀,戲雖好看,然而,這般拖延,她眉頭不禁再次蹙起,心想,這些人可真會找事兒,倒是坐著看戲,而自己確實挺直站立一側,似乎從宴會上貢起,這雙腿至今還不曾休息,真是悲嘆。四周似乎過於安靜,連呼吸聲都顯得那麼突兀,聖上的鬆口,似乎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梓苒聆後言,俯身行禮,退至一側,清亮的聲音便在大殿之上旋繞,“江淮道,呈。”
宇文騫暗暗思索,這白淺,爲開元元年文舉進士,兩年前朝堂之上那身穿花色苗裝的女子至今記憶猶新,今日這驚鴻一舞當真是技驚四座,皇上欲封其爲府尹,這本來是好事,誰知此女竟當衆(zhòng)要求皇上罷其官職,這唱的是哪出啊?皇上問起緣由,竟是爲了嫁人,還是一個死人,呵呵,爲了一個死人連官職都不要了,還直言科舉是因爲摻雜水分,該說她是敢說敢做,還是說其不怕死呢?把科舉當作兒戲,又當朝廷是什麼?
在場衆(zhòng)人對這一番大膽言論皆是愕然,當在說到那個“死人”時,不少人都將目光放在黑豐息身上,宇文騫興味地瞟其一眼,這下有趣了,難道那個所謂的死人是你黑豐息?
觸怒龍顏之事非同小可,宇文騫不禁替白淺捏把冷汗,出乎意料的,黑豐息竟自己站出來爲她說清,這才得了個看守皇陵的處罰,說起來這處罰真是輕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場壽宴真是趣味啊。聖上不再追究此事,接下來便是江淮道進貢了,江淮道,這次千萬不能再出差錯了。
轉瞬間風雲(yún)變幻,讓人有些措手不及,顏殘月只得木然地看著那個好像很傻的女子與聖上相對,真的很傻呢,聽著聖上鬆口,似乎衆(zhòng)人都鬆了一口氣,她擡眸看了眼出言維護的黑大人,也不免在心中跟他人一樣亂想了一通,江淮道了啊,但願能再有些有趣的物件纔是。
納蘭毅軒斜瞥的眸中青影閃現(xiàn),朗聲尊言,古井無波,昂首飲盡杯中殘釀,眸光落於指間空盞之上,脣畔一絲笑顏,看來其終究是站出來了,指間輕輕捻著杯盞,輕笑,其心不向,何以爲官?不知這“心”是所向何處,又所向何人呀,思此,他眸光落於青影,將酒盞輕盈地落於幾案,眸中狡黠,既然你攬了下來,那就攬到底吧。
納蘭毅軒正忖待語,卻不料一聲罪言阻了思緒,瞥見堂上伏拜之人,微頓,這是她的座師?就是被拖下水的那名考官大人?是否徇私,這聲請罪之言倒真是說的“及時”。經(jīng)這一頓,帝已下旨,他心蹙,瞥向青影的眼神瞇起,守陵一年?哈,竟是如此輕巧,是帝心寬,還是太過看重你了,這次便宜了你,下次就沒那麼幸運了。收回眸光,他輕擡手斟滿酒盞,壓下心中悸動,雙眸盯視著緩緩注入酒盞的瓊液,心毅。
揣測之中目光各異,但聞禮部一聲宣江淮一道,泠束予回神正襟,躬身敬出,行跪禮,斂眉淡道:“江淮宣州州牧泠束予,恭祝吾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歲萬歲萬萬歲。”言罷,正身俯視低眸,娓娓續(xù)語,“皇上洪福齊天,江淮近年風調雨順,五穀豐收,百姓喜不勝之。江淮乾塢的造船技藝乃吾國聞名,遂江淮進貢之一,乃新式樓船一艘。此船雲(yún)集乾塢數(shù)位造船名匠的精湛技藝,更是在船隻設建造上做出突破,以軍用樓船爲基礎,去其厚重龐大,取之精華,去其糟粕。不再層層疊加,而是錯落合位。更在船側設有排水孔槽,水手劃木漿提速,省力。”
“吾國臨海岸數(shù)千裡,若臨敵匐水軍守且坎坎,若投水軍以用,可壯大曦海域實力,護吾國昌!因船隻面積較大,僅能停靠月胤京河畔,故下官攜上船模,乃江淮特有的木雕手藝,仿真極高,可擬真船行之,”她也是後來思緒再三方是納用禮部梓苒的建議,當真是對其有所感激,不然此時單憑一畫也是難以描述。
泠束予遂是打開木匣,露出精工木船模,入眼簾,栩栩如真,指著船模各個部件稍加表述:“船隻首層圍單護欄稍下,駐上*臺,船艙末位掌陀,二層稍高錯落,投炮臺臨之。三層雖不大,造料卻是異常堅固,乃斥候觀望的最佳地點,”再而頓,視於宮人所提那十二隻走馬花燈,花影隨著燭光徐徐旋轉,引人注目,她淺笑再接著講述,“吾皇請看,此乃江淮名家熒惑館出品,六雙十二隻的走馬燈籠,乃江淮進貢之二。走馬燈輔以竹節(jié)精雕,宣紙剪紙糊,剪紙爲輪,以燭噓之,則車馳馬驟,團團不休,旋轉如飛,滅燭方頓止……也是民間出名的玩意兒。”
“走馬燈以雙命名,一曰奔馬,乃是傳統(tǒng)走馬燈的樣式;二曰逐日,剪以夸父逐日的傳說而成,三則以八寶琉璃燈,燈籠造八面,影的是八仙過海;四爲宣州造紙,把宣紙製造分位六面描述;其五江淮風景,乃是江淮各處名勝建築;其六曰百鳥爭鳴,以百家燕雀鴻鵠同鳴吾大曦永盛!”泠束予言罷,方淡退,復而低眸靜待。
尹天啓興味甚濃,呈上木模,細看,竟是鬼斧神功,暗歎稱奇,稍後又呈精雕走馬燈,一時晃若失神,瑰麗異常,讚道:“江淮不愧是靈秀之地,”目光由那二物回移,展顏,“卿此呈,可是集三物一體,乾塢船技,江淮木刻,金陵燈惑,歎爲觀止啊。”
“前有隴右良駒,後有江淮船隻,這水戰(zhàn)陸戰(zhàn)需求備應,可謂如虎添翼啊,”尹天啓淺笑暢快,朗眉挑視,“卿將船隻停在京城?”
