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騫站在外圍巡邏不忘觀察壽宴情形,一株菡萏引得後宮衆(zhòng)人紛紛針對宇文珞,面色一變,擔憂地看向帝王身邊那個嬌弱的身影,心中默喚:珞珞,這樣的情形,你可堪承受?念及此,他雙手攥了又鬆,雖是憤怒與納蘭氏的咄咄逼人,卻因沒有立場說話,只得默默忍下,正當內(nèi)心焦急之時,聞二帝姬解圍,感激看其一眼,頓覺欣慰,暗贊:珞珞養(yǎng)了個好女兒,但想到那些喜愛以強凌弱的卑鄙小人,怨而心中冷哼,呵,欺負到宇文頭上了?
宇文騫不自主地凝了眼納蘭燁,你到底也是納蘭不是麼?思及此處,心已涼了大半,那日瘦西湖同船,幾日相處的情誼終究是一場幻境,不由眼眸低垂,落寞地笑了笑。
接下來便是六道進貢,那名蒙面女子進獻的“情定江山”美輪美奐、大氣磅礴,將刺繡工藝發(fā)揮到極致,當衆(zhòng)人皆爲之讚歎時,卻見珞珞失了顏色,又讓宇文騫再次疑惑,她爲何會如此失態(tài)?宣州所進貢之物是木雕,這副刺繡是有什麼不對麼?思索間,又見蒙面女子呈上一盤糕點,驚異,她居然提及的是媚殊,原來這點心是媚殊所制,接下來,無外乎是進獻之人受封、納蘭燁得帝賜明珠,這份榮寵果真是無人能及啊。
宇文騫揚起一抹冷冷的笑,繼續(xù)觀望這難得的好戲,被納蘭毅軒的出現(xiàn)吸引了目光,憶起自容止山莊上見過一面,雖是文官卻是英武颯爽,只是想到他這次遠赴大宛,進獻大宛良駒千匹,好大的手筆,納蘭好大的財力,好大的勢力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且看你等將來命途如何?
“六道民生,”尹天啓笑輕溢,稍傾身詢,“那卿可否告之朕,這端硯與劍舞,欲意嶺南何民何生?”語落,他厚掌輕撫端前墨硯,細品,確是上佳之作,弧展甚揚。
白淺將劍乾淨利索地送回劍鞘,斂袖後回道:“自然是百姓安居樂業(yè)。不然,百姓們也不會給下官指點,出謀劃策進貢何物。”
尹天啓驟聽稍愣,旋而開懷,頻頻頷首,應(yīng)道:“不錯不錯,朕之所求不過百姓安居樂業(yè),卿此舉倒也和心意,”他眼眸含笑,覷之興然,復(fù)啓,“白淺聽旨,朕即封你六品府尹,舊職嶺南長沙府。”
白淺聽聞升官並未有驚喜,想著前幾個都升官了,自己亦不例外吧,只是依舊在嶺南,雖然答應(yīng)過要幫那個人,但如果幫不到,留在這裡的意義何在?縱然留在這裡見不到“翩翩”,但這裡也是裡她最近的地方,可遠在嶺南,只怕是一點消息都無從得知了。
白淺心中計較著,很想把這功勞推給宇文宸,又怕自己說錯了什麼會對其不利,遂直言道:“謝皇上恩賜,只是下官請皇上,免了下官的官職。”
尹天啓微怔,心中不解,一聲詢問:“這是爲何?”