泠束予見帝模樣甚喜,不由心頭一鬆,對江淮日後發(fā)展也是朗然,聽言,低眸面朝天子,答曰:“回皇上,船隻停靠在月胤京永繁渡口。”
納蘭毅軒聞江淮官員獻貢,瞥視,卻未得熟悉身姿,微忖,此獻竟不是阿燁?觀獻者,聆其侃侃而談,好奇而思,戰(zhàn)船?此意,倒和自己頗爲相似了,轉眸視向高位,聖顏歡悅,仿似適才掃興之舉未有,卻不知,此悅,是真?是假?擡眸瞥向阿燁,默語:此間,你是否也該有所表示?
納蘭燁看到毅軒投來的目光,微怔,睜眼故意瞪回去,就像在問“看我做什麼”,聖上的話又將自己的視線移回,看到座上之人滿意江淮貢物,自己也不免鬆了口氣,沒有白費一路的護送,脣開了弧度,舉杯飲宮釀,目光有意無意掃那凌淵郡主,又不敢太明顯生怕被她看見,那便是未來大嫂?看上去很溫婉啊,倒沒金枝玉葉的嬌氣,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相處。
納蘭燁喝了幾口酒,擋了自己視線,復又收回,心想,是了,大哥都這麼大了,終於可以成家了,不然真可以把他送阿衍那裡供佛了,想著,又急急尋找那一道身影,對著納蘭寂小瞪了一眼,心念:你小子什麼時候成家?
“永繁渡,”尹天啓眸展顏,“哈哈,卿果然想的周到,此貢若非實物如何信服,”揮袖示意,“待壽典完畢,即由雲(yún)麾將軍替朕好生觀摩,”轉一衆(zhòng)流燈,映眸彩溢涌,復啓言,“這走馬燈甚是別緻,倒不比宮燈差上少許,收下去由內務府紛發(fā)給皇子帝姬。”
福炎躬身領旨後,尹天啓黃袍對轉檯中,復問:“卿即上貢船艘,那個中構造想必熟識了?”
宇文宸蹙眉,這白大人真是好生莽撞,一場盛宴被她幾語又是擾了幾分,自來與其交情甚淺,卿既無意宦海,又何必虛言相幫,不過,這青衣之人上前幾句,想必臺上衆(zhòng)人有了心思,此場爭鋒愈發(fā)明確,納蘭木秀於林,宇文隱晦不言,帝似不喜,莫非今日帝所願,便是隊列分明?正思間,江淮貢物獻上,居然是戰(zhàn)船,微蹙眉,不妙啊不妙,思此,雙眸看向宇文族人,若再隱晦不言立場,必會至忌,可若涇渭分明,姻親之間便只餘這朝中厲害,想必三哥與赤劫遲遲不語,必是擔心此事,只是家族榮耀宇文安危乃宇文族人首要,該出手時便出手,毋須思慮過多。
宇文騫揣摩聖意,想想“前有隴右良駒,後有江淮船隻,這水戰(zhàn)陸戰(zhàn)需求備應,可謂如虎添翼啊”,這話聽著雖是誇讚,可誰知這不是皇帝有意試探呢?哼,真虧皇帝想得出,讓納蘭朔代爲觀摩戰(zhàn)船,這算什麼?
宇文騫不經(jīng)意間瞟了一眼納蘭燁,心中冷笑連連,你納蘭一族佔盡風頭還嫌不夠麼?皇帝並不希望一家獨大,宇文緘默不語,並非聖上心中所願。宇文豈能甘願屈居人後?阿宸殷切眼神不是沒看在眼裡,這戰(zhàn)船宇文家出力不少,於情於理都應該站出來,就算納蘭宇文心存芥蒂又如何?只是,時機不對,皇上已名言命納蘭朔前往,再說,我此刻正在巡邏,若此刻冒失上前恐引起帝王不滿。
宇文騫嘆了口氣,抱歉地看了阿宸一眼,默語:三哥並非畏縮不前,只如今形勢,三哥沒有立場,何況現(xiàn)在是皇上與江淮道官員問話,我怎能上前?
慕容晗緗今日只想作冷眼旁觀,心中有怨,深宮佳麗,雜若繁星,此時,見不慣她人受寵,妒火如焚,一朝富貴如天,一夕貧賤如土,排除異己,須尋借力,懷龍翤者必除之。再觀,這貶官之戲,不禁淡笑,暗諷萬千,區(qū)區(qū)小官,惹引烏雲(yún)布,若吾爲帝,此人必死無疑,未誅九族便是皇恩。
慕容晗緗雙眸凝盼,細細思量,灝兒尚幼,未展其翅,仍需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