白淺面上淺笑,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隨口應(yīng)道:“下官想嫁人了。”
納蘭毅軒莆一坐下,見禮部再喚他道,適才那泠語女子上臺,呈獻貢物,天然生成的龍鳳端硯,倒確是難得的佳品,眸中一絲豔羨,此等佳硯,若配上湖筆徽墨,作起詩篇,必靈感如泉涌,下筆如有神,此真是文人所最愛。
納蘭毅軒脣笑,卻見其舍硯轉(zhuǎn)身,探手抽劍,鏘啷一震,龍吟聲聲,拂劍輕掃,翩舞劍語,劍尖所過處,一片金芒,隨劍舞動,一個個金字凌空浮現(xiàn),繪成一章,字跡輕盈娟秀,卻如雋刻石鑄,浮於空中,久久不散,他眸間不由一亮,這倒是稀罕之物,環(huán)首瞧望著滿堂同僚,皆是驚喜之顏,想來也不多見此景,舞頓,身停,字跡姍姍飄散。
納蘭毅軒神識卻仍停於那美景之中,聆其語,轉(zhuǎn)醒,擡望高位,他雖據(jù)天下,此番景,想來,也不多識吧,聞其對語,自知有是賞官之途,果不然,卻不想那女子竟直言拒官,讓人心凜。他蹙眉不解,眸間不由微微瞥向文首高座,那抹青影之上,這是否又是一個別樣的“獻禮”?
黑豐息靜觀,這嶺南進獻,端硯及舞劍,讓自己意外,不禁感嘆她膽子不小,雖比起其他各道的貢物稍遜些,不過她的回答也委實是投巧得很,難怪聖上也會出愣,看到這般,他搖了搖頭,舉杯欲飲,卻在聽到她下一句回答,嗆了口,勉強忍住纔不至於咳出聲,擡眸看,眼底竟是訝異和震驚,默道:也太膽大了。
梓苒意料之內(nèi)的進貢升官,卻被殿中的女子斷然拒絕,不禁對她的看法多了一層,拒絕,自己亦想這般大膽的呼之欲出,然而,牽扯過多,總是畏畏縮縮,而後聆其言,不禁有些訝然,隨即嘴角揚起一抹弧度,這個原因,似乎有些牽強呢?嫁人,當官就不能嫁人?似乎至今還不曾有這一說吧,而自己是當真想浪跡天涯,遠離這官場爭鬥,時機,自己需要的是一個適當?shù)臅r機。
尹天啓眉擰,稍舒,朗聲擡,“卿嫁娶又與官職何干?”面上鬆而一笑,“本朝律法,可沒有明令禁止官員成親。”他言下之意,她這藉口委實難信。
白淺自己也知道這藉口太假,那不如更假點,擡眸,似含了一層水霧道:“皇上有所不知,其實下官有心儀之人啊,只不過他專心朝政,一心一意要爲朝廷出力,眼裡根本沒有下官呢,所以下官被傷到了,想卸下這擔子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若說前面幾句話是假,但後面一句卻是真。
尹天啓聽她這般言語推託,不禁眉蹙,面色稍沉:“卿入科舉爲官,難道只爲兒女情長?”
納蘭毅軒聞其言,眸中笑語,心儀之人?呵呵,倒是何等人物,能讓這位身居六品的官員,直言罷官,且不惜惹怒聖顏,瞥向青影,脣笑,適才瞧其之態(tài),不知可是與他有關(guān)?輕輕捻起幾案酒盞,淺嘗微品,這倒是一出好戲。
白淺心中呼了一口氣,終於把話題轉(zhuǎn)過去了,然後道:“下官爲官之後,纔有仰慕之人。科舉,是爲了一個人的承諾,”微頓,她想了下又接著續(xù)道,“皇上,兒女情長沒有什麼不好,如果一個爲官的心中無情,那麼他還怎麼對百姓有情?怎麼管理好一方土地?下官是地方官員,深諳此道,更何況下官是女子,重情,只是人之常情。試問在場所有人,哪個心中無情?”
一旁慕容如曦也不由地爲她著急,輪得嶺南道上貢,纔看罷第一件貢品,順得第二件,豈料那白姓官員竟是拔取一旁負責今夜安全侍衛(wèi)兵刃,引得其他侍衛(wèi)紛紛有所動作,舉目而觀,好在那負責輪值者急時阻下,否則只怕這一舞……那舞縱然舞的全場喝彩,亦沒了觀賞之心,悄然離座,尋了巡衛(wèi)之人交待過一二,才步回自己之位,巧的,是在歸時聞得那女子所言,“嫁人”、“辭官”?甚爲不解,若以這個緣由辭官,那當初何苦去考科考,既然當了這官職卻連那一星半點的責任也無,豈非兒戲?
宇文依世見各道貢品美輪美奐,鬆了神兀自拿著杯盞饒有興趣地觀望,那雙面錦繡一出,著實驚歎,劍南亦是五哥所職之地,脣勾幾分,暗自慶幸起初未選卞繡,然當眸閃過那高臺明黃身側(cè)女子之時,眉一緊,那顯然的慌張,便是在此遠處亦是感覺得分分明明,端是心下不安,亦不能詢幾句,慰幾聲,撇眸掩去那些晦暗。
宇文依世暗贊她這一舞華麗非常,不只其舞本身,更是那爍爍燦燦三十二字,而自己雖如百官那般現(xiàn)著笑意觀賞,心下卻是另一番計較,眸光捕捉著那上座女子,直至聞那清脆請辭之音,不由定色望其,聽得其言緣由,輕輕展了笑顏,真誠至極,然再觀發(fā)展,眸中莫名一抹憂色。
“所以,你現(xiàn)在要因一人而棄嶺南衆(zhòng)百姓不顧,”尹天啓語沉,無溫,目光直迫,“重情,若非只重男女之情,入舉爲其,離職亦爲其,這便是你爲官之道?那置百姓與何地,”他肅言愈沉,“科舉入仕,志由心生,蒼生普及,皆爲承諾,從披掛官袍那一刻起,肩上責擔就遠重於此,爲官者即爲民,這般道理難道不懂?”稍頓,他黑眸隱見蘊怒,“何況女子又如何,若非在場所有女官入科舉都爲尋那風月之情?”
白淺眼見上座之人動怒,心中卻未有一絲懼怕,不知道翩翩爲何沒出席,但若是皇帝待她好,應(yīng)該如他身邊的宮妃一樣,有坐在這裡齊樂的資格,所以很顯然,定是虧待了她,默語:我的好妹妹,這就是你要的生活?你要的男人?
白淺心下冷靜,一字一句道:“皇上,難道只有爲官,纔不算是棄嶺南衆(zhòng)百姓不顧?下官本就沒什麼大志向,下官爲官之時,未出什麼大亂子已經(jīng)是下官盡力爲之了。下官今日這麼說,不正好讓皇上明白下官不適合做官,這比等出了亂子再辭,要好得多吧?”
“下官相信並非所有女子入科舉都爲尋那風月之情,更何況,下官所仰慕,就是單純的風月之情了麼?如果能幫到他,下官就算再不懂得爲官也會做下去,可實際情況是幫不到,所以下官亦不想給他添麻煩。”
“科舉之時,下官文采如何皇上已經(jīng)很清楚了。做比想要難,下官只是在爲官之後發(fā)覺自己不適合,所以不想給朝廷添麻煩,也不想等出了什麼大事再來引咎辭職。下官只是以爲皇上的恩賜,可以把升官要成辭官。皇上這般話,倒讓下官有些受寵若驚了。”
“是麼?”尹天啓輕哼,脣角勾諷,“朕很是好奇卿口中‘仰慕’之人到底是誰,能勞卿入舉爲官,百般相護,”他雙眸直視,壓力隱迫,“莫不是連名字都說不得?”
白淺聽著聖上所言,看來最終又繞回這個話題,微微嘆氣,自己轉(zhuǎn)移得很失敗麼?稍頓了頓,其實科舉有多半原因是因爲翩翩,但若說她,怕又會讓他起疑,遂道:“沒什麼不能說,只是他已經(jīng)死了,所以下官不想再提他名諱。”
納蘭毅軒聽其語,忽地心驚,將杯盞頓於脣畔,死死捏住纔不致掉落,她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還真敢說啊。念此,他雙眸瞥向首位青影,莫非真是他麼?只是以他之謹慎,會選如此不知深淺的人麼?再聆語,他復(fù)又眉蹙,甚是不解,這是何意?文采不行難道還能被入選?莫不是有蹊蹺?心頓,再次瞥向青影時,心中暗笑,若真是你,只怕現(xiàn)在也無力迴天了吧